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年12月31日,圣誕節剛過沒幾天,坎波莫羅內小鎮早就恢復了以往的節奏:工作,辛勤的工作,無窮無盡的辛勤工作。
意大利人是熱愛天主教的,也愿意把靈魂貢獻給上帝,但天主教卻不愛他們,人民依然深陷在貧困中無法自拔。他們終日勞作,種田、伐木、捕魚、飼養牲畜,結果到頭來卻一無所獲。貴族和教會拿走了絕大多數財富,只留給他們勉強果腹的食物。而生活愈是困苦,人民就越想在宗教中尋求心靈的慰藉,然后教會的財富愈加龐大,似乎成了一種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循環。這種循環是如此之堅固,以至于不出現外力的話,單靠他們各個基層自身,是很難打破了。
好在東岸人來到了這里,給這個山間小鎮帶來了不一樣的沖擊。將近兩萬人(含一起整訓的意大利士兵)的到來催生了大量的市場需求,幾年下來,周邊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商鋪或作坊。飯店、旅社、酒館、商鋪甚至是妓院,隨處可見,整個小鎮的人口也翻了好幾倍,一躍成了熱那*亞北部比較繁華的城鎮了。
城市經濟的繁榮,極大改變了當地的社會秩序,從事純農業工作的人少了(本來這里的地也有限,不是么),從吞噬小說網tsxsw事工商業和服務業的人多了,貴族(地主)的地位下降,開明點的就投資工商業了,保守的就繼續守著那收益日漸下降的土地過活,還眼睜睜看著物價、人工一天比一天上漲,到最后怕是維持不了既有的生活水平。
坎波莫羅內小鎮目前大概有兩萬五六千人口,這是常年定居的。此外,還有數量是這好幾倍的流動人口來來往往。這人一多啊,是非也就多。打架斗毆,小偷小摸,黑幫仇殺的事情就不談了,這些對東岸人來說都無關緊要。他們更關心的,是這里復雜的人口構成——坎波莫羅內小鎮的新增居多,多來自意大利其他地方甚至是外國的商人——會給間諜提供了活躍的土壤。
這些間諜為了刺探東岸陸軍的動向以及軍隊日常訓練等情報,可以長期潛伏下來,一邊做生意一邊找機會。防諜工作一直是熱那*亞人在負責,但他們的本事也就那樣,抓幾個水平低劣的探子沒問題,但對付那些隱藏得很深的間諜就不管用了。不過好在東岸人也沒太多需要嚴格保密的東西,軍隊構成及編組這種事情,歐洲各國將軍們的案頭上都擺著一份,人家早就知道了。至于其他的,隨你便了,愛咋咋地。
今天一大早,坎波莫羅內小鎮所有間諜關注的中心鷹巢要塞城門大開,一隊又一隊身穿深藍色制服的東岸軍人魚貫而出,到要塞外的操場上整隊。
第六混成團團長兼鷹巢要塞守備司令白傳平中校騎著一匹漂亮的白馬,在各連隊列前緩緩走過。
騎白馬閱兵,是東岸陸軍最近幾十年形成的傳統。白傳平一個團長,本來也沒資格搞什么閱兵活動。不過誰讓他是外放呢,頂著個要塞司令的頭銜,在北意大利這邊跺跺腳也抖三抖的人物,這排場自然也就上去了。
當然今天這閱兵也不純粹是為了排場,事實上也有點震懾的意味在里邊。最近西邊那個薩伏伊公國不知道怎么搞的,有點跟著路易十四混的意思,居然對從北意大利進入薩伏伊公國的商人征收重稅,同時還找茬,將在都靈做生意的幾個熱那*亞、米蘭商人投入了監獄,雙邊關系頓時緊張了起來。
北意大利這邊大概能猜到薩伏伊公國的想法。上次與法國人作對,被打得實在是太慘了,不但損兵折將,還割地賠款,著實是被打落了膽氣。這次路易十四的孫子安茹公爵當上了西班牙新王,薩伏伊大公更是覺得形勢不妙,因為他的國家有可能遭到西、法兩國的聯合攻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法國人的使者也到了都靈,逼著薩伏伊公爵表態。
公爵在此事上還是比較乖覺的。他第一時間承認了菲利普五世的合法性,認為他是西班牙當之無愧的國王。不過在使者談到讓薩伏伊公國加入法、西一方,幫助他們鎮壓反對菲利普五世國王的貴族或外國勢力時,他又猶豫了,始終不肯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
從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出這位公爵閣下的態度了,那就是首鼠兩端,墻頭草。一方面,他對法國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懼意,害怕有一天他的國家也會落得個被法國侵略、肢解、吞并的下場,因此始終對法國抱有警惕。另一方面,他的國家又離法國接壤,避無可避,潛在的盟友奧地利又在阿爾卑斯山的另一邊,中間還隔著個瑞士,交通困難,聯絡不便,商業上的來往也不如法國多。
