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以來,垂簾的美談,首稱宣仁,及至宣仁崩逝,元祐正人,相繼被黜,于是奸邪復起,朝政日壞。”說到這里,曹毓瑛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恭王問道:“王爺,這又表明了一些什么道理”
恭王笑道:“你別考我了!就干脆說吧,我急著聽下文。”
“這還是表明了那句話,關鍵不在女主,在于執政。女主賢與不賢,皆是一時,不過,”曹毓瑛陡然一轉,“元祐正人,得被重用,究竟是女主之賢。這又有些關系了。”
一波之折,搖曳生姿,說到最后,恭王十分明白曹毓瑛的意思了:不必以垂簾不符祖制,或者女主臨朝,大權在手,將來會難控制而有所顧忌,儲秀宮垂簾,不過是一塊重登政壇的踏腳石,將來的做法,全在恭王自己!
“太后的意思”
“先帝賜給了我同道堂之印,這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皇帝年幼,不是我這個母親給他把關,難道還靠著那些外三路的人不成不說操莽,就看康熙爺的鰲拜,就知道怎么回事兒,為了全大行皇帝和他的君臣之義,說不得要找人同心協力操辦政事才是,六爺你是當差慣得,洋務辦的漂亮,這條約簽的乃是五十年來第一勝事,如何不能入朝參知政事”皇太后繼續說道,一陣微風吹入暖閣里頭,渾身涼爽,令人精神一震,“我再幫著皇帝提點幾年,這國事必然就是妥當了。”
“這……”恭親王不得不顧忌到承德的那八個人態度,“可先帝遺命并沒有讓奴才擔當顧命大臣之職。”
“顧命和軍機大臣不同,六爺你是自然可入軍機的,不過不能這樣隨便入了,到排在別人身后,你是皇帝親叔,位分尊貴,入了軍機自然就是領班軍機,主次分明,這才是新朝的秉政之道!”
“受教了!”恭王很謙遜地說,在這一刻,他才真正下了決心。
就這時候,蘇祿遠遠地高喊一聲:“七王爺到!”
醇王來了。恭王向曹毓瑛使了個眼色,然后向外看去。
廊上一盞白紗燈,引著醇王,匆匆而來。曹毓瑛對醇王,反不象對恭王那樣比較隨便,趕緊出室,肅立一旁,等他上了臺階,搶步上前,垂手請安,同時口稱:“七王爺好!”
低著頭在走的醇王,聽得聲音,方才發現,他似乎沒有想到曹毓瑛也會在此,楞了一下,點點頭說:“喔!琢如,你也在這兒。”
“老七!”恭王在里面喊了,”你何必還費事,弄那么一桌燕菜”
滿洲貴族,特別講究禮節,醇王顧不得與曹毓瑛寒暄,疾趨入室,向恭王請了安站著回話,說了許多恭敬中顯得親切的客套,似乎不象同胞手足相見。一直等恭王說到第三遍“坐著,坐著”,他才坐了下來。
曹毓瑛坐在兩王對面,聽他們談話。醇王把在京的親屬,一個個都問到,恭王也不憚其煩地一一回答。這在旗人成了習慣,曹毓瑛卻聽不進去,閑得無聊,正好把他們弟兄對比著細細打量,這同父異母的兩弟兄,相差八歲,但看來就象相差十八歲,倒不是恭王顯得象中年,而是醇王太稚氣了。他生得濁氣,眼睛鼻子都擠在一起,撅著厚厚的嘴唇,老象受了什么委屈似地,不管怎么樣放寬了尺寸來看,總覺得缺少那股華貴軒昂之氣,不似個龍種。
“六哥,”醇王忽然激動了,“你這一趟來,說什么也得辦個起落出來。那肅六,簡直叫人瞧不下去!”
恭王一聽他那么大的聲音,先就皺了眉,將手一擺,把個頭扭了過去,眼角卻掃著曹毓瑛。
于是曹毓瑛府身向前,輕輕叫了聲:“七王爺!”等醇王回過臉來,他微微搖手示意,又輕輕說了句:“隔墻有耳!”
醇王帶刑恐地亂點著頭,這時恭王才轉臉來看他,臉上是冷漠的平靜,卻特能顯出他那不怒而威的神態,做兄弟的,不由得存著憚意地低下頭去。
“你今年二十二,分府成親,當差也不止當了一年了,怎么還是這么沉不住氣別說擔當大事,有大事可也不敢告訴你啊!”
恭王的語氣,異常緩和,就象聊閑天的聲音,但話中教訓得很厲害。當著外客在,醇王脹紅了臉,十分難堪,曹毓瑛自然不能坐視,思量著替他解圍,卻忽然得了個靈感,不知不覺間,就把醇王置之腦后了。這時恭王又提起惇王,醇王看著曹毓瑛遲疑未答。于是,他非常知趣地站起來告辭,主人并未再留,卻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默契,到明天再談。(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