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五百零五章 錢串子李守漢(下)

崇禎看再不制止,朝廷就有徹底變成菜市場的危險,便傳旨讓太監去制止群臣的爭吵,費了好大力氣,朝廷才安靜下來。<崇禎等大家都安靜下來說:“諸位愛卿所言皆有道理,然當下要務,還是先內驅阿巴泰,外除皇太極。至于寧遠伯所言之事,朕以為甚好,不過大敵當前,暫不考慮,等寧遠伯耀武沈陽之日,京師獻俘闕下之時,再議不遲。眼下,諸位愛卿還是當先為遼東之事獻計獻策才對。”

李守漢見皇帝有意拖延,就說:“陛下,官紳一體納糧涉及極多,一時難以推行,但是天津與登萊兩處海關,為籌措軍餉之要務,當立刻推行。二五減租也是便利小民的善舉,縱然不能立刻推行,也當昭告天下,逐步推廣減租減息。”

這便是了!

在殿內的眾位大臣頓時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所謂的從長計議便是不議了,不議了便是不推行了。以眼下大明朝廷這種組織形式,正是被無數精英推崇了無數遍的協調性政府結構,小政府大社會,朝廷手中哪里有什么可以推行制度的資源?若是有這樣的資源,也不會有如左良玉賀人龍一般的驕兵悍將們了。

接下來,大家的注意力便迅速的轉移到了就如何建立天津、登萊兩處海關之事進行熱烈的討論。

照始作俑者寧遠伯李守漢的意思,這登萊的海關和天津的海關,也不必另行組建。便將眼下在天津泥沽一帶駐扎的專司接收南中所運來錢糧的提督南漕太監衙門改個名字,換個關防,然后一分為二,一駐扎天津,一駐扎登萊便是。

這一建議,比起方才的財稅制度獻策還要令在場眾人情緒激動。

低眉順眼站在大殿周圍各個陰暗角落的太監們,無不是眼里露出喜色,有那膽子大的,甚至偷眼去望站在崇禎皇帝身后的兩位老祖宗。此時王德化與王承恩二位也是強自鎮定,內心卻是激動無比。

將現在的提督南漕太監改成海關。無疑是將海關也納入了所謂二十四衙門的勢力范圍。兩處海關的設立,無疑可以將北方數省的出海貿易掌控起來,一手捏住了商人們的命脈?

有了海關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調動水師,甚至請寧遠伯麾下水師往來游擊巡哨。與寧遠伯和南京諸位勛貴一道設立的江海聯防協議可以南北遙相呼應。這樣一來。整個大明的繁華富庶之區無形之中便都在掌控之中。

源源不斷的銀元就會如潮水一般流淌進皇上的內府之中,大河有水小河滿,皇上的府庫有那裝不下的銀元。咱們這些做奴婢的幫忙收拾一點也是應該的。

這幾年,和南粵軍打交道,太監們的眼界可謂是大開特開,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精彩,怪不得當年的三寶公以年邁古稀之年寧可葬身海底也要出海下西洋!不說別的,就看人家回來之后到處捐資修建廟宇的那個手筆就知道了。

可是,這海關的重要性既然下面沒有了的太監們能夠想到,那些飽讀圣賢經書的大人們如何想不到?

“陛下!臣有本章!”

“陛下,臣有話要說!”

不約而同的,兩個人從文官隊伍的后面站了出來。

一個是在不久前倒薛(國觀)的風潮中反戈一擊,從吏部尚書李日宣麾下通過如今的內閣首輔周延儒的門客董廷獻投到周閣老旗下的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

另一個則是戶科給事中浙江余姚人熊汝霖。

熊汝霖倒也罷了,除了守漢鑒于他在福建同安知縣任上也曾率兵渡海,在廈門同荷蘭人打過仗并且取得了勝利的事跡上,算得和自己是同仇敵愾的戰友,故而很友好的朝這位熊給事中點點頭。

而另一位吳昌時,卻是鼻孔朝天,看也不看李守漢一眼,令守漢心中大為不快。他卻不知,因為吳昌時的倒戈,讓周延儒迅速的掌握了許多薛國觀貪污納賄的事實,讓朝中風波大起,吏部尚書李日宣、戶部尚書李待問引咎辭職,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御史施邦耀、刑部侍郎孟兆祥諸人被貶,此外還有數十個官員倒臺受責,或奪俸,或杖責,或坐徒,或革職閑住等。

如此大變,只有崇禎二年詔定逆案可以比擬,朝中格局為之大變。

不但朝中,宮中,也有一番清洗。

依收受賄賂,傳播謠言,殺人滅口等罪名,司禮監大太監王裕民被貶往鳳陽,東廠太監齊本正、鄭之惠等人被賜死。

王裕民被貶,還牽涉出監軍太監劉元斌,有御史彈劾劉元斌縱軍淫掠,帝怒,召錦衣衛逮其入京。

數日間朝中一連串變故,看得京師上下人等眼花繚亂,待眾人回過神來,有心人忽然發現,此中朝中變亂,最大的收獲,竟是內閣首輔周延儒。

吳昌時的反戈一擊,讓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還有大批朝臣去職免職,而二部尚書職務,非呼聲極高的鄭三俊、倪元璐二人不可。