因此,薩伏伊公國就是這么悲劇,從情感上來說該站在奧地利一方,但從理智上來說,又該和法國人搞好關系。這種矛盾的情緒疊加在一起,時時刻刻折磨著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們,讓他們的政策時不時地出現搖擺,如墻頭草一般。
在后世那個時空,薩伏伊就是一會倒向這邊,一會倒向那邊,毫無立場可言。不過在東岸人插手的這個時空,局勢就有點意思了。歷史上歐根親王率軍閃擊了北意大利,整合了當地的資源和人力,薩伏伊公國一度倒向了奧地利,這很正常。但現在呢?利奧波德對是否進軍北意大利舉棋不定,害怕引來東岸人的強力反撲。這個新大陸國家有的是錢,生產能力也十分強大,可以輕輕松松武裝起大量的軍隊。意大利人又那么多,如果有大量武器流入,那么奧地利人在當地的統治就會變得十分艱難,所以他猶豫了。
而既然北意大利至今仍好端端地立在那里,聯邦議會也穩穩地行使著自己的職權,那么薩伏伊公國還有什么指望?指望奧地利人通過瑞士派兵過來救援他們嗎?別開玩笑了!因此,現在的薩伏伊公國君臣,其實是有點傾向于法國一方了,原因無他,奧地利遠水解不了近渴,為了自保!
所以,我們現在就可以理解,為什么薩伏伊人會在法國使者的壓力下,做出了一些針對北意大利的不好舉動。東岸陸軍在鷹巢這邊舉行閱兵,也正是為了震懾蠢蠢欲動的薩伏伊人,不要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閱兵持續了整整半天的時間,結束后,第六混成團則在副團長的帶領下與意大利人一起進行軍事演習。至于白傳平中校,則返回了要塞內的辦公室,因為他又接到了新的情報。
“路易十四這一招可是挺招人恨的啊。如果之前各方對于是否大打出手還有所猶豫的話,現在應該都拋棄幻想了。”白傳平中校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略顯激動地說道。
他剛剛接到情報,路易十四命令巴黎國會立了一項王室法令,保留了菲利普五世的最后權利和作為法王的家世關系。雖然菲利普五世從法理上來說并不是法國王位的第一繼承人,但路易十四召開這個會議本身就很不尋常,他很有可能會改變自己原先的主意,讓菲利普五世也有權利繼承法國王位——作為一位非常強勢、說一不二的君主,他當然可以做到這一點——那樣搞不好西、法兩國就真的合并了,這恰恰觸及到了英、荷等國的底線。他們已經沒有猶豫的空間,只能用武力來阻止路易十四這個瘋狂的念頭了。
1702年1月12日,北方傳來消息,進入南尼德蘭的法國陸軍與荷蘭民兵發生了沖突,雖然沒有造成死傷,但形勢已經十分危急。根據上次戰爭結束后聯合省與西班牙簽署的協議,為了防止法國的入侵,荷蘭人會在與其交界的一些南尼德蘭城鎮駐軍,以作為緩沖,其中就包括重要港口城市安特衛普。
路易十四的軍隊開入南尼德蘭北部后,要求當地的荷蘭軍隊撤走,并悍然派兵包圍了荷蘭人設在安特衛普的軍營——這里是南尼德蘭荷蘭駐軍的總指揮部——荷蘭人強烈抗議,法國人架起大炮回應,最后荷蘭屈服,收拾完畢后撤入了本國境內。
這個時候,海牙的西班牙大使還假惺惺地向三級議會議長范貝弗寧赫解釋,法**隊進入南尼德蘭是應西班牙政府的邀請。之前卡洛斯二世國王簽署的駐軍協議多有不妥,應該予以廢除。這個時候,再愚蠢的人也已經意識到,事情徹底沒有了轉圜的余地,路易十四已經不想掩飾自己的敵意,現在除了戰爭,已經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了。
白傳平中校作為高級指揮官,當然有資格接觸這些情報。他現在有些擔心,整合了法蘭西和西班牙兩大國力量的路易十四過度膨脹,想在意大利這邊有所作為,那樣自己將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戰爭。
“媽的,不如先下手為強,我們自己閃擊了薩伏伊公國算了,讓所有人都見識下我大東岸陸軍男兒的風采!”白傳平中校有些狂熱地想著,不過很快他又泄了氣:“算了,這事有點大,沒人敢幫著擦屁股。不過若是薩伏伊那邊主動打過來,事情就好操作多了。嗯,這事其實可以利用一下北意大利的民意,他們的人剛剛在都靈吃了虧,不找回場子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