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攻守兼備的騎兵陣型便又告完成。
鰲拜端坐在馬上,緩緩的調整著呼吸,接著這個空當,他也打量著對面吳三桂的陣型,比起鰲拜所部的陣型,吳三桂騎兵的陣型便顯得嘈雜混亂,很不成章法。
他撇撇嘴,對于這支明軍只知道亂沖亂打不懂得軍陣的奧秘表示不屑。不過,這樣一來,這一次沖擊定然可以大敗對面這支烏鴉兵,拔掉烏鴉的羽毛!
他將手中的重劍高高舉過頭頂,任由劍身上的血滴到盔甲上,不愿意使用那些旗主貝勒們推崇的呲鐵鋼刀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些刀太輕了些,對于這柄鑌鐵打造而成的重劍他最滿意的就是它的重量和樸實。
“大清的巴圖魯們,跟隨本將將這股明狗打下去!”
隨著他一聲虎吼,鑲黃旗的這些騎兵們,緩緩的催動著坐下戰馬,先是小步慢跑,緊接著更是全體兩腿狠踢胯下戰馬,將媽的度瞬間提升到了最快,千余名一色紅黃盔甲的騎兵,鐵蹄翻飛卷起沖天煙塵,如同海面上驟然刮起的颶風一般席卷過來。
一馬生風,十馬生雷,何況是一千多匹戰馬戰意沖天狂奔而來?
看著對面鰲拜指揮大隊人馬蜂涌而來,馬頭攢動,蹄聲如雷,是如排山倒海一般。饒是久經沙場的吳三桂,也不由得有些被眼前的氣勢所懾住。身旁的家丁更是有人露出驚恐的神情,他強自控制住心臟的一陣猛烈跳動。轉眼間又覺熱血上涌一陣頭暈眼花。似乎全身鮮血都涌到了頭頂上來,
“列隊!準備!”吳三桂也是高高舉起手中的馬槊。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兩百步,眼看著兩支騎兵就要撞在一處,而吳三桂卻依舊沒有下達沖擊命令,有些家丁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整個隊伍停留在原地不動,被鰲拜急沖來的騎兵撞進來,后果可想而知。
“兄弟們!退!”
見鰲拜的騎兵隊飛馳來。已經正對著自己的陣列而來。其勢不可改變。吳三桂舉起手中馬槊在空中搖動了兩下,大聲吆喝了一聲,他的騎兵隊伍迅向左右兩翼退去,將背后的隊伍露了出來。
“該死的尼堪!”鰲拜雖然這次沒有沖在隊伍最前。而是居中指揮調度。但是前面突然間沒有了列陣以待的吳三桂軍隊。整個戰場驟然變得視野開闊了許多。
就在他們沖擊的正前方,赫然羅列著二十余門大炮,火炮兩側。則是剛剛打掃完戰場的那支南蠻隊伍。
二千多名火銃兵,列成了四個方陣,守護在火炮兩翼,充當護衛,或者說,以火炮為核心,組成了戰陣。
而在火銃兵的兩翼,則是同樣數量的刀盾兵和長槍兵,另有近千名騎著矮小戰馬的馬隊在兩翼守衛側翼安全,吳三桂的騎兵兜了一個大圈之后,同樣加強到了兩翼集中,加厚那里的防衛。那些馬隊見吳三桂的騎兵到了,便逐步撤出,到中軍之中集結。
“開炮!”
