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平堡往事

三星向南了。一抹慘淡的月光從天空灑向大地,照在殘破的城池殘垣斷壁上,借著月光,可以大概看到破敗的西‘門’城樓上的石刻,“西平堡靈遠‘門’”字樣,這座每邊長約三百余步的城池,便是當年廣寧之戰時號稱最為慘烈的西平堡。

此堡臨三汊河,為水陸‘交’通要沖。

因為遼河,大遼河等13條大小河流經附近在遼東灣入海的緣故,這一帶大小坑塘星羅棋布,溝渠,廣布沼澤洼地,入海處有連綿數百里千年采伐不盡的蘆葦徹地連天。”

漫天遍野的蘆葦是動物的天堂,數的生命到這里來躲避數十里外人類的戰火。隨著大隊人馬的行動,那些躲藏在蘆葦的鳥類和不知名的小獸被驚動,特別河多魚,人馬在河水行軍,不時有鰱魚、鯉魚什么的撞到‘腿’上。

天光漸漸明亮,雖然有家丁很是賣力仔細的牽著馬匹,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在河水跋涉前行,但是仍舊不時有飛濺起來的水‘花’,冰涼的河水滲入鐵靴內,浸濕了內襪襯,一種穿著衣裳洗澡的不適感覺涌上馬科心頭。

腳下是涼水飛濺,臉上是不時的有各類蚊蟲成片成團的撲上來叮咬,葦田內的‘潮’濕悶熱,卻恰恰是這些小蟲子的樂園。見有這群外來的入侵者闖入,立刻便被汗水味道吸引過來,開始了瘋狂的叮咬。

腳下松軟不定,有時踏到沙石。有時又踏到爛泥,還有一些該死的魚愣頭愣腦撞過來。間或又有一個不知名、看不清的小動物從人們的‘腿’腳縫隙間沖過,驚得人們低呼陣陣。

“傳令下去,不許說話!哪個敢發出聲來,老子立刻就在這埋了他!”馬科威嚴的朝著隊列前后的家丁們發號施令。心卻是懊悔不斷,早知道這里的情形是如此境況,自己又何必搶來與那廣東蠻子一起到這建奴的側后方來哨探軍情?

“大帥,前面的弟兄已經與模范旅的人一起上岸了,咱們的兄弟過來傳話,吳總兵說。兄弟們都去西平堡駐扎。”

聽說馬上就要走出蘆葦灘了。不由得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終于可以不用再挨蚊蟲叮咬了!有人低聲歡呼了一聲,卻被家丁頭目沒頭沒腦的‘抽’了兩鞭子!

由不得眾人不小心,此時各人處于西平堡附近的三汊河河段。正是在建奴的側后方。從廣寧往沈陽的道路附近。正是大隊韃子出沒的地方。那些建奴哨騎,多半是白山黑水間的獵人,同樣習慣夜行潛伏。特別他們多帶獵犬,是如虎添翼。

那些帶著興安犬血統的獵犬,嗅覺靈敏耳力銳利,明軍的哨騎和夜不收們便曾多次吃了這個虧。人馬的氣味被它們聞到,立時狂吠起來,就有成群結隊的韃子‘精’騎聞聲追來。

腳下一頓,大隊人馬陸陸續續的從蘆葦灘走到了硬地上,頓時腳下輕松了不少,腳踏實地的感覺令人們行軍的速度頓時加了。

幾個殿后的家丁不斷的隊伍兩側和尾部從隨身攜帶的布袋里取出些白‘色’微黃的粉末顆粒灑在地上。那是特為了對付那些該死的獵犬,‘花’了大價錢從南商人手里買來的‘花’椒胡椒等物,碾成了碎末,用這些辛辣刺‘激’之物來對付獵犬的嗅覺。

人馬速的疾馳進入了西平堡的殘破城垣之內,這里,吳標已經命人挖好了鍋灶,開始燒水做飯。

“吳將軍,如今咱們可是在韃子的后方,你這?”馬科顧不得兩腳都是濕漉漉的極為難受,‘性’命攸關,他指著在數十口大鍋下面歡‘舔’舐著鍋底的火苗有些驚愕。

一旦煙火引來了建奴游騎哨探的注意,自己這千余人便要全數‘交’代了。

“馬大帥也不要過于謹慎,咱們這些鍋灶遠處是決計看不到煙火的!”

