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年12月3日,加勒比海,碧波萬頃。
“人類真是永不滿足的征服者。如果有天外類地行星,生活在上頭的居民可能都沒有地球這般充滿了擴張與進擊。你看那海平線,我看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征服。”蘇城港外,田笑川遙指遠方那海洋與天空的交界線,笑著說道。
“田大哥又發感慨了。”一名年紀較大的下屬笑道:“上秘魯的的喀喀湖里的印第安人都知道用蘆葦船征服大湖,咱們國家造出了三千噸的輪船,可不就是為了征服世界用的么?”
“老崔,你又亂說了。咱們不是東岸國人,是新成立的大蘇國的子民,勿要搞錯了。”田笑川更正道。
大蘇國是蘇城海盜勢力建立的國家,今年新成立。因為海盜們的“帶頭大哥”蘇摩姓蘇的緣故,經蘇城的海盜最高權力機構圓桌議事會一致同意,立國號大蘇,宣稱的轄地大致在后世美國德克薩斯南部及墨西哥一部。如果算上歸化的印第安人的話,目前大概有三萬多人口,算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國家。
不過國家雖小,但這蘇國的戰斗力卻不容小覷。因為海盜起家的緣故,他們的海上力量頗為可觀,在將部分老舊帆船改做運輸后,又從東岸海軍那里淘來了許多退役的“星”輕巡洋艦,組成了一支規模在十三艘(十艘戰斗艦只、三艘輔助艦只)的海軍力量,水兵總數超過了千人。
西班牙王國的向風艦隊曾經與他們戰斗過。海盜們船小、防護弱,但機動靈活,西班牙人笨重的戰列艦拿他們毫無辦法。想要壓港吧,又遇到海盜們的海防炮臺——真不知道那24磅長身管重炮從哪里來的,這玩意可不便宜,也沒地方買——想要決戰吧,海盜又不和你打戰列線炮戰,只是一味騷擾。
打來打去,加勒比海的局勢是一團糟。西屬新西班牙、秘魯的很多沿海港口城市一日三驚,很多上了年紀的人又想起了當年父輩所說的荷蘭海盜縱橫加勒比海的往事——17世紀最大的海上劫案就是1627年荷蘭人做下的,當時搶了西班牙人價值數百萬圓的金銀和貨物——紛紛勸說與海盜和談,安定加勒比海的局勢。
西班牙人無奈,最后只能讓加勒比航運公司出面做中間人,與蘇城海盜勢力在波多黎各島談判,最終雙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
海盜集團與國家發生沖突,并在正面談判中不落下風,在這個年代是一件挺稀罕的事情。而蘇城海盜也借此機會一舉成名,遠近混不下去的海盜——其中很多人身背多國通緝令——紛紛來投,勢力穩步增長。這個時候,蘇摩、王昭禮、田笑川等人覺得建國的時機已經成熟,于是在通過秘密渠道告知國家情報總局,得知其無意反對之后,很快便建立了國家。
大蘇國目前只有兩座城市,即蘇城和梁山,此外還有一些小鎮,比如攻占的西班牙人的圣安東尼奧殖民地等等,地域遼闊,人煙稀少,經濟基本靠搶為主。好吧,這么說可能有些偏頗了,因為這個國家也在慢慢改變,至少農業也有那么一點起色了。
最初的時候,蘇城郊外的農田都是靠那些退休的年邁或傷殘海盜開墾的。他們與印第安人通婚生子后,后代很少有再從事父輩職業的,基本上都安安穩穩地當著農牧民。
后來,也有一些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過來定居。尤其是被東岸政府所不喜的儒家理學學者們——事實上他們也不喜歡東岸人——以及一些因為犯罪而潛逃出國的東岸人,他們來到這么一個管理混亂、一窮二白的地方,改頭換面,重新開始。當然也有一些歐洲國家的移民,但數量比較少,這么多年加起來不過幾百人罷了,還不如蘇城海盜們劫掠的肉票數量多呢。
大蘇國人口最主要的來源,其實還是征服、歸化的印第安人。在這件事上,深入不毛之地傳教的東岸道士們出了大力,因此道教在大蘇國被尊為國教。不過近來聽說有不少和尚們渡海前來,打算在這個新生的國家與道士們掰掰手腕。他們在東岸本土已經確定搞不過道士了,大蘇國初立,一切都是未知數,在這里投入力量,比在信仰已經固化的地區要容易多了。
而和尚們,說實話與流放至此的儒生們比較談得來。偏偏這些儒生又在大蘇國以及隔壁的自由邦地位尊崇——畢竟是難得的知識分子——因此佛教在這里并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一切都看未來大家如何競爭了。
“是,老崔我弄錯了。本朝的制度,與東國終究有異。田大哥,今天是月初,應該是授田的日子吧,縣里面應該熱鬧了。”老崔笑著問道。
他本是一位前來蘇城定居的大儒崔某的家奴,一直住在濟南府。崔家這一代在朝中沒什么奧援,又惡了本地狗官,形勢岌岌可危,只能臨時變賣家產,逃難登萊,然后又輾轉東岸來到了蘇城,投奔崔老爺當年一位好友。