不等鰲拜反應過來做出戰術調整,那邊吳標的隊伍當中傳出一聲暴喝。
兩軍相隔不過二百步,這樣的距離正是火炮肆虐的射程,而且不用對炮手的技術有什么太高要求,只管炮口方向對了便是!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十六門大佛郎機炮,八門八磅炮一齊開火,二十幾處白色煙柱騰空而出,夾雜著炮彈呼嘯聲,幾百顆密集的炮子劈頭蓋臉地往鑲黃旗陣中砸去。
鰲拜猛地拉緊馬韁繩,身體盡量向前伏低,那匹來自科爾沁草原的烈馬被這股強力牽引吃疼不過,不由得前腿騰空而起,兩條后腿人立起來。
一枚霰彈穿過兩個鑲黃旗士兵的身體掠過,正中戰馬的胸腹間,登時便將這匹馬打翻在地,饒是鰲拜騎術精湛,也被戰馬尸體壓倒在下面,一條腿上傳來陣陣劇痛,想來是骨折了。
躺倒在地上的鑲黃旗三等梅勒章京鰲拜,便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下被炮火屠殺。
濃密的火光與煙霧,構成了死神出場時的開場曲,在這片模范旅列隊的場地前,便是他表演的場所,二十四門火炮射出的霰彈彈丸,就是死神收割生命的大鐮刀,這片土地都被鐮刀的光芒所籠罩。
一門八磅炮射出的霰彈范圍,長可達三百米,寬可達五十米。便是佛狼機中型火炮射出的霰彈,籠罩的范圍,長也可達二百米,寬可達三十米。
二十多門火炮一起裝填了霰彈齊射,這方圓之間的彈丸可用密集如雨來形容。
鑲黃旗騎兵的沖鋒隊形,幾乎被彈丸擊穿!
“這!這!火炮還能如此使用!”
在遠處觀陣的洪督師,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油條,自稱是十二年的老督師,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但是也不曾想到,火炮還能如此使用!
“該死的尼堪!”
眼見自己的部下被人用如此歹毒的招數算計,只一輪炮火,四五百名足可以縱橫大明各地的精兵便成了閻王爺駕前的新鬼,鰲拜不由得痛徹心肺,掙扎著尋找自己的重劍,準備站起來沖上去去和那群狗賊拼了!
急切間卻無法將自己從馬身子下面掙脫出來,待得被幾名士兵連拖帶拽的揪出來時,眼前卻是兩白旗的兵丁一隊隊的向前開進。
“睿王爺,讓奴才上去吧!奴才要給這群尼堪一點厲害看看!”強忍著腿上傳來的一陣陣劇痛,顧不得額頭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滾落,鰲拜苦苦哀求著帶隊上來救援自己和圖賴的多爾袞。
多爾袞臉上毫無表情,“鰲拜。你先下去養傷,仗一時半會的打不完的!圖賴,把你這個堂弟帶下去,找郎中好好調治!要錢要東西,都可以到我府上去取,若是日后他不能上陣給皇上殺敵了,本王就砍了你的腿!”
幾個戈什哈上前將纏繞在鰲拜身上的各色亂七八糟的繩索皮條韁繩等物用解手刀割斷,喊過幾個阿哈抬著用門扇改造成的擔架,將鰲拜抬到后面去醫治,看著遠處被打得變成一堆人肉零件的部下們。鰲拜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感念睿親王的深恩厚德。
“不要多說了,你給皇上出力賣命,本王這也是應該的。”
與鰲拜等鑲黃旗傷兵擦肩而過的,便是兩白旗的十個牛錄包衣兵。
在黃太吉等人全神貫注之中。多爾袞命手下掌旗鼓牛錄曹振彥吹起號角。本身文武雙全。子孫之中更有一個名噪中外的人物,不但為許多人找到了飯碗,沒事在那里表論文。研究一下他們曹家到底是豐潤的還是玉田的祖籍,他這個子孫的頭又有多少根,然后拿著這些論文去評定職稱,賺取出場講課費。給很多人制造了就業機會和選美名義,創造了以他們家奢華無度的生活方式命名的酒宴,更讓無數絲在流著口水之余暗自揣測,某個二品官員到底是不是將整個劇組的美女盡數潛規則了?
曹牛錄章京望著不遠處那片滿是血肉碎塊的場地,咬著牙命人吹響了號角。
號角聲中,三千多爾袞精心收集來,又被精心操練了兩年之久的火銃手們緩步出陣。
他們的隊形遠沒有模范旅那樣整齊的步伐,完全是便步行走,走不多遠隊列便出現了彎曲扭轉的情形,各隊中的隊官們、牛錄章京們呼喊叫罵著整理隊形。
“今日出戰,有一人敢臨陣退縮,放棄軍器者,全隊斬!”
