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中原,是一片茫茫無際的不毛之地,狐歧山還在它偏北一些的地方。
天邊,怒吼的狂風,飛沙吹走碎石,遠處那荒涼的戈壁上,駱駝的白骨蔽野。在那干裂的大地下,是否埋葬過無數人骨和財物,尸體腐爛、綴滿蒼蠅,將腐臭一點一點地散發出來。
視線一點一點前移,漸漸在一塊不知道什么野獸的巨大枯骨下,見到了一個人影。
這片冷酷無情的不毛之地上,那道人影漸漸清晰,他穿著寬大的黑色衣袍,在風中狂舞,然而他的身體,卻不曾被撼動分毫,黃沙打在他的臉上,一點一點染上歲月的痕跡。
距離他數丈之外的地方,另有一個人如同破麻袋一般被扔在地上,嘴唇干裂,頭發散亂,就仿佛是一具失魂落魄的人偶,依靠在被風華得有些嚴重的巨石旁,讓人感到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枯骨沒什么兩樣。
或許再過幾天,他也會成為它們的一員吧?
天空,藍得沒有半點瑕疵,在前方那荒涼的古道上,那藍白長袍的年輕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來。
他的腰間,白色的石劍用一根麻繩隨意地系著,隨著他的腳步,擺動著。
身后,是一連串的腳印向后延伸,直至無限的遠方。
依照約定,正魔雙方最名動天下的兩人,見面了。
“誅仙,我已經帶來了。”羅凡輕輕拍了拍腰間的石劍,淡淡地掃視了對方一眼道,“只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鬼王閣下。也會做這等下作之事。”
依躺在一旁的那如同乞丐般的老者,昏昏沉沉似乎睡著了一般。嘴唇一張一合,卻是半響沒發出聲音。
沒想到。昔日傳奇一般的人物,竟也有落魄至此的時候。
“大名鼎鼎?”鬼王仿佛絲毫不為之所動,冷漠地瞟了羅凡一眼道,“是惡名昭彰吧,既然如此,老夫倒不介意再添幾條惡名,廢話少說,將劍拿給我吧。”
羅凡淡淡:“劍我自會給你,但勞煩鬼王宗主將人帶來。你我一人交人,一手交劍,如何?”
鬼王冷冷地注視了羅凡一眼,提起道玄身后的繩索,便將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向羅凡道:“扔過來。”
說罷如同扔掉一團廢棄的垃圾一般,讓人朝羅凡扔了過去。
幾乎在同時,羅凡也將劍扔給了鬼王。
鬼王的手,在狂風之中。穩穩地抓住那石質的劍柄,黑袍在風中如同群魔亂舞,而他,巍然不動。就仿佛那屹立千萬年的神魔。
“你不該來的。”鬼王漠然注視著他,就仿佛在看待一個死人。
羅凡搖了搖頭,一邊取出一顆清香四溢的丹藥。塞入道玄嘴中,輕輕地道:“你會這么說。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
“這個世界上,恐怕也沒有幾個人了解你吧?”鬼王冷冷地道。“你隱藏了太多的東西,即便是現在,老夫也確實不敢說已經看透了你的底細,但是,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頓了頓鬼王又道,“看在瑤兒的份上,老夫,可以給你另外一個選擇,取瑤兒為妻,從此魔門你只在我一人之下!”
只見一只黑色的蜥蜴怕至羅凡掌中,羅凡拍了拍它的腦袋道:“將這位道長送回中原。”
說罷只見蜥蜴迅速見長,繼而化作一頭長達數丈的巨大魔龍,魔龍一口將道玄吞在口中,繼而飛快地鉆入地底!
羅凡的表情,沒有半點波瀾,誰也不能看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讓宗主如此目空一切。”
“你很快就會知道。”鬼王見到羅凡用這種方式送走道玄,雖然驚訝,卻也沒有太多的意外,只緩緩地向后退去。
就在這時,天邊,隱隱傳來一陣如同海嘯般的隆隆聲。
羅凡驀然抬頭展望遠方,只見那天與地的交界處,一片黑色的潮水,蔓延開來!
騎著黑色駿馬的修士,揮舞著手中刀、劍等各式各樣的兵刃,化作一股黑色的潮流,迅速蔓延過天邊的整個大地!
緊接著,更加震撼人心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天地交接之間,仿佛升起一團巨大的黑云,黑云中夾雜著劇烈的風嘯聲,仿佛連天地都能撕裂!
黑云,就仿佛一片巨大的黑色羽翼,在鬼王身后展開,接著迅速遮蔽了天空,整片廣闊無垠的沙漠,都漸漸暗了下來,就仿佛在這片刻之間,天地,完成了由白天往黑夜的轉變!
定神望去,這哪是什么黑云?竟是密密麻麻數之不盡,身著黑衣的魔門修士!