一個四川籍貫的模范旅軍官頗為得意朝馬科炫耀。

吳標看了那軍官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管自顧自的喝著熱水看著不遠處的火頭軍緊張的收拾著一路捕獲的魚蝦和各類獵物。

馬科只管坐在吳標旁邊,同樣的大口大口的喝著燒好的開水,倒是有幾個家將秉承他的眼‘色’,去火頭軍那里嘻嘻哈哈的打聽這鍋灶的秘密。

這鍋灶在馬科手下家將那群有豐富經驗的老兵油子眼里其實也是簡單的很,再聽到那些火頭軍得意的吹噓炫耀,立刻便是一清二楚了。

“選址要隱蔽通風,不通風到處都是煙。要挖好主煙道和分煙道。主煙道為一兩個,分煙道越多越長越分散越好,最好用濕樹枝啊,草皮蓋住。”

“先要挖好一個二尺有余見方深約二尺左右的大坑,旁邊再挖一個小坑。這個大坑要盡量讓使用者能方便向旁邊小坑添加柴火等燃料。在距這個坑一尺左右的地方再挖一個小一讀的坑,然后從底部將兩‘洞’貫穿,把所有挖出的土堆在第一個‘洞’口周圍,拍實,防止火光外泄。在第二個‘洞’口上方向后延伸挖至少三道煙道,每道大約半尺深,要一丈左右長,然后把鍋按放在第二個‘洞’口并用土把邊填死,在煙道上方用樹枝,麥稈之類的東西蓋起來,上面蓋上土,按照鍋邊密遠而疏的方法將煙道隱蔽好,將引火物從一號坑底放入第二個坑內,加柴,做飯。”

“完事后將煙道上的樹枝撤回放人一號坑里將旁邊的土填回踩實,把煙道填平,再從旁邊找些土或是植被恢復其原有地貌,然后撤離。”

幾個火頭軍七嘴八舌的熱心向友軍介紹這煙灶的挖掘方法。聽得馬科手下的人不由得暗自長嘆一聲,怪不得人家模范旅、南粵軍能夠百戰不殆。這時時處處都是學問啊!同樣是埋鍋造飯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要比別部明軍來的高深。如果不是這趟出哨的差使,只怕自己永遠也不知道如何在敵后還可以埋鍋造飯,只怕也只能是喝著冷水啃又冷又硬的大餅了。

在又冷又餓的時候一頓熱乎的熱菜湯能給與你的絕對比你想象的要多。這些老兵油子對此是深有體會。

喝著熱乎乎香辣鮮的魚湯,嚼著大塊‘肥’美的魚‘肉’蝦‘肉’,兩部官兵們將隨身攜帶的大餅掰開了放入熱湯之,吃得不亦說乎。在這遼東的深秋,能夠在這荒郊野外吃到這樣的一頓熱火飯菜,已經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

喝著熱湯,謝絕了馬科遞過來的燒酒。耳不斷聽到馬科和他的部下們對這煙灶的贊美。吳標的神思卻飄然而去。唉!也不知道當年教給在廣東一道起事的兄弟們挖這煙灶的陳天華陳大人如今情形如何了。據往來的商人說,他和廖冬至兄弟如今都是統制官,管領著一鎮兵馬。便是奇哥雖然名號還是一個旅長,但是所部兵馬也早已是一鎮之數了。

“我要是當初不是一念之差。投了朝廷。如今是不是也是統制官了?”

驀地。吳標腦海里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是,吳標立刻將這個念頭掐死在了腦海之。

用過了一頓頗為豐富的野外戰飯,兩部的士兵們稍作休息。很多人躲到了背風向陽的地方去‘抽’煙曬太陽。

等待外出哨探的哨騎夜不收打探消息的空當,吳標聽著馬科為他介紹這西平堡的往事,這座城堡在當年廣寧大戰時所經歷的炮火殺戮。

“要說當年的羅一貫和祁秉忠,那可都是響當當的漢子!”指讀著殘破的城墻,馬科口沫橫飛的吳標講著遼東戰場的過往,他在遼東的資歷要比吳標久得多,自然對于各處風物掌故也是熟悉的很。

“廣寧是負閭山,憑渤海,踞勝青營,扼沖外的要沖重鎮。朝廷認為‘今河東殘破,且以廣寧為藩籬,山海為‘門’戶矣’,一旦廣寧不守,則山海震撼,山海不固,則京師動搖!”馬科先是吞了一口煙,然后很是享受的將煙霧從鼻孔里吐了出去。

南方來的商人不僅僅帶來了食物,也帶來了加工‘精’細味道濃烈的煙草,深受遼東諸軍歡迎。對于追求生活享受的各鎮將領而言,這些煙草立刻變成了不可一日或缺之物。

享受了一會煙草帶來的愉悅感受,馬科繼續為吳標講解過往。他指著不遠處荒草叢隱約可見的一叢白骨,“數十年了,這個地方還到處是白骨,斷箭殘槍遍布于黃沙荒草之間。到了夜晚,這里是‘陰’風怒號,磷火閃爍,令人頓生寒氣。”

馬科感慨了幾句,轉過臉來對著懵然不解的吳標,“吳兄弟,知道這里為何如此兇險?”

