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公知祖師爺黃宗羲的加入,在江南、京師開展的這場報紙上的對罵行動之激烈、規格之高,絲毫不亞于后世的微博大v們展開的對罵。
矛頭從一開始的針對商貿區,到了針對江海協防,針對寧遠伯李守漢,逐漸的發展到了天子是否有失德之處的大討論、大辯論。
東林黨的變種復社,不愧為聚集了這個時代最多文人的團體,本著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自己人提出的都是對的的原則,紛紛出來撰文大肆點評時政,從連年的天災,到遍地的流寇、饑民,從遼東反賊遲遲不能平定,到家里的丫鬟肚子大了老婆卻不同意收房,等等事宜,都總結成了一句話,“此定為朝政有失,天子有失德之處也!”
而與黃宗羲展開對罵的馬士英,也是得到了一眾閹黨余孽的火力支援。方才能夠在這場眾寡懸殊的戰斗之中苦苦支撐。不過,他的名聲,卻是在諸多文人筆下口中,提前將近百年,享受到了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待遇了。
“唉!瑤草這又是何必!”
周延儒在京師苦惱的將一份舜天時報遞給了剛剛風塵仆仆趕來的阮大胡子阮大鋮。
對于舜天時報和江南時報來說,這些日子的銷售量好得不得了,印工們幾乎手腳不得閑。每天的報紙油墨還不曾干,各處取報之人便已經堵在了門口。原本五日或者七日才出一版的報紙,如今到了兩天一版,而且是不停的重復印刷。
不過,稍稍有所不同的是,舜天時報大多數文章是從江南時報上翻印的,換句話。舜天時報的文章大多數是盜貼。不過這個時候沒有版權意識,便是有作者發現,也會為自己的文章為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而心中竊喜。有人愿意出錢出力給自己做宣傳,這樣的事。他們還巴不得呢!
可是,此時的周延儒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原本打算將在自己復職過程中出力甚多的阮大鋮扶植起來,算是還他的人情。可是又是與東林有過君子之約,不得起用逆案中人。而阮大胡子恰好就是這個黑名單上的人。于是乎,二人書信往返之后,阮大鋮力推馬士英出任鳳陽總督一職。
但是馬士英卻是在這個時候和東林眾人打得不可開交!這如何能夠讓周延儒這孫子在內閣會議上提議馬士英擔任鳳陽總督一職?馬士英此刻儼然已經成為了閹黨余孽的精神領袖。
有罵的就有捧得,如今馬士英在東林的正人君子們眼中是一坨不齒于人類的閹黨臭狗屎,為此。曾經因為秦淮河事件大吃苦頭而被東林捧為鐵骨書生的楊龍友,也就是馬士英的妹夫,悄悄的在馬士英面前大大的規勸了一番,也曾經在東林眾君子面前往來斡旋,但是此時雙方的筆桿子戰斗已經殺紅了眼,任何一方都無法再退卻。
但是,馬士英這坨東林黨口中的狗屎,卻是勛貴太監們眼中的寶貝疙瘩兒。便是遠在濟南督師剿賊的寧遠伯李守漢,也行文給內閣,大力舉薦馬士英出任鳳陽總督一職。
而且。寧遠伯在奏疏中還很大方的表示,為了拱衛中都鳳陽,護衛留都南京。南粵軍愿意撥一旅兵馬自備糧餉軍器供馬士英指揮。若是馬士英就任總督后有任何需要,出錢出力出兵,南粵軍都是義不容辭。
但是,如果朝廷不能任命如此大才賢者出任要職,那,南粵軍有意請朝廷任命馬士英做兩廣總督或者兩廣總督兼福建巡撫一職。
守漢這道奏疏里,就差說出勿謂言之不預也了。
寧遠伯這樣的態度,讓京城之中的勛貴和太監們也是遙相呼應。眼下的京城勛貴們,按照東林君子的話講。基本上就是寧遠伯門下的一群走狗而已。
不過,此時節在京城各個勛貴府邸之中。也有一個沒頭帖子或者是非法出版物在各位侯爺伯爺國公的書房之中悄悄流傳著。
這份名為從土木到奪門的沒頭帖子,用極為冷靜的筆觸。對那場幾乎令大明朝亡國的驚濤駭浪進行了一番條分縷析的分析。
一時之英雄,萬世之罪魁。
文章給在這場風云之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于謙先下了這樣的定義。
原本歷史書上的記載是這樣的:大太監王振不讓也先利用朝貢體系的漏洞來騙朱祁鎮的賞賜,于是也先大怒,然后發兵攻打。朱祁鎮被王振忽悠親征,最后被也先生擒,朝廷大軍全軍覆沒,幸虧于少保力挽狂瀾,最后保住了大明江山。
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是,在這篇文章的分析之中,歷史卻呈現出來了另外一個樣子。
也先發兵攻打大同,朱祁鎮御駕親征。
結果出師不利,大軍斷糧了!
