奪鼎1617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兒女家事

乘著一夜好風,鄭芝龍兄弟的這五艘飛剪船抵達了順化。

臘月二十以后的順化城,已經是一片喜氣祥和的過年氣氛了。三街六巷里,各個店鋪門前擠滿了那些拿著年終紅包、賞銀的男女工人和家庭主婦們,用著各式各樣的口音同商鋪的伙計們爭多論少。

商鋪的伙計們忙得腳不沾地,在這臘月底的天氣里頭上熱氣蒸騰,但是卻絲毫不敢怠慢,畢竟這也關系到他們自己的紅利。

鄭芝龍卻也顧不得這些,他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將此行的試驗報告遞交到了船廠、匠師協會。

一式三份的報告,上面有隨船行動的匠師、船廠工頭共同簽署畫押,反映了這飛剪船所應該改進增加的部分。

以鄭芝龍對船只的了解和評判水平,自然對這些船有著獨到的眼光。

“因其速度太快,所以水手操控舵桿便要越發的要緊。但是單憑人力來辦,要么水手體力消耗大,操作精度會有偏差。要么就要增加水手數目,不過這樣一來,水手增加了,船只的格局也要發生相應的變化。”

“這個,我們會做考慮。如提督大人所言,如果不增加相應設備,就要增加人手,否則就會影響整個船只的內部設計格局。”

一個鄭芝龍叫不上名字的紅毛夷人用怪腔怪調的官話同鄭芝龍表明態度。

“所以,我會向伽利略教授等人建議。在舵桿的操作位置上加裝導鏈系統。用這種類似于滑輪組的系統,來節省水手的體力,提高船只的操控性。”

“若是加裝滑輪組的話,最好將各桅桿上的主帆、側帆都加裝此物,這樣一條船,大小風帆有一百八十余面,如果都是全靠水手手動,就算這些人雙手都是鐵打的,也會被帆索磨斷。”

“還有,這船速度快是快了。但是船體過于纖細。對于火炮的后坐力便沒有太大的抗拒力,炮位的事情你們也要計算一下,若是照著以往船只的標準配備火炮,只怕是一輪火炮下來。敵人的艦船不曾有事。我們自己的船先散架了!”

“那就好!我會把這五條船開進船塢之中。請貴處前往檢修、測量。不過,以本官來看,這船。速度太快,船頭的木板怕是吃不住海浪的拍打。”……

一個個使用過程中發現的問題聽的幾個匠師和紅毛夷人面面相覷,聽得鄭芝龍說完這番話,向后很是瀟灑的一甩錦緞戰袍,轉身離去。

片刻之后,鄭芝龍業已站立在了順化王宮前的轅門外,向值守在公事房外的近衛旅和巡檢司的軍官們遞上了自己的腰牌。

“鄭提督,主公正在等您。已經吩咐過,只要您一到,立刻便去見他就是了。”

一個帶班的公事房主事滿臉堆笑的同鄭芝龍打了個招呼,安排一名近衛引領著他前往去見守漢。

花廳之中擺放著幾盆蘭花,福建的建蘭一枝一葉都頗有些說法,內行之人能夠看得出許多不為人道也的門道來,守漢正在同早到一步的鄭芝豹一邊品茶一面鑒賞蘭花,二人神色之間看得出言談甚歡。

“爵帥,標下水師提督鄭芝龍參見爵帥!”

鄭芝龍禮數嚴格的準備行參見大禮。

“誒!飛黃兄,這里不是公事,不是場面上,你我是親家,大家在家里聊些家常,何必如此?”

