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堯瑤所說的唯一的辦法自然是核武器，對于她來說，既然在新酒泉和集寧都已經引爆了兩次核彈，那在別國土地上使用核武器就更沒有心理壓力可言。

雖然核武器在當下已經歸入短期內不可生產的武器，但怪物在追殺難民的過程中已經集中到了蔥嶺北方的狹窄河谷平原里，從衛星圖片上看去，密密麻麻不可勝數。變異生物無法繁殖，在這里殺死一只，就意味著未來能夠少面對一只，消耗一枚核彈可以殺死如此巨量的怪物，在李堯瑤看來很值。克孜勒蘇地區高山起伏，雪峰林立，沖擊波、電磁波、輻射和核污染能夠有效地被山脈阻隔，即使有放射性粉塵等傷害，在李堯瑤看來也沒有什么可操心的。

畢竟，那個地方還沒有納入控制內。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核彈應該選擇低空引爆，曲折的河谷能夠最大限度地把輻射和沖擊波阻擋在外面并形成反射，而兩側的山峰在光輻射的作用下將大面積融雪，形成洪水和泥石流，對怪物潮造成二次沖擊。”

林川對那些陌生而又繞口的地名只感到茫然，無法形成清晰的概念，他只能盯著李堯瑤的眼睛問道：“你能保證盡最大的努力救出更多的人嗎？”

“可以。”李堯瑤說道。“但我只能優先消滅怪物，然后再考慮人的事情。”

“那就干吧！”林川于是說道。

既然他沒有能力執行具體的操作，就只能相信有能力的人。

“那你的進度得加快了。”李堯瑤說道。“這是最好的控制南安西地區的機會。要么，先趕制一批7級？”

黃安德和龍岐被核彈摧毀后，轉化新血脈者的工作就暫停了下來。與之相對的是，接管各個地區軍事、行政、經濟的步伐也徹底停了下來。沒有更多的血脈者，這個既沒有名分又沒有基礎的血脈者暴力集團沒有信心去接管更大的地盤和更多的人口。

林川搖了搖頭。

之前在郭里岇的經歷讓他知道，以血脈者管理地方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人們恐懼他們，也仇恨他們。

而那些普通人里。未必沒有愿意正視現實，尋求合作的人選。

黃安德之所以用血脈者控制每一個區域，是因為他很清楚，沒有哪個正常人會真正支持他的計劃。

但林川并不想滅亡人類，他也不想讓血脈者成為凌駕于普通人之上的另一個族群。

血脈者會是人類中最特殊的群體，但他們過去是人類。現在是人類，將來也仍然是人類。在林川的構想里，他們將會成為人類中一支可靠而又最強大的力量。

他相信自己將會找到理智的合作者。

“我會讓何大吉盡快過來。”他對李堯瑤說道。“準備好飛機，我親自去一趟疏勒。”

伊爾克什坦，中午十二點。

邊防武警某部中尉買買提明扎克爾站在被陽光曬得發燙的155毫米加榴炮旁。滿心焦急地聽著手中的對講機內嘈雜而又慌亂的呼喊聲。

國境線形同虛設，數以萬計的難民正步行沿著河谷越過國境線向東行進，而他們前后則是同樣規模的難民潮。買買提明四周前被派到這里駐守時，還依照條例對難民進行登記，并檢查他們是否攜帶了武器和違禁品，但隨著前方壞消息不斷傳來，難民人數陡然上升，他們便再也無法那樣行事。

雙向四車道的公路必須留出來保證軍用物資的運輸和人員的快速調配。于是他們的工作更多地成了讓難民們沿公路兩側的河谷行動。許多師范學院的學生被抽出來安撫和疏導難民，難民中絕大多數都是烏孜別克族、塔塔爾族和柯爾克孜族，普通的交流對他們來說沒有什么問題。但因為連續多日的喊叫，即使是有簡易喇叭，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嗓子都已經啞了。

難民中絕大多數都是青壯年，據買買提明所知，在之前的許多次逃亡中，體弱者、老人和孩子已經被一一淘汰。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已經逃亡了數百公里。從他們的臉上，買買提明只能看到深深的絕望。

“怪物是什么樣子的？跑得有多快？”一開始的時候。買買提明還向難民詢問這樣的問題，但沒有人能回答他。能夠走到這里的人大多數都是在聽到的怪物來襲的消息后馬上就逃的人。那些真正的經歷了怪物襲擊的人，要么已經死了，要么還遠遠地跟在逃難隊伍的后方。

因為身處內陸，部隊的防區并沒有遭遇過任何變異生物的襲擊，買買提明所在的部隊只是進行了上百次反恐和維穩的任務。關于怪物和病毒的情況，一開始時從迪化軍區司令部發來的內參資料上還能了解到一些情況，但在幾個月前，軍分區與迪化的聯系便徹底中斷，再也無法得到任何指令和信息。