讀到這里,難道大家不感到奇怪嗎?
皇帝御駕親征,居然能斷糧?可能性不外乎以下幾點:
第一,仁宣之治純粹是個謊言,朝廷壓根沒有糧食。這不可能,皇帝御駕親征,不可能國庫沒糧食他都不知道。
第二,仁宣之治的糧食早就被大臣賣光了。這倒是有可能,這樣也能解釋的通,畢竟大臣可不敢和皇帝說國庫的糧食全部被倒賣了,只好斷了皇帝的軍糧。
第三,大臣故意不發糧草!
總之結果就是,朝廷的二十萬大軍徹底斷了糧食,沒糧食,那就沒法打仗,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誰都知道,朱祁鎮也知道,朱祁鎮決定班師。
但是,撤退路線更是令人詬病。原本是要經過蔚縣撤退回京城。結果中途往返耽擱,被也先的騎兵追殺,于是大軍全軍覆沒,皇帝被俘。耽擱的原因就是王振的老家是蔚縣,他擔心大隊人馬路過他老家會踐踏他地里的禾苗莊稼。
但是且慢!蔚縣是九邊所在,也就是現在的張家口地區。到了九月份,地里哪里還有莊稼禾苗?
而且從大同,沿著現在的張家口經過過蔚州。很快便可以到達北京。
這條路,第一。路程短,也先不容易追上,第二,身處腹地,也先打不過來。
但是,走了四十里,大軍又從宣府走,然后就是土木堡之變。
難道王振是傻子不成?他不知道此時的宣府、大同、宣大地區正在和也先打仗?急于撤退到北京的他反而從蔚縣北上到宣府懷來一線去往也先的刀口上撞?
而且這一條道路。從懷來到延慶,然后再到昌平,要翻越八達嶺。崇山峻嶺,大軍行動遲緩,這完全不是一個逃命的好路線。
我們先看看史書上的記載吧!
正統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皇帝率領大軍行至宣府,然后繼續往京師狂奔,一直過了兩天都相安無事,但是到了八月三十日早,事情發生了變化。
八月三十日早晨。宣府派人傳遞消息,說蒙元派軍攻打大軍的后路。朱祁鎮立刻做出反應,派遣吳克忠率領三萬騎兵斷后。全軍覆沒,消息傳來,朱祁鎮再次做出反應,派遣朱勇和薛綬領五萬人斷后,在鷂兒嶺,全軍覆沒。第二天,朱祁鎮到達土木堡,然后發現水源被也先軍隊掐斷了。
最后在無水無糧的情況下,二十萬大軍(只剩十余萬了)只逃出了十萬人。戰損高達一半。
這是土木堡的經過,那么我們來看看這里面到底有啥貓膩。
首先是一開始。
皇帝一出征。朝中大臣就斷了皇帝的軍糧,這是要把皇帝往死路上逼。但是皇帝也不心慌,他還有軍隊,只要回去就能扳回局面,因此,撤退是必然的。
南下走紫荊關,也就是蔚州是必然的,蔚州第一路程短,第二身處腹地,第三山多,不利于也先的騎兵。朱祁鎮撤退的時候,宣府下屬的獨石已經失陷了,但是這個情報,明朝的大臣并未通告朱祁鎮,也就是說,朱祁鎮走宣府,雖然比不上走紫荊關,但是絕對是安全的。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朱祁鎮路過宣府的時候,蒙古大軍并不在,這不對勁,等到朱祁鎮越過宣府,蒙古大軍突然襲擊后路,這才包圍了朱祁鎮。
而包圍朱祁鎮的指揮官居然是也先本人,而不是他手下將領阿剌!
那么又有幾個問題出來了。
第一,也先撤退朱祁鎮居然不知情!第二,也先撤退,郭登居然不追擊。
第二,蒙古大軍是怎么越過宣府的?
