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嬪妃們也知道不好,顧不得男女大防,由貞貴妃帶著頭,一齊跪在煙波致爽殿外的漢白玉地磚上,眾女也不敢高聲痛苦,只是拿著帕子流淚,是啊,才二十多歲的光景,怎么不能傷心呢,這以后所托何人?
到了晚間掌燈時分,皇帝能夠轉側張眼,開口說話,“我不行了!”他的聲音極低,轉臉看著肅順說,“你找人來吧!大阿哥、宗令、軍機、諸王!”
“是!”肅順跪著回奏,“皇上千萬寬心,先讓御醫請脈。冰火中文”
說著,向外做了個手勢。
站在門口的欒太、李德立和楊春,急忙上前跪安,欒太診了脈,磕頭說道:“六脈平和,皇上大喜!”
“該進點兒什么了吧?”肅順問道。
“只要皇上喜愛,什么都能進。”
“倒是有點兒餓了。.oM”皇帝的神氣似乎又清爽得多了,“有鴨丁粥沒有?”
“早給萬歲爺預備了!”敬事房首領陳勝文,跪著說道:“還有貞貴妃進的冰糖燕窩粥,麗妃進的奶卷……。”
“奶卷太膩了吧?”肅順問欒太。
“不妨!不妨!只要皇上喜愛。”
“那就傳膳吧!”肅順吩咐。
擺上膳桌,依舊是食前方丈,肅順親自動手,帶著太監把皇帝扶了起來,但望一望膳桌,便搖搖頭,什么都不想吃。御前大臣和御醫苦苦相勸,算是勉強喝了幾口燕窩粥,倒是玫瑰山楂鹵子加蜂蜜調開的甜湯,似乎頗能療治皇帝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
就這一起一坐,可又把皇帝累著了,睡下來閉著眼,只張著嘴喘氣。這時要召見的人,除掉大阿哥據說因為從睡夢中被喚醒,大不樂意,哭著鬧著,正在想辦法安撫以外,其余的都已到齊。但看此時的情形,皇帝還沒有精神來應付,所以肅順一方面請醇王去向大家說明情況,一方面把欒太找到僻靜的地方去悄悄密議。
“你看,皇上這樣子,到底還能拖多久?”肅順率直地說,“你實話實說,不必怕忌諱。”
“今晚上我可以保,一定不要緊。”
“可是這個樣子怎么成呢?”肅順憂心忡忡地,“有多少大事,都得等皇上吩咐。起碼總得讓人有說幾句話的精神嘛!”
“這個……,”欒太慢吞吞地說,“也許有辦法。”
“有辦法就行。你快想辦法吧!”
于是欒太又開了藥方,并且親自到御藥房去檢了藥,親手放入藥罐,濃濃地煎了一小碗,由肅順親自捧到御榻面前供皇帝服用。
果然,這付藥極有效驗,萎靡僵臥的皇帝,眼中有了光采,示意左右,把他扶了起來,靠床坐著,吩咐肅順宣召親王及軍機大臣進見。
以惠親王綿愉為首,一個個悄悄地進了東暖閣,排好班次,磕頭請安,發言的卻仍是唯一奉旨免去跪拜的惠親王,用沒有表情的聲音說道:“皇上請寬心靜養!”
“五叔!”皇帝吃力地說,“我怕就是這兩天了。”
一句話未完,跪在地下的人,已有發出哭聲的。皇帝枯疲的臉上,也掉落兩滴晶瑩的淚珠,這一下欷歔之聲越發此起彼落,殿外也響起了嬪妃們的哭聲,肅順厲聲喝道:“好了,這是什么時候,還惹皇上傷心?”
這一喝,欷歔之聲,慢慢止祝肅順便膝行向前一步,磕頭說道:“請皇上早定大計,以安人心。人心一安,圣慮自寬,這樣慢慢調養,一定可以康復。”
皇帝點點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宗社大計,早定為宜。本朝雖無立儲之制,現在情形不同,大阿哥可以先立為皇太子。”
此是必然之勢,惠親王代表所有承命的人,復誦一遍,表示奉詔:“是!大阿哥為皇太子。”
“大阿哥年紀還小,你們務必盡心匡助。現在,我再特委派幾個人,專責輔弼。”
這到了最緊要的一刻了,所有的親王和軍機大臣都凝神息氣,用心聽著,深怕聽錯了一個字。
“載垣、端華。”皇帝念到這里,停了下來,好久未再作聲。
每一個人都在猜測著,皇帝所念的下一個名字,大概是奕!甚至連肅順都以為皇帝的遲疑,可能是臨時變卦,在考慮恭王的名字了。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皇帝繼續宣示名單,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
這一下喜壞了肅順一黨。但自然不便形諸顏色,載垣看了看端華和肅順,磕一個頭,結結巴巴地說:“臣等仰承恩命,只恐才具不足以負重任。只有竭盡犬馬,盡心輔助,倘有異心,天誅地滅,請皇上放心。”
這番話雖不甚得體,總也算交代了,皇帝點點頭,又問:“大阿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