守漢急忙起身離座,將鄭芝龍的動作硬生生的截斷。拉著鄭芝龍坐下,雙手端給他一個紫砂小盅,“飛黃兄,你是此道行家,請您品鑒一下。”

茶杯之中盛著三分之二黃澄澄的茶水,向外散發著香氣和熱度。

喝了一口,鄭芝龍仔細品味著這茶水的味道,雖然口感還算不錯,卻也說不出來什么門道。

“飛黃兄,實不相瞞,這是曰文兄在臺灣移栽的茶樹上采下來的。”遞給鄭芝龍一個煙斗,有近衛立刻取過火來,為守漢的這個表達善意的舉動做了完美的收官。

鄭芝龍吸了一口,呂宋煙草的香氣在他的肺里立刻充斥開來。讓他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

“方才,曰文兄向我提了兩個建議。”

鄭芝豹的意思,是在臺灣的山林之中大量的推廣茶樹種植,既然這幾棵選在不同地域試種的茶樹能夠順利的渡過了這個春秋,那么就可以證明茶樹在臺灣可以大量種植。

“茶葉之利,想必飛黃兄也清楚得很,別的不說,單單是開埠不久的廣州港,海關便收了將近六十萬元的茶稅。這還只是這區區一個剛剛開埠的港口,面對的只是日本和少許西洋紅毛夷人。從上海出洋的江南江海聯防的茶稅、從滿喇加出口的茶葉,收的茶稅則是數倍、十數倍不止。”

“這還只是茶稅,不曾將茶葉貿易之中的利潤計算進去。飛黃兄在福建的那幾座茶山,一年下來有多少進賬,想必飛黃兄比我更清楚這其中的利潤了。”

為了保住茶葉帶給各個方面的巨大利益,鄭芝豹向守漢提出,不要再有在錫蘭島上進行茶葉試驗性種植的打算,至少在徹底完成對錫蘭島的消化前不要進行,免得茶葉種植技術、種子、種苗不小心被別有用心的人盜走,造成對茶葉的絕對控制局面喪失。

這一點恰好擊中了守漢心中的一個痞塊。

這些年,大量的茶葉、生絲、絲綢、瓷器為南粵軍換回了大批的金銀和各式利益,從歐洲的偏僻小島英格蘭、蘇格蘭,到已經快到達北極圈的瑞典、俄羅斯等國,到希臘、奧斯曼帝國,再到印度的蘇丹、王公們。有幾個不喜歡喝茶的?又有幾個不對茶葉帶來的巨大利益垂涎三尺的?

如果不小心像在歷史上已經發生過的那樣,絲綢的制造技術,從蠶子到生絲的繅絲、紡綢、加工這一系列技術、原料被貪圖小利、別有用心的人聯合起來販賣出去,那么,自己獨占茶葉市場定價權和主導權的地位便要喪失了。

(事實上,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后,盡管賠償軍費1600萬元,割讓香港、開五口通商,但是僅僅茶葉這一項的稅收收益便達到了1500萬元,每年。遠遠大于分期賠付給英國人的軍費。中國真正變成貿易逆差。是從英國人在印度種植茶葉成功而開始的。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僅僅是技術,也包括各類原生植物。否則,這些海盜。不但用我們祖先培養、馴化出來的生物。調回頭來侵占我們的市場。之后還美其名曰科學研究探索。然后數著從我們兜里偷走的錢在那里嘲笑我們的忠厚。)

所以,守漢決定頒布軍令,在李家坡以西地區。不得有一棵茶樹植物存在,不得有一粒茶樹種子越過李家坡。違令者,殺!

而另一件事便是推廣油桐在廣西的種植量。

“我已經給戶司度支處下來札子,命他們將曰文兄分管業務之中在錫蘭島等處種植茶葉的款項轉撥到油桐業務上來。這筆錢可不算少,大約有兩百萬元。”

二百萬元!這話聽得鄭芝龍后背直冒冷汗。要知道,崇禎皇帝在江南、在中原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逼反了無數百姓,也不過才征收了百余萬兩銀子。

他這里隨隨便便一句話,就給鄭芝豹這里分管的事項增加了貳佰萬元的費用。

“誠惶誠恐!誠惶誠恐!”