既然獨石失陷了,那么朱祁鎮大軍路過的時候應該有所發現,而事實是朱祁鎮從頭到尾壓根不知情。也就是說,朱祁鎮經過宣府的時候,蒙古大軍已經撤出,但是朱祁鎮剛剛過去,蒙古大軍又回來了。這條道路就算是節假日期間的高速路,不用領卡交費,至少也會造成臨時的交通擁堵吧?但是為啥蒙古軍隊就是這樣來去自如呢?
第三,為什么也先對當地的地形比朱祁鎮還要熟悉?
史書記載,朱祁鎮撤到土木堡的時候,也先已經占據了水源,這不對勁。土木堡就在懷來縣,離北京一步之遙,這個地方,并非前線,也先不可能對當地如此熟悉。
第四,宣大軍隊消失了。
也先從大同撤軍,聯合阿剌包圍朱祁鎮,也就是說,大同之圍已經解除了,同時,宣府也不再受到攻擊了,此時形成了著名的孟良崮戰役的局面。
也先包圍朱祁鎮,但是后路卻被郭登楊洪給斷了,只要郭登等人學習張靈甫的計策,也先就徹底完蛋了,但是實際是郭登效法了李天霞,而且郭登比李天霞還狠,李天霞好歹派了一個團,郭登壓根一個螞蟻都沒出,而楊洪,除了派個信使之外也沒出一兵一卒。
也就是說,土木堡之變,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宣大守軍勾結也先弒君的丑聞!
那么,這場丑聞到底是誰策劃的?
有作案動機、作案條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號稱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于謙于少保!
別忙著拍磚!咱們有證據說話。
證據在哪?有三點證明于謙最可疑。
第一,宣大原來就是于謙的地盤。
于謙一直在任職宣大總督,正統十三年才入京任職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就犯邊了。
第二,也先很熟悉宣大的地形。
這條直指于謙。除了于謙,別人都不具備時間來勾結于謙。讓也先熟悉當地地形。
第三,御駕斷糧。
當時大軍所需的糧草是由兵部調度的,別鬧錯了,這事,不歸戶部管。而英宗北伐,帶走了兵部尚書,當時兵部的主事人就是于謙。
也就是說,于謙從宣大榮升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犯邊,然后英宗率軍北上,由于謙提供糧草,但是于謙斷了英宗的軍糧,接著英宗發現也先對自己的地盤比自己還熟悉,而且宣大守軍不約而同的拒絕了救援自己。
除了于謙,誰能做到?
除了于謙的證據之外,文章中還引用了幾個隨駕出征的文官的年譜和筆記作為旁證。這幾個人雖然官職、部門、履歷、籍貫不同,但是卻不約而同的在出征之前拜托同僚和朋友一件事。給自己寫墓志銘或者是祭文!這分明就是知道這一去有死無生!要先把后事安頓好的節奏!
有了犯罪條件、作案動機了,那么。他的犯罪目的何在?顯然他不想改朝換代,但是,他的目標卻是改變朝中的權力架構。
大明朝廷的權力結構。在朱棣的好孫子朱瞻基同學的一番折騰下,從他父親在世時的三楊獨大,逐漸變成了皇帝籠絡太監和勛貴集團來對抗朝中文官的局面。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種局面達到了極為微妙的平衡。
而于謙這番作為的目的就是要打破這個平衡。
這場戰爭,皇帝吃了悶虧,成了韃虜的俘虜,名聲大跌,雖然僥幸奪回皇位,但是聲望也是不復從前。而太監更是被當成了靶子。背上了千年黑鍋。而勛貴集團,張輔朱勇這群老臣紛紛折損。成了土木堡忠烈祠中的牌位,導致勛貴集團的勢力突然產生了斷檔。(大家如果有機會。可以到土木這個小村子去看看,里面到現在還有忠烈祠,里面供奉著土木之變殉國的大臣牌位,幾乎都是勛貴,文官即使有也是級別很低的人物。)
皇帝實力大跌,太監集團實力幾乎跌倒低谷,勛貴集團青黃不接,那么朝中的文官集團呢?