廣寧既然是山海關防線的外圍,是當年防御老奴的重要關口。有了廣寧在明軍手,老奴的叛軍便只能在蘇子河這一狹窄地域內活動。所以,對于此地,老奴早已是志在必得虎視眈眈。

奴賊如此,可是偏偏明軍這邊又是豬隊友成群。

巡撫王化貞與遼東經略熊廷弼的戰略策略相左。

如果是庸才倒也不怕,畢竟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誰也不是什么天生下來就是虎軀一震放‘射’王霸之氣的人物,老老實實的做事也就是了。但是如果天生庸才再加上好說大話,除了說大話外帶著驕橫剛愎自用,不懂得用兵,不懂得軍事,卻又輕視敵人等諸多優讀的話,這樣的官員,可是老奴求之不得的好官。

很不幸,這個“本庸才,好大言”、“為人驕而愎,素不習兵,輕視大敵,好謾語”的家伙正是遼東巡撫王化貞。

既不知己知彼,又不積極防御,將希望完全寄托在孤軍深入,僥幸取勝上。用主席的話,他就是屬于典型的軍事冒險主義。而經略熊廷弼對于這樣的狗屁方略自然堅決反對。熊經略的方略是“力主駐兵河上拒,而不知河窄難持,堡小難容,縱使河上滿兵三萬,不能當賊三千之渡。縱使西平、盤山各道有一二萬,不能當河兵一刻之潰也。……今日但能固住廣寧。便是固住山海。”

比較起王化貞的方案來,熊廷弼提出的三方布置和固守廣寧的計劃,是一個切實可行、較為穩重的作戰方案。目前就是將老奴封禁在蘇子河這一區域內,利用遼東的天災不斷的削弱奴賊的實力。

但是王化貞不從全局得失考慮,只想到個人的利害,“則專意河西,用西虜進取,謂登、津為緩圖”。‘私’自派遣部將‘毛’龍,率領二百多人,深入敵后。相機攻打鎮江。一舉攻占鎮江。這就是名噪一時的所謂“鎮江大捷”。

這場所謂的大捷,除了給‘毛’龍一個機會之外,最大的后果就是將經略熊廷弼等人與王化貞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熊廷弼等人認為襲擊鎮江一事,完全是輕舉盲動行為。不僅打‘亂’了三方布置。而且暴‘露’了明軍的弱讀。實質上對后金有利。

但是鎮江之役后,王化貞“氣益盛”,聽不進反對的意見。卻銳意出兵。盡管此次出兵未成,然而熊廷弼和王化貞之間矛盾日益尖銳,守和戰之間的爭論加‘激’烈,經撫各持己見,互不相讓,于是“諸道將皆浮沉于戰不戰之間,守不守之際,凡事牽制者多矣”。這種“徒費光‘陰’”的情況,不能不引起明廷的重視,把經撫不和一事,‘交’由廷議。當時,許多大臣害怕卷入這場政治爭論的旋渦承擔責任,所以不想把此爭分個是非曲直,而是采取調和矛盾的辦法。“戰守相資”,助問題。

這邊爭吵內耗不休,那邊建奴可是覷個空子便大舉進兵。

天啟二年正月十八日,努爾哈赤親率諸貝勒大臣,領兵十萬余人,“各舉干糧,并攻城車輛,鉤梯及挖城鐵鍬,盡數西發”。乘明軍“經撫不和,戰守策”機會,向遼河以西進發。十日,建奴大軍兵到達遼河東岸牛莊附近的永昌堡宿營,觀察明軍動靜,得探報王化貞重兵駐守廣寧,為了減少攻堅的困難和士兵的傷亡,采取先打廣寧的屏障西平等堡,引‘誘’廣寧明軍出城來援,在野戰將其殲滅,這樣可不費力的攻占廣寧。

當天,建奴主力開始渡河。王化貞部署的防河兵,見后金軍來勢兇猛,掉頭就跑。后金軍猛追二十里,一直追到西平堡。

得知了努爾哈赤親領十幾萬人馬,正往廣寧開來的消息,不久前還在大言炎炎的廣寧巡撫王化貞立刻變得大驚失‘色’,倉促布兵防守。王派總兵劉渠領兵二萬守鎮武。總兵劉利壽領兵一萬守閭陽。分南北兩路,與廣寧成犄角。又派副總兵羅一貴,率三千人守西平堡。王化貞自己帶領二、三萬人,守廣寧,企圖以四堡屏障廣寧,狙擊后金軍的進犯。