鄭芝龍起身代弟弟向守漢表示對于知遇之恩、信任、支持的謝意,捎帶著也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

“咳!這不算什么!芝豹說得有道理就要照他的章程辦!”

鄭芝豹的意思,廣西有很多地方適合種植油桐,而百姓也愿意種植此物,但是,一來購買油桐種苗、種子要錢,二來,種下去了樹苗,至少三年以后才能有收益,這三年間,全家老小吃什么?

因此,鄭芝豹提出了放貸給桐農的主張。

愿意種植油桐,成為桐農的,根據你準備種植的土地、山地面積多少,撫墾局下屬的桐油商號會放款給你,但是不是現金,而是桐樹苗或者是樹籽。從這一刻起,桐農便是欠了商號的錢,只能等到桐油收獲之后逐步還清。之后,每年商號會根據這些樹苗的生長情況發給桐農款項用于購買糧食等生活必需品。

直到收獲下了第一批油桐籽為止。

這樣一來,整個廣西省內所有種植油桐的農民,都會被綁到了南粵軍的經濟戰車上。用提前預支的方式,將三年的時間換取之后油桐幾十年的產量。

“飛黃兄,這樣一來,一件茶葉,一件桐油,都是我們南粵軍的吸金利器。”

“而且會是獨門利器!”鄭芝豹在一旁湊了一句趣。

“飛黃兄,親家,我有一個想法,我翻看了這幾年各處茶葉的出口數量,發現從滿喇加海關、凌家衛海關往天方、印度、佛郎機人等處出口的茶葉逐年遞增,我打算將以崇禎十三年的茶稅為基準,將每年增收的茶葉稅撥出一半用來給水師建造船只,你以為如何?”

“如果覺得不夠,那么還有煙草稅,同樣是十三年的煙草稅為基準,每年增收的一半撥給水師!不過,飛黃兄,你得在福建的西部、北部等處山區呼吁一下,讓農人將不適合種植糧食的農田,改種煙草。我也會告訴華寶,在臺灣鼓勵墾農種植煙葉,換取銀錢。也好為我南粵軍增加一個稅源,為你的水師多造些艦船!”

沒有一個將領會覺得自己手下部隊的擴充是件壞事。如此說來,自己麾下只是要做好大量培養合格水手的一件事了!鄭芝龍暗自揣測著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這間花廳里的氣氛立刻變得融洽和諧無比!

“爵帥,我從福建返回時帶了些女孩家用的小玩意,還有內宅女眷用得上的物事。是送給我那不曾過門的媳婦的。是不是可以讓拙荊過府時送過來?”

說是小玩意,其實是鄭芝龍在福建那幾座茶山的收益,他拿出了將近三分之一,為的便是要給自己的兒子鄭森做面子。

兒子和李守漢的女兒早一日成親,自己便與李守漢的關系徹底凝結到了一起了。

想到了自己長子與李守漢的二女兒的婚事,鄭芝龍猛的又想起了眼前這位寧遠伯的掌上明珠,他的那位大小姐。李華梅。

平心而論,如果要是讓鄭芝龍選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李華梅做他的兒媳婦,除了家世、相貌、財勢等因素以外。華梅在海上的作戰能力。也是令鄭芝龍大為佩服的。

“若是有妻子若此,比起娶一萬個能夠每天把飯碗端到眼眉上請您用飯的老婆強多了。只可惜,大木這個孩子就是因為在扶桑外公家待得那幾年,讓他以為女人都應該那樣才是好的!他就不知道。一個能夠在海上幫你忙的妻子。要多少代敲穿了木魚才能修來的!”