面對這個尷尬的局面,新上任的朱祁鈺除了依賴文人也干不了別的。至此,大勢不可逆轉,文官徹底取代了勛貴和太監成為了明帝國的統治者,而他們也吸取了于謙被殺的教訓,從此以后,從九邊到京營再到錦衣衛,到處布滿了文官的勢力。
這份無頭帖子,幾乎是一夜之間悄悄出現在了京城勛貴、宮中有頭面的大太監們的案頭,起初驚嚇得這些人渾身直冒冷汗。手中的這份無頭帖子幾乎就是一個燒紅的鐵丸一般燙手,令他們第一時間想把它丟出去。
但是,存在決定意識。作為勛貴、太監在這場博弈之中失敗者的繼承人,他們還是將信將疑的仔細閱讀起這份文章來,有人甚至找來了當時的地圖加以印證,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
原來,往日里在朝堂上那群溫文爾雅的文官,私下里竟然是如此狠辣歹毒的貨色!
這份挖墳貼,無異于將勛貴們的傷疤揭開,指著上面血淋淋的爛肉告訴他們,殺死他們祖宗的大仇人,并非是瓦剌騎兵,而是他們的朝中同僚!
而太監們,從王德化、王承恩到吳良輔這樣的有臉面大太監,心中無不惴惴,原來當年老祖宗魏公公那樣對待東林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通過與南粵軍的各種貿易獲得了巨大經濟收益的勛貴和太監集團,看看手中的銀元,再看看文官的老祖宗們的作為,越看被江南文人在報紙上大罵的寧遠伯李守漢越覺得是天生的盟友。
“主公,照您的吩咐,咱們已經將帖子通過咱們的暗樁眼線悄悄的發給了京城勛貴和太監們。屬下自作主張,命人在崇禎的御書房里也悄悄的放了一份,讓他看看,他到底應該相信誰!”
濟南的行轅當中,剛剛從京師完成了挑撥勛貴太監兩大集團同文官集團關系,哦,不對,是拆穿文官集團和讀書人面目任務的情報頭子木牙狗,微微有些得意的站在守漢面前講述著此行任務的完成情況。
“他如果分得清孰忠孰奸,仍舊倚重主公的話,咱們就保他的江山,如果看不清楚,還打算在那里玩什么制衡之術的話,咱們就告訴他,當心你落得一個你老祖宗的下場!”
崇禎皇帝和內閣在京城開辦舜天時報,并且大量轉載江南士林責罵南粵軍的文字,當下守漢便嗅到其中的味道,
這是崇禎和內閣擔心自己的南粵軍尾大不掉,要用輿論工具來敲打一番。可笑的很!左良玉、賀人龍等人剿賊時殺良冒功一觸即潰不聽指揮臨陣脫逃劫掠州縣,這種事情這種軍隊他們怎么不想法子整治一番?我南粵軍如此忠勇之軍隊卻受到你們這般猜忌,看來不給你們點厲害看看,你們不知道老子是穿越者!
“主公,江南的李姑娘派人來請示,她說眼下這群讀書人鬧得實在太不成話了,再這樣罵下去,對主公名聲有損。她打算將江南時報暫時關閉一段時間,沒有了刊發文章的地方,此等窮酸文人便不再鬧了。”
“那又何必呢?!”守漢一臉的壞笑,回答著木牙狗的建議。江南時報雖然歸李貞麗打理,但是卻是他李守漢出的錢糧所辦。所以,李貞麗請示他的態度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這樣一來,那群窮酸便更加有了話說,說我們辯論不過,便以勢壓人。倒是授人以柄了。你派人告訴李姑娘,從即日起,凡是有江南時報訪員以外的人要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者,費用一律加三倍。這多出來的銀子,便是本伯給她的脂粉錢。”
守漢眼睛里放射出一抹獰笑。
“還有,你們知會一下鹽漕兩幫,悄悄的查一下,都有哪些人在背后搖旗吶喊的詆毀我南粵軍。”
“手下明白!查清楚之后,屬下便。。。。。。。。”木牙狗很是優雅的用食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不。一,你悄悄的告訴一下李姑娘,凡是在她手中領取膏火銀子又在此次風潮中上躥下跳的鼠輩,便停了他的糧米。老子沒有那么多的糧食養活仇人!二,臟活,讓鹽幫和漕幫的人去干。但是記住了,分散開來,我不要他們死,我要他們活著受罪。活著看著我們打造一個讓他們痛不欲生的朗朗乾坤出來!”
打發走了木牙狗,守漢有些悵然若失,一會想想江南的李貞麗母女,一會又想想后宅的其木格母女。轉念又是被幾次三番在運河、黃河之間往來流竄的阿巴泰攪亂了綺思,腦海之中思緒紛亂嘈雜,索性便站起身來,看著木架上的遼東軍情圖。
“也不知二丫那里進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