士兵們變得驚惶不安，許多戰士都來自內地，而他們能夠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可怕的病毒已經蔓延了整個國家，只有西北地區暫時還安全。除了南安西地區，任何電話都打不通，誰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況。少數戰士逐級上訪強烈要求請假回家，但大多數人都不知所措，只能懷著巨大的痛苦繼續履行職責，終日沉浸在迷茫之中。

怪物即將從西邊到來的消息反而刺激了他們。

經歷了一年多，絕大多數人都接受了家人早已在災難中死亡的事實，心中滿懷著仇恨，既是對這場災難，也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甚至是對于部隊、對于上級不采取措施的仇恨。誰都明白身處邊疆對于內地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有任何的辦法，但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讓許多人早已經失去了理智。

“終于可以報仇了！”許多人興高采烈地說道，絲毫不去思考這個消息之后的危險。

買買提明的部隊此刻屬于第二道防線，負責對野戰師的炮兵營的陣地進行拱衛。在他們前方十公里左右的位置處是一個機械化旅的精銳部隊。雖然知道來襲的敵人與所有軍事知識中所教的都不同，但他還是帶著自己連隊的戰士們按照條例嚴格進行土工作業，在炮兵陣地前挖掘了四道戰壕。但難民實在是太多，原本應該在陣地前的平地上埋設一些地雷，現在卻全是逃難的人群。

正午的驕陽正烈。對于難民來說這是個好消息。人們都知道怪物在陽光強烈的白天很少出來活動，即使出來，行動也比在晚上要遲緩一些。買買提明看到許多難民在路邊的石塊上休息，阻隔了道路，讓隊伍前進的速度變得緩慢起來。

“求援會有作用嗎？”買買提明忍不住這樣想到。

他的老家在北安西，已經有四個月沒能聯系上了。據之前派出的偵查部隊傳來的消息。北安西的一切看上去還算是井井有條，但他們一旦靠近城市或者是軍營，就會被當地駐軍逮捕。一些信使帶著軍分區的文件北上迪化，走到一半就失去了聯系，在一長串的失蹤名單里。甚至包含了疏勒地區地委副書記、建設兵團農三師副政委等人。

誰都不知道其他地方發生了什么，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靠近北方的那些城市和鄉鎮也在慢慢與他們失去聯系。就像是有人故意把他們隔絕在南安西地區，讓他們孤立無援，然后一口口把他們吞下去。

疏勒地區沒有說得過去的軍工企業，如果不是之前為了應對反恐局勢而儲存了一大批軍火，或許他們此刻會一點抵抗怪物的能力都沒有。但為數不多的武器在之前支援了三國防線之后。越發顯得緊張，如果沒有來自內地或者是迪化的支援，他們的命運也許也只是步上這些難民的后塵。繼續向東逃亡。

設立在雪山上的觀察哨不斷地回報著怪物潮的信息，難民潮的尾端一直延伸到五十公里外的河谷平原里，而怪物潮的前鋒也已經到了那里。

“會什么時候開炮？”買買提明向炮兵營的指揮官問道。

“這些加榴炮的最大射程是四十公里，如果怪物不提前加快腳步，大概傍晚的時候就要做好開火的準備了。”

炮兵陣地后面是堆積如山的炮彈箱，大約十個基數的彈藥。

這樣的火力能夠抵擋怪物多久？誰也沒有答案。

天空中突然有一個物體轟鳴著從東向西直飛過來。買買提明用手遮住陽光，瞇著眼睛仰頭看著它。很快就意識到，那是一枚巨大的運載火箭。

“那是什么？”一名戰士問道。

買買提明的心里卻一陣發涼。“核導彈！”他歇斯底里地叫了出來。

和平年代。核戰爭爆發的可能性無限趨于零，許多部隊都不再進行防核訓練和演習，但在買買提明的少年時代和剛剛入伍的時候，核威脅依然存在，學校中甚至會印發三防手冊，并在操場上組織演習。許多年前那些早已塵封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買買提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多年以后突然回想起那些三防的知識，但他本能地大叫出來，讓周圍的士兵馬上進入戰壕。

沉悶的爆炸聲很快從西面傳來，買買提明按照記憶中的姿勢雙手護頭，死死地趴在戰壕里。

難民們卻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他們回過頭，看到天空中第二個太陽正慢慢變淡，一個碩大的蘑菇云騰立在雪峰之間，如同山峰一樣高大的煙塵沿著山間谷地快速向這邊涌來，遮天蔽日，就像是最恐怖的沙塵暴。

隨之而來的是如雷鳴一般的，持續不斷地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