這二人都是東林黨,早在復出前,周延儒已經答應東林黨各員,會將鄭三俊、倪元璐等人抬進閣部,果然,他這個承諾就要實現了。

有如此大功于周延儒,吳昌時在朝中的氣焰便可想而知了。

但是熊汝霖的權力氣勢卻也未曾與他稍有遜色。

一來,戶科給事中的權力,所謂的六科給事中,掌管的便是六部的文件奏疏上奏與下發。由于給事中分掌六部,故稱六科給事中。

六科的掌印長官都給事中不過是正七品,下有左右給事中為從七品,另還有給事中(從七品)若干。六科的品級不過七品,各科人數也不盡相同,但六科的權力卻非常大。

“封駁”:即是輔助皇帝處理奏章,“科抄”,“科參”:即是稽察六部事務,“注銷”:注銷是指圣旨與奏章每日歸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內閣備案,執行機關在指定時限內奉旨處理政務,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銷。

熊汝霖這位戶科給事中,顧名思議。掌管的便是與戶部開支等事有關。莫要小看他這個七品官。若是倒退些年便是戶部尚書和各總督、總理、總統之類的人物見了他也要低聲下氣的好言攀談,更不要說那些總兵之類的人物。

熊汝霖的聲望,倒不是因為這個曾經威風八面的職務,而是因為他彈劾被稱為奸臣的楊嗣昌所起。

“楊嗣昌未罪。盧象升未褒。殊挫忠義氣。至為嗣昌畫策練餉、驅中原萬姓為盜者。原任給事中沈迅也。為嗣昌運籌、以三千人駐襄陽、城破輒走者,監紀主事余爵也。為嗣昌援引、遭襄籓之陷、重賂陳新甲、嫁禍鄖撫袁繼咸者,今解任侯代之宋一鶴也。皆誤國之臣。宜罪。”

聽聽,從楊嗣昌到宋一鶴炮口所向之處,無不是血肉模糊。

如今這兩個人竟然一起跳了出來有話要說,卻是令人頗為吃驚。

在朝臣和崇禎、王承恩等人看來,吳昌時屬于那種唯利是圖之人,只要是有利可圖,那就是有奶就是娘,但是此人眼下氣焰正盛,卻是不可不正視。而熊汝霖此人,則是讓大家認為是個頗為迂闊的老夫子,眼里只有圣人之說,不懂得權衡變通之道。

今天這二位一起跳出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陛下,我大明自設立鈔關以來,便是為了疏通鈔法,以鈔紙交稅,由商居貨不稅。由是于京省商賈湊集地市鎮店肆門攤稅課……悉令納鈔。前后所設十三所鈔關,皆隸屬于戶部,以稅收用于支付各處征討軍餉犒賞之用。設置鈔關旨在征收船稅,臨清、杭州兩關也兼收貨稅。由各差御史及戶部主事監收。船稅以載運商貨之船戶為征課對象。初期按運送路程之遠近和船舶大小長闊不同分等稱船料,估料定稅。”

作為執掌戶部相關文件的審批頒布權力業務的戶科給事中,熊汝霖說起鈔關的相關典章來如反掌觀紋一般,將鈔關之事娓娓道來。

“宣德時,設關地區以北運河沿線水路要沖為主,包括漷縣關(正統十一年移至河西務)、臨清關、濟寧關、徐州關、淮安關、揚州關(在今江蘇江都縣)、上新河關(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間,又在長江、淮水和江南運河沿線設置金沙洲關(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關、正陽關(在今安徽壽縣)、滸墅關(又名蘇州關,在今蘇州滸關鎮)、北新關(在今浙江杭州)。鈔關幾經裁革,萬歷六年,尚存河西務、臨清、九江、滸墅、淮安、揚州、杭州七關;陛下登基后,又在蕪湖設立鈔關。”

“如今寧遠伯所奏,無非是在天津、登萊兩處再設兩處鈔關,因其主要收取過往進出海船之稅銀,故而名為海關。但萬變不離其宗,如何以往之鈔關皆歸于戶部,如今新設之海關卻要歸內監所管轄?寧遠伯此舉,竟有意要將陛下陷一個貪財好貨之名的險地!臣,彈劾寧遠伯!”

“臣,吳昌時亦有此意!”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時間皇極殿內立刻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群臣爭先恐后的跳出來附和熊汝霖的彈劾之舉,有那在殿外的翰林,更是急不可耐的找來筆墨開始在殿外廣場上開始草擬彈劾寧遠伯的奏疏。

轉眼間,寧遠伯李守漢便從大英雄大救星變成了過街老鼠,屬于人人得而誅之的那種亂臣賊子。

“陛下,臣有話要說!”

一個聲音在一片口誅筆伐聲中顯得極為不和諧。

“臣想請問列位同僚,方才口口聲聲所說各處鈔關,不知各處鈔關歷年稅收額度多少?可曾收繳入庫?”

