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袁公路既想把徐州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絕不允許徐、兗合縱,又想找機會抹黑陶謙,以便取而代之,所以謀害曹嵩父子的幕后黑手,九成九便是那位后將軍了。在此之前,是勛和曹德根據消息傳遞的速度來判斷,袁術還來不及作出那么快的反應,所以真正下令的,應該是他潛伏在徐州的奸細,而這個奸細,很可能就隱藏在陶氏父子身邊。
但是,倘若他們也以信鴿來傳遞訊息,既包括袁術和那奸細之間,也包括奸細和他的下級——比方說給莒縣縣令下命令,并在此后謀害了莒縣縣令的那人,再比方說才剛被射死的那個薛舷——之間,那么,這個命令很有可能確實是袁術本人所下。終究,打著陶謙的旗號謀殺一位前朝廷三公,如此大計,不是一個普通的奸細所能夠下決斷的。
曹德不禁咬牙切齒,恨恨地說道:“某與袁術那惡賊誓不同戴天壤!”
按照張闿的建議,就把那些奉命襲殺曹氏父子,卻又迷迷糊糊的連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誰都不清楚的華縣兵全都宰了,陳尸路旁,張闿自有同伴會向臧霸稟報。然后一行人繼續上路,這回他們誰都信不過了,就連經過費縣的時候,也堅決不肯進城,而要召喚守將尹禮孤身出城來拜謁曹嵩。
往北出了費縣,就不再是臧霸的勢力范圍了,所遇見的也不再是徐州兵而是兗州兵。但是是勛他們也并不敢輕信兗州兵,因為曹操入主兗州時間并不長,很多地區并沒有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換言之,這個時代的徐州兵,勉強可以都算是陶軍,但是兗州兵就不一定能算是曹軍了。
所以不顧曹嵩的反對,他們仍然不肯進入任何一座縣城,每日都在野外安營扎寨,如臨大敵。是勛發現那個張闿部勒兵卒、派遣哨探、立營警戒都頗有章法——果然不愧是曹宏的心腹密探兼殺手。
那么,此行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呢?按說兗州的州治,原本在山陽郡的昌邑縣,但是曹操的大本營卻在東郡的東武陽,距此都在四百里以上。而根據張闿的最新情報,曹操將百萬黃巾圍困在泰山西南的遂鄉、蛇丘縣一帶,具體大營方位不明,但只要到了那附近,所能夠撞見的肯定就是正牌曹軍了。
提起青州黃巾,是勛眼前不禁又浮現出了管巳那小羅莉噘著嘴的可愛神情……
自己這一段都在忙活徐、兗合縱之事,竟然差點兒就把管氏父女給拋到腦后去了。他知道青州黃巾的宿命,倘若沒有別的外力干涉,肯定最后要落到曹操手中,成為他爭霸關東的重要棋子。但問題是,史書上并沒有記載管亥的下場,至于管巳那就更不用說了。管亥最后會是個什么結局呢?