到了蘇城港后,崔老爺也算仗義,給家仆們分了錢,遣散去也(事實上他也留不住)。老崔正值壯年,娶了崔老爺府上一位婢女為妻,生了幾個孩子,如今一家老小都得了良籍,自然喜不自禁。
只是,離了崔老爺固然自由,但也沒了那包吃包住的保障。于是乎,趁著有一把子力氣,同時水性也不錯,老崔便上了一艘運輸船,當起了水手,如今也六七年時間了,已經是水手長的助理。
他們這艘船是從懷遠島返航的。那個大島是東岸人在加勒比海的海軍基地,即第一艦隊加勒比海分艦隊的母港。只不過隨著大批主力戰艦前往佛得角群島,懷遠島的人氣小了一些。但也沒有下降太多,因為這里的經濟還不錯,無論是農業、轉口貿易業還是木材、瀝青的出口,規模都頗為不小,為懷遠縣創造了很大的經濟價值。
可以這么說,懷遠島在加勒比海諸島嶼中的地位,僅次于西班牙人統治的古巴島,其他的無論是西班牙人的波多黎各、法國人治下的瓜德魯普還是英國人治下的牙買加,都要差上許多,無論是經濟還是人口,都比不過懷遠島。
大蘇國的運輸船前往懷遠島,一是為了銷贓,變賣一些不易出手的東西,如古董和藝術品,同時出口一些牲畜到當地,換取資金。這第二嘛,其實是為了秘密接回一些軍事物資,主要是東岸陸海軍退役的火炮及一定基數的炮彈。既然要人家為了東岸的利益騷擾墨西哥檢審法院區的東境,那么就不能吝嗇投入。在這一點上,軍部那幫家伙還是比較大方的,以至于廢舊軍火庫都快給清空了。
“到港后,給大家放十天假,十天后在一號碼頭集合,咱再去一次自由邦的新京港,拉一批糧食回來。”說話間船已經進港了,碼頭附近一艘破舊的二手蒸汽小火輪燒起了鍋爐,然后吭哧吭哧地開了過來,打算將這艘排水量超過四百噸的大帆船給拉回錨地。
船只靠岸后,除留少數人與當局清點、交割貨物外,大部分人都迫不及待地上了岸。碼頭上人很多,有叫賣貨物的,有拉客住宿的,有維持秩序的,當然人最多的還是附近那塊巨大的布告牌。
牌是木頭做的,上面貼了一張蓋著蘇城縣政府印戳的告示。旁邊有政府工作人員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內容,讓文盲居多的蘇城居民們知曉告示的內容。
“……戶主范延伯,42歲,授田十二畝。一段四畝位于位于城西三公里成功渠西道,一段三畝位于城西兩公里橡樹渠北道,一段三畝位于城東一公里奮進渠東道,一段二畝位于城東一公里奮進渠南道小池塘。”
“丁男張鼎和,16歲,授田五畝,一段二畝半位于城北四公里跑馬渠東道大橡樹,一段二畝半位于城北三公里渾水渠東道。”
“戶主趙喜,50歲,妻趙王氏(印第安裔),17歲,授田四畝,一段一畝半位于城南三公里大沼渠南道,一段二畝半位于城南兩公里繁榮渠西道。”
以上這些嚴格來說不是授田,而是田畝買賣后變更登記產權而已。與東岸不同的是,大蘇國的田地并不免費,需要花錢向官府購買。另外,民眾私下里也可以交易田地,且沒有持有土地的上限,非常自由。
因為城市附近的土地早就被瓜分完畢的緣故,要想獲得這些既靠近縣城,又有完善的灌溉系統的上好熟地,所需要花費的金錢可不在少數。但即便如此,人們只有口袋里有錢,就會想方設法去買地,有的是自己給自己買,有的是父母給子女買,交易次數談不上頻繁,但每個月總有那么十來樁,基本都集中在月初公布,并發放新的地契。
至于離城稍遠一些的田地,因為開發程度不夠,也缺乏灌溉系統,更可能遭遇印第安人的威脅,因此價格偏低,人們也不愿意去那邊購地。為了解決這個難題,蘇城縣政府采取了屯田的辦法,即組織歸化的印第安人和赤貧的海盜——別懷疑,以海盜們的生活習慣,平時是攢不下來錢的——開荒屯田。
這種屯田就比較辛苦了,說白了就是佃種官府的土地罷了:因為這些人一窮二白的經濟狀況,往往需要官府提供基本的勞動工具、種子和役畜,故一般采用分成制。其中,借用官牛者,收獲對半分;不借者,除去官府提供的基本生產資料費用外,官得三分之一,民得三分之二。
除此之外,在田間勞動之余,這些人還要出工開挖河溝,修建灌溉水渠,工作量非常之大。而所得的好處,無非就是將來兜里有錢之后,可以以一個超低折扣價從官府手里買這些親手開墾出來的田地罷了。但對于被征服的印第安人而言,這其實也是一個不賴的選擇,就如大蘇國的夫子們吹噓的:“夷人感其惠,仁化大行。”
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大蘇國對待農民雖然比歐洲要好,但其實不如東岸,既沒五畝的免費田,也沒農業無息貸款,更沒眾多的幫扶政策。當然我們也不能責怪他們,畢竟他們是另一個國家,制度雜糅了東岸及中國古代歷朝歷代的東西,經濟底子也有些差,搞成這樣其實也不錯了。只要國內不出什么大的亂子,持之以恒發展個幾十年的話,未必就不能成為加勒比海一個響當當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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