隊伍當中不時的響起軍官們的呼喝聲,他們在重復著主子們給這支軍隊創立的軍紀,拔隊斬。
三千人的隊伍如同一條長長的巨蟒,緩緩的向動行進而來。隊列以五十人為一隊,魚貫而行,各隊隊列前,除了隊官和領軍牛錄官纛旗之外,便是藤牌手和長槍兵。
各隊中的三十名火銃手緊緊跟在藤牌手和長槍兵之后一路小跑向模范旅軍陣之前奔來。
隨著各大隊領隊官的一聲號令,如同千手千眼觀音一般,整個行軍縱隊由一大隊變成了三個橫隊,這三個橫隊又立刻向兩翼探出,猶如一雙巨大的臂膀一樣,向模范旅的兩翼伸出。
“該死的韃子!”
吳標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口中叫罵著。
這陣型讓他回憶起來了當年在濟南府長清縣的連番血戰,最后多爾袞便是以這樣的陣勢,同樣使用火銃來對戰善于火器戰術的南粵軍,當時,他還是這支軍隊之中的一份子。如今想想,卻是恍若隔世。
多爾袞這十個牛錄的出陣也是引起了明軍大營前洪承疇等人的關注。
這是什么陣勢?看得出來,那些建奴士兵肩上同樣是火銃,不過似乎和神機營有些類似,仍舊有大隊的冷兵器護衛著。
各個小隊皆以藤牌手在前遮蔽,為身后的火銃手們列開陣型爭取時間。整個陣型逐漸展開,從明軍這個方向望去,兩白旗火銃手的陣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內八字。
“奇怪!三十個火槍手還排成五列,每一列不過六個人,能夠起到什么作用!?”
“開火!”
在距離最近的幾個小隊不到四十步的時候,吳標下令開火,準備用急如暴風驟雨的彈丸,將這前出的部分打掉之后逐一平推過去。
爆豆般的火銃響起,一片硝煙升騰,對面二十余個兩白旗的火銃兵倒下。
借助著藤牌手的遮蔽,第一輪火銃打擊并未取得洪承疇們預想的那樣輝煌的戰果。除了藤牌的遮擋效果之外,兩白旗火銃手的前后錯落配置,將火銃的殺傷力降低了。
在模范旅進行第一次齊射之后,兩白旗的火銃也開始射擊。
與模范旅的排隊齊射不同,他們是幾個距離南中軍最近的小隊同時射擊。而且按照隊列,在隊前藤牌手的護衛遮蔽之下。五列火銃兵此起彼伏的進行不間斷的射擊。五列火銃完之后,不論射擊效果如何,立刻向后急退去,退至百步以外重新進行裝填。
同時,后續的幾個鄰近方隊立刻上前進行同樣的射擊。
兩白旗的火銃隊便如同一部機器一樣,此進彼退,循環往復,向著不遠處模范旅的隊伍開火。
一時間,雙方陣列中不斷有人出悶哼之聲,被飛來的彈丸擊中。或是干脆一枚彈丸擊中了鐵盔。打得腦漿迸裂。
“砰砰砰”、“卟卟卟”火銃聲響個不停,一道道絢麗的火光從銃口噴出,同時還伴隨著大量濃密的硝煙,在兩支軍隊上空凝結成一層厚厚的煙霧。
兩白旗的火銃手們。則是利用伏虎開山陣有效的拉開了與模范旅的對射距離。同時利用藤牌將迎面飛來的彈丸盡量遮擋。以掩護火銃手,提高火銃手們在這彈雨紛飛戰場上的生存幾率。五列火銃手,雖然每一列都不多。但是卻保證了火銃射的連續性,在一個時間內對南中軍那些射火銃后來不及轉身回撤,裝填彈藥的銃手們以致命的打擊。
轉眼之間,雙方便有數百人倒在了火銃對射陣前。
在雙方軍陣的后方,各自的主將們看得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汗流浹背。
“建奴之兵馬強悍,箭利弓強,刀槍犀利,既已勝我多矣,且近來火器又足與我相當,孰意我之奇技,悉為彼有。目前我所恃者,不過火器者,而今彼得孔有德叛賊之助,則敵不但有器,而今且有用器之人矣……”
在帥旗之下,洪承疇遠遠望著兩白旗的包衣牛錄用嫻熟的伏虎開山陣法同模范旅的排隊槍斃打了一個旗鼓相當,雙方不斷的有人慘叫一聲倒地不起,緊接著隨后有人迅上前補充他的空位。
在乳峰山上,黃太吉看著十四弟的家奴操演多時的火銃陣法,竟然同南蠻軍打了一個平手,不由得也是心潮起伏。這個家伙,不聲不響的便練了這支強兵出來,如果他居心叵測,那么。。。。。。黃太吉眼睛的余光往山下的兩白旗大營望去,他已經開始在籌劃如何削弱解決兩白旗日益做大的計劃。
“丟那媽的!打下去!打下去我們廣東人和你們四川人在這里才有飯吃!不然的話,咱們都是一個死!”