那漫天的法寶,散發著幽氣森森的魔光,仿佛刮過的風,也被其腐蝕成一片凝重的色彩。
鬼王漠然站立在這黑暗的天空之下,如同遠古蘇醒的魔神!
風漸漸停滯,整個空間,都仿佛被鎮壓住了一般,凝聚成了固體,連風都刮不起來了。
魔門四大派閥,無數小宗門林立,如今,已經擰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當這股力量完完全全地凝聚在一起的時候,原本的天地,竟仿佛化作一片幽冥魔域!
這恐怕是整個魔門大半的勢力了吧,沒想到鬼王竟全用來對付羅凡!
鬼王如同那漠視蒼生的魔神,俯視的目光看著羅凡,緩緩抬起右手,隨后用力一揮,淡漠地吐出一個字:“殺!”
“殺!殺!殺!”
無數的吶喊聲籠罩了天上地下,世界,都仿佛因為畏懼而顫栗,大地劇烈地震顫著,仿佛已臣服于眾生的威嚴,天空早已不見,唯有黑暗,籠罩在頭頂!
如同飛蝗,又如同黑色的激流,天上地下,無數人厲嘯狂后,仿佛鋪天蓋地般朝羅凡狂涌而來!一時間,羅凡的身影,顯得渺小無比,就如同螻蟻仰望著大象,實在太過懸殊!
還未等羅凡做出反應,為首的只見數件法寶迎頭打來,那法寶上紅光閃爍,顯然都不是什么低級貨色!
羅凡雙臂交叉,迅速擋在身前!
“轟!轟!轟!轟!轟……!”
一連串法寶落下,掀起的塵硝,另整片大地都渾濁一片,久久也不能散去。
忽然間,只見那濃濃的塵霧之中,一道身影如同炮彈般猛沖出來!那一抹駭人的威勢,仿佛比千軍萬馬還要磅礴!
“撲!鐺!”
鈍響聲中,一具身體,瞬間被狠狠地貫穿!只見他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而扭曲變形,非金非玉的半透明劍身從中透出,緊接著是一只握劍的手!
與此同時只聽得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響起,只見羅凡左手反握一柄陰氣森森的暗綠長劍,已經撞在了另一人的飛劍之上!
“喝啊——!”
一聲爆喝,那暗綠色長劍仿佛一輛高速行駛的火車,狠狠地撞上飛劍,然后帶著飛劍再撞上一名鬼王宗弟子的身上!
“咯嚓!”
飛劍漸漸地被切開,然后是那名鬼王宗弟子的身體,一分為二!
鮮血,漫天飄灑,羅凡手臂一抖,甩開那掛在自己手臂上的尸身,在虛空中猛地一踏!
他整個人就仿佛瞬間消失在了這片天地間一般,速度,已經超過了肉眼可見的極致!
唯有兩道劍光劃過,當他落在地面的時候,只見他的身后兩道人影,驟然分離,銳利的劍光將兩人的身軀一舉切成六段,斜斜地飛了出!
馬聲嘶鳴,人聲嘶吼,地上的洪流疾馳沖上,兩柄大刀一上一下從兩翼狠狠地橫斬而至!
長劍猛地向上一挑,仿佛擁有著一股不可違抗的力量,將兩柄借著駿馬力量猛沖而至的大刀磕飛,左腿一掃,右劍橫劃,左右兩匹的駿馬登時馬蹄一矮,狠狠地跌飛出去,將座上的騎手摔得粉身碎骨!
天上地下滿布的人影中,只見羅凡仿佛化作了一片灰色的風,在人群中往來穿梭,更如同一輛巨大卻沒有形質的絞肉機,所過之處,不斷有殘軀斷臂拋飛!
他就如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每一劍,每一招,都毫不浪費,精準得令人發指,屠殺的效率簡直令人心中生寒!
遠遠望去,漫天人海仿佛生生被他鉆出一條隧道來,鬼王,近在咫尺!
此時,鬼王的身旁,卻是多了數個人影。
一襲儒衫的青龍,黑紗蒙面的幽姬,分別站在鬼王兩側。
左邊第二人,是一名陌生的魁梧漢子,羅凡唯獨二十年前在鬼王身旁見過一次,而右邊第二人,卻是一名白衣公子,秦無炎。
鵝黃衣衫,容顏清艷的金瓶兒,黑衣黑袍裹住全身的鬼先生,也郝然在列!
鬼王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沒有絲毫表情,這絕非是一個正道中人該有的表情,就仿佛,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再也沒有善與惡,好與壞,有的只是摒棄了一切雜念,唯獨只剩下——你死,或者我亡!
兩柄長劍撕裂了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次第斬下,沒有任何的花巧,甚至連劍氣,都看不到。
然而任誰都能感受得到這兩劍之中蘊藏著的巨大壓迫力,劍氣凝而不發,劍意含而不露,其中蘊含的恐怖能量,卻讓劍身周圍的空間都仿佛扭曲起來!
就如同礦山下塞滿的烈性炸藥,一引燃,便是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