“臣雖不才,卻也曾留心過歷年來的各種典籍公文存檔。成化十六年,各鈔關歲收鈔兩千四百萬貫。當銀十二萬兩。嘉靖至萬歷初,歲收銀大體維持在二十三萬兩左右。神宗顯皇帝加意整頓,又有江陵相公所遺留之考成制度,各處鈔關稅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為三十三萬五千五百兩。天啟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萬兩,是萬歷二十五年前的兩倍。”

“陛下登基之初,江南各處可收繳茶稅達六十萬兩,如今茶稅多少?崇禎十年,僅浙江一省茶稅就從萬歷、天啟年間地二十萬兩白銀降低到每年十二兩白銀!十二兩!爾等說,這許多的茶稅都到了哪里去了?如今各處鈔關上每年可以收繳入庫稅銀多少?若是有這六十萬兩茶稅和五十萬兩鈔關船稅在。陛下。何懼內地流寇和遼東建奴?”

那聲音抑揚頓挫鏗鏘有力,聽得守漢也是有些心驚肉跳,若是說起很多大明朝的稅收,比如說鹽稅。偷漏流失的很大一部分。便是他大肆向內地批發走私精鹽所致。不過。如今站立在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又有哪位敢于站出來拍著胸脯說,我和鹽稅沒有關系?

按明代的綱鹽制規定,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或銀六錢四厘,稱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運輸)銀三兩。每年鹽產量是6億斤,當時一斤折合現在596克,總量相當于現在的6.72億斤,而洪武、萬歷時期的官方統計,人口為6000萬,可是鹽稅收入是多少呢?。

按照綱鹽制的規定明朝朝庭的鹽稅收入每引得銀6兩6錢4分,應得白銀1328萬兩白銀!但實際上最多時只有250萬兩白銀,鹽稅大量流失。而且這個數目恰好是臭名昭彰的大太監九千歲魏忠賢把持朝政,大力打擊迫害公正賢明的東林黨人之時。

關于各項稅收之事,眾人都是心懷鬼胎。一時卻也顧不得細細追究這些,只管循聲望去,有人已經開始準備唾罵這個唯利是圖的閹黨分子。不過,當人們鎖定了那人時,在場的大多數人卻也是無可奈何。

那人是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陳演。

朝野之間對于陳演此人的評價并不高,認為他才質平庸且為人刻薄。歷史書上對他也是沒有留下什么好的評價,比如說為官期間大肆排除異己,公報私仇等等。

不過,他有一個特長,那就是善于勾結內臣,揣測上意。他的這個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便是在和內監們處的極為友好的產物。嘗到了甜頭的陳演,更是要和太監們搞好關系了。所以,在朝中眾多東林君子的情形之下,他被視為閹黨。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于皇帝今日朝會的目的大體有個了解。

從萬歷天子興海貿以來,海關稅一直是大明財政一大支柱,也是內幣的重要來源,到了萬歷四十年地時候,萬歷天子每年能得到四百萬兩白銀地海稅。從崇禎元年以恢復禁海令的名義停收海關稅后,內庫就再也不能從日益繁榮的國家海貿中得到一兩的銀子了——但是,這個禁海令并不意味著沒有人從中得到銀子了,銀子都流失到了各大海商的銀庫當中去了。

如今,皇上為了遼東和內地的軍情,少不得也顧不得臉面了,但是,也就是因為軍情緊急,皇帝才把這筆銀子看得如此之重。而戶部眾人是個什么德行,滿朝文武和皇帝太監哪個不清楚?

如果戶部官員靠得住的話,那么神宗顯皇帝和前朝的魏公公也不會派遣大批的太監到各地區去監督收稅了。眼下的國庫也不會空曠的可以讓三千營在里面操練了。

陳演很清楚,如今的大明財政運行除了不斷的在中原各地的種田人頭上盤剝之外,將一波又一波的農民變成流民,將流民變成流寇。之所以還能勉強支撐下去而且有了一點回黃轉綠的兆頭,完全是因為寧遠伯。

所謂的海關,其實便是寧遠伯治下的商社大舉向內地輸入各種貨色,寧遠伯又不愿意吃相太過于難看,故而留下一個口子上繳關稅罷了。

“陛下,臣以為,寧遠伯公忠體國,多年來每年上供內府錢糧以數十萬計,且又頗善理財經濟之道。關于鈔關抑或是海關從屬之事,我等不妨請教一下寧遠伯。”

陳演的話不亞于一記大棒子,打得在場眾臣,特別是剛才群情洶洶要集體聯名彈劾李守漢的那群人頭暈轉向眼冒金星。

你們居然想要彈劾寧遠伯,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們忘記了,如今朝廷、宮廷的錢糧是從何而來,忘記了如今京師的糧米是如何解決的?忘記了此刻宮城外面便有千余名寧遠伯的忠心護衛在?爾等彈劾于他,皇帝只要沒有想把大明朝廷徹底完蛋,便不會準奏。

退一萬步說,便是皇帝當真和他的姓氏一樣,成了豬頭,面對著彈劾,寧遠伯一怒南下,又有哪個人敢去攔阻寧遠伯?到那時朝綱國事大壞,爾等這群腐儒又該如何?

只怕寧遠伯兵臨城下之時,你們連哭都找不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