吳標在中軍跳下馬來頓足大罵。短短的十幾分鐘內,他的模范旅至少有二百余人陣亡。
這些從數千里之外趕來的士兵們知道,今天自己如果潰敗了,在這遼東地方,只怕等待自己的便是無盡的嘲諷、冷眼,最后凍餓而死的下場,同在內地作戰不同,在內地作戰潰敗了,散兵游勇還可以結成匪幫、桿子、馬賊之類的去打家劫舍,在這里,數十萬人生死搏殺的戰場上,如何生存下去?只有拼死作戰!與其說讓人欺負,最后凍餓而死倒不如英勇的戰死。而那些兩白旗的包衣們,想的則是如有人敢后退,全隊皆斬的那條殘酷紀律,盡管臉色如瓦一般青灰,也只得機械的裝填彈藥,舉銃、射擊。
“不能這樣了!讓兩側的長槍兵沖上去!刀盾兵隨后!”
看看對面的硝煙結成的濃厚煙霧,計算一下,大多數火銃兵應該打了兩到三了,正是需要冷卻銃管的時刻。吳標立刻下令,火銃兵原地不動,長槍兵和刀盾兵沖鋒!
“殺韃子!”
陣陣怒吼聲更是讓領著騎兵在兩翼護衛的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瞠目結舌,方才與鰲拜的血戰,讓他損失了二三百人,不過卻也斬獲了稍微多一些的級,還有不少的鎧甲、戰馬兵器等物算起來還是得大于失。不過,高達一成的傷亡率,讓他的部下們很是士氣低落,十分沮喪。
以他的眼光看來,吳標的軍隊打到這個程度,不潰散、不崩潰,已經不愧為模范旅的稱號了,居然還有勇氣令長槍兵和刀盾兵上前肉搏。吳三桂頓對自己的這個同宗兄弟愈的刮目相看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這一刻,模范旅的長槍兵和刀盾兵已經沖到了距離他們最近的兩個牛錄跟前,手中長槍向前猛刺。
隨著長槍的刺出,那些兵士們口中不住的低聲叫罵著,每一次向前刺出,都伴隨著慘叫聲和利器刺進身體出的噗噗聲,以及鮮血迸飛的景象。
兩白旗的包衣兵沒有想到在打得熱火朝天的火器對戰時,吳標竟然命令長槍兵向前猛沖,用長槍大刀來和自己說話。一時間隊形立刻變得有些混亂。
要知道,冒著敵人的火銃火炮沖到近前用大刀長槍來對戰,并且將敵軍陣型驅散,這種戰術一直都是建奴對明軍使用的不二法門,今天這是怎么了?雙方拿錯了劇本不成?
雖然這些火銃兵都有銃刺,但是因為安裝了套筒銃刺,勢必裝填就要麻煩些,各個牛錄章京們便沒有下令上銃刺,結果,當數百名長槍兵挺槍殺來時,這些只有一根光禿禿銃管的火銃兵們立刻悲劇了。
兩支同樣是使用火銃為主的冷熱兵器并用的軍隊對比起來,模范旅的火力和裝備并不占特別的優勢,他們營伍之中還有大量的火繩槍,而多爾袞苦心經營的這些包衣兵,可是一色的燧槍,其中還有幾個牛錄用的是原裝正版的南中火銃。
模范旅強過兩白旗和三順王火器部隊的地方,便是紀律和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