驀地。鄭芝龍腦海之中突然靈光一閃,他隱隱的有了一個念頭。如果我的兒子不能娶到李家大小姐為妻,那么。我是否可以給李家這位大小姐做個媒人?通過這個渠道來建立同李家的又一層關系?須知,媒人的地位是在男女兩家的地位都很超脫的,雙方都要給面子,都要承人情的。

有了這層想法,鄭芝龍突然覺得眼前一條通衢大道,頓時腦子里清明了不少。飛速的開始搜索起來與李華梅年齡相仿的少年郎來。

只可惜,能夠與李華梅年齡接近的,不是家世實在太差,就是脾氣太差,無法容忍李華梅的那種脾氣。一時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合適的人可以向李守漢提出。

“算了,這也不是今日題中應有之義。回去之后再和芝豹等人商議便是。”

“飛黃兄客套了,嫂夫人既然回到了順化,那就應該讓小女到府上侍奉婆母,如何還能讓婆母登門?”

“伯爺,這位大人是?”

一聲有些不對路的言語,眼前人影閃動,一個四十多歲年紀,戴著三山帽,身穿大紅袍,袍服上繡著有翅膀與魚尾巴的飛龍圖案,正是大名鼎鼎的飛魚服。圓滾滾的身軀,臉上卻是一團面團團富家翁的和氣,但是如果仔細看過去,和氣的表象下面,卻隱隱藏著一股傲氣,帶著一絲殺氣。

正是到順化傳旨、等候緬甸好消息的天使王德化到了。

雖然南粵軍這里,崇禎沒有派遣監軍太監,只有幾個市舶司和監督催促海運糧米銀錢的小角色,但是王德化到了順化,隱約便有了些監軍太監的氣勢。

大明鎮守太監權力是很大的,以一出游龍戲鳳而留下了數百年荒唐罵名的宣德皇帝明武宗發布的一份敕書之中,就監軍太監的權力進行了極為詳細地闡述:“……凡軍衛有司官吏,旗軍里老,并土豪大戶,積年逃軍、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強,挾制官府,侵欺錢糧,包攬官物,剝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殺傷人命,或強占田產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滅詞訟,誣陷善良,或糾集亡賴,在鄉劫奪,為軍民之害者,爾等即同大理卿胡概體審的實,應合擒拿者,不問軍民官吏,即擒捕,連家屬撥官軍防護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衛所量遣官軍捕之,仍具奏聞……”

也就是說。鎮守太監,擁有監督文武官吏,調遣衛所官軍鎮壓人民反抗、彈壓土豪大戶、緝捕在逃人犯,應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議增削行政、軍事設置,協調本省文武官員及司、府、縣機構的公務,招撫流失人口等權力。這基本上就說代天巡狩的欽差大臣也不過如此了。

到崇禎年間,雖然他甫一登基便處理了大太監魏忠賢,但是經過了一系列的失敗和事件,崇禎很是悲哀的發現,身邊可以信賴的人還是那些太監。特別是在信王府時期就跟隨他的太監。于是,太監齊出監軍,分別監視諸邊及近畿要害。這些太監更擁有節制兵符,發放軍餉軍糧,一切調度權宜進退、官吏賞罰功罪,悉聽便宜行事等前所未有權力,可見崇禎同學對他們寄托最大的信任和希望。

對于這樣的人,守漢自然不會得罪,只要他有自知之明,不闖進守漢在心里劃定的禁區,便是起居腐化些,派頭氣度跋扈些,又當得什么?便是著名的袁大督師,不也是在寧遠率先首倡給魏忠賢修建生祠?而且初一十五的過去朝拜一二?

“我當是誰?原來是王公公到了。這是本伯的兒女親家,現任福建總兵的鄭芝龍,鄭飛黃將軍的便是。”

守漢含笑同王德化打著哈哈,為他引見著鄭芝龍兄弟。

當著王德化這個崇禎皇帝的親信家奴,守漢和鄭芝龍、鄭芝豹兄弟自然不會說出鄭芝龍在南粵軍之中的身份,便是知道王德化應該在底下已經有所了解,但是也要假裝王德化不知道。

不能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這是大家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