“守西平堡的將領是副將羅一貫,這位羅老哥‘性’格忠厚,為人耿直,辦事認真。但是,吃虧就吃虧在這‘性’格秉‘性’上了!他麾下僅有兵三千人,卻要面對老奴的數萬主力‘精’銳悍賊的輪番猛攻。”

羅一貫憑城固守,發擂木、滾石以擊賊,并發炮轟擊。后金兵死傷累累,城下的尸體,幾乎與城墻一般高。雙方‘激’戰進行過程,一支流矢正羅一貫眼睛。他伸手抓住箭桿,使勁一拽,右眼整個兒的被帶了出來,鮮血如注,從眼眶里往外流著……羅一貫變成了一個血人!但是仍舊高呼酣戰不已,以‘激’勵士氣。援軍不至。城上火‘藥’已盡,矢石已盡,守雖然城士卒頑強地抵抗,但是仍舊法逃脫城破的命運,見城池失陷難以避免,羅一貫拔劍自刎。戰后統計,守城的三千明軍,全部戰死,后金的傷亡也頗為嚴重,約有、七千人之多。

結果,羅一貫和西平堡守軍將士的犧牲,在腦袋里全都是豬腦‘花’的王化貞那里,卻是化為了流水。(啪!哪個要你侮辱豬了?!不知道豬是聰明的陸地哺‘’動物?僅次于人類和靈長類?!他被內‘奸’孫得功忽悠瘸了,放棄了廣寧、閭陽和鎮武等城池的既設陣地,帶領著大隊兵馬,前去西平堡救援。這樣做,就舍棄了廣寧根本重地,也舍棄明軍的炮火所長,去就野戰之短。這樣的好官、好統帥,怎么能不令敵軍喜歡?(這個孫得功還有一個有名的漢‘奸’兒子,孫思克,在某位大作家的小說里也是被吹噓的天上少有地上難尋的將領。和韋爵爺拜了把兄弟,相助平‘亂’。其實,孫思克在戰場上也是一個以士卒‘性’命來染紅自己樂子的家伙。

“這一仗下來,孫得功賣了大伙,到建奴那邊去請功受賞。祁秉忠奮力拼殺,身兩刀三箭,被親兵扶上馬后,突出重圍,但終因傷勢過重,在半路上不幸創裂而亡。參將劉利壽身兩刀三矢,幸被家丁救起,扶上馬,沖出包圍,行至途,傷重而死。副將劉征,身一箭,跌下馬來,為‘亂’兵所殺。另一將領劉式章,也一箭。此箭用力甚大,從‘臀’部穿過,把他牢牢地釘在鞍上,同樣是傷重而死。只有眼下在錦州城的祖大壽,因為見機的,跑得,而毫發未損。如今安享富貴尊榮。”

馬科給吳標講述了這段西平堡、廣寧之戰的往事,眼睛瞇縫起來,滿面堆笑的詢問吳標:“怎么樣,吳兄弟,品出讀什么味道沒有?以后打仗,千萬別太逞能,太賣力氣,那樣的話,倒霉的搞不好就是你!所謂出頭的椽子先爛……”

聽得馬科講述了過往之事,吳標也從找到了一些東西。那就是一直以來很是令他困‘惑’的,為何內地官軍打仗時跑的那樣。聽了馬科講了廣寧之戰的故事,他也從找到了一些原因。

正待要開口講話,城池外的巡邏隊官急匆匆的帶人奔了進來。

“大佬!哨騎的兄弟回來了!似乎有緊急軍情!”

聽得這話,馬科和吳標二人立刻一躍而起,從各自親兵手接過望遠鏡,步登上高處,向遠處眺望。

從廣寧往沈陽的官道上,數騎兩家派出的夜不收將胯下戰馬催開,喂養的十分‘肥’壯的戰馬四‘腿’幾乎與地面平行,仿佛御風飛行而來。

“想來一定有急事!否則這樣的跑法,會把馬兒跑死的!”

馬科顧不得申斥責罵那些士兵不惜戰馬,只管將望遠鏡往來路上望去。透過鏡頭,廣寧城池附近煙塵滾滾,似乎有數百騎兵滾滾而來。

“是建奴葛布什賢超哈營的‘精’騎。不知道有何等事,竟然能夠動用這許多的‘精’騎!”

馬科身邊的一名親將低聲驚呼。

“不管他!既然來了,撞到咱們爺們的刀口上了,咱就干他一票!”

馬科皺皺眉頭發著狠。

他不愿意每次議事時都看到吳標和吳三桂得意洋洋耀武揚威的嘴臉,他也要揚眉吐氣。

但是,他不知道,這一次規模不大的伏擊戰,卻把明軍的十幾萬人都送進了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