就理論上而言,他的命運不外乎三種:一,身首異處;二,降曹為將;三,歸隱田園。
身首異處的可能性最大。話說士大夫看這票草民百姓,就跟自己鞋底下的污泥似的,雖說黃巾鬧騰了十好幾年,洶涌于中原八州,但除了張角兄弟,還真沒誰值得士大夫們在記史的時候多加上一筆死因和死期、死所。別說管亥了,包括張繞、白繞、黃龍、左校等等,哪個記錄結局了?除非后來受了招安,成為諸侯爭霸的棋子,比方說張燕——還有張牛角,要不是因為他后來傳位于張燕,究竟怎么死的,也肯定沒人知道。
二是降曹為將。雖說曹營猛將若雨,多管亥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但好歹他是青州黃巾的舊統帥,倘若真的成為曹操部下,肯定在犄角旮旯里會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惜完全沒有。話說也真奇怪,青州黃巾降曹為青州兵以后,并不是人人屯田,再不上陣打仗了,可是這支青州兵究竟是由誰來統領的呢?史書上竟然找不到一點兒線索出來。
三是歸隱田園——是勛上次在都昌城下游說管亥的時候,管亥就自稱打算回鄉種地去的。但問題是他曾經是百萬黃巾的統帥,就這么給輕易地放回老家去,別說多疑的曹操了,擱誰也不能放心啊,要是哪天你丫再有啥不滿的突然揭竿而起,那可怎么辦?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百萬青州黃巾降了曹,但管亥卻掛掉了——或許是戰死的,或許是被投降派所謀害,更有可能是作為曹操受降的條件,充當了犧牲品。管亥若死,管巳也就岌岌可危,即便她武藝再高強,終究只是個未成年的小羅莉而已,落到十來萬黃巾青壯,還有萬余曹兵當中,會有什么結局?是勛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此番前往曹營,管亥也就罷了,要是能夠救下管巳的性命來就好了。是勛不禁開始為此而絞盡腦汁。可是他想著想著,就不知道為什么,經常性地會跑偏——倘若能把管巳那枚小羅莉收到身邊,那也很不錯啊。只可惜那丫頭年紀還小,而且……你就不能再長得高一點兒嗎?就現在那小模樣,收你很有罪惡感的你知道不知道?而由管巳,他不自禁地便又聯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那位曾在雪中“偶遇”過的曹家小姐……至于這一位,已經比我高啦,拜托你就別再長個兒啦!
就在他的冥思苦想當中,一行人從梁甫縣北折而向西,渡過汶水,經過巨平縣,離開泰山郡,進入了濟北國,直指蛇丘縣。當晚宿在蛇丘縣東的一座亭中,前程還有約摸三十里地,估計明天一早啟程,朝食前便可見到縣城——況且,說不定還沒見到縣城,先就撞到了曹兵呢,只要把曹嵩的字號一亮,還不立刻就護衛重重,就此穩若泰山了嗎?
老天爺啊,拜托你別再出妖蛾子了,就讓我們平平安安地抵達曹營去吧。
是勛所以會在心里打哆嗦,是因為這一路行來,表面上貌似太平,其實隱藏著種種的危機,他全都瞧在眼里,驚在心中。既然不進縣城,那么大部分時間都只好露宿在荒郊野外,偶爾幾天可以寄宿傳舍或者亭中。傳舍和亭自然不必說了,曹家父子、祖孫住進去,是勛仗著士的身份也能混進去,士兵們在外面扎營,這是情理中事,誰都說不出個“不”字來——國家制度,非官員就不得居傳、居亭,更何況那些大頭兵呢?
可是倘若在野外露宿,曹家就會搭起個超級豪華的大帳篷來,金頂綢縵,內分好幾個隔間,就比一般將領的主帳還要惹眼,士兵們瞧著不眼熱是不可能的。當然啦,這帳篷再大,幾百個兵想擠也擠不進去,也就光眼熱罷了。可是曹老爺子一天兩頓的鐘鳴鼎食,吃著上等的梁稻,還有酒有肉有菜有熱湯,是勛肯定是座上客啦,張闿偶爾也能跑來蹭一頓,就連曹家的仆役、丁壯跟著沾光,吃得也不錯,你說這讓那些整天啃干糧喝白水的士兵們情何以堪?
是勛就本能地察覺到有不少士兵瞧著曹家大帳和在帳外起火做飯的曹家仆役,眼神兒就不善,充滿著羨慕嫉妒恨,還隱約透出一兩絲兇光。這些負面情緒要是日積月累下去,難保不會鬧出什么事兒來啊——終究張闿并不是他們真正的長官,只是臨時管理這小三百號人而已。
所以是勛奉勸曹德,拿出點兒粟米和腌菜甚至腌肉來分給士卒,盡量控制住他們的不穩情緒。按照他的本意,最好每人再給發點兒錢,然后許諾到了地頭還有雙倍犒賞,然而放點兒糧食也就罷了,一提到分錢,曹嵩老頭是撒潑打滾兒地不樂意啊,哪怕曹德磨破了嘴皮子,也沒能從老爹手里摳出一個子兒來。
真是舍命不舍財的老東西啊,你這是作死的節奏啊!是勛有時候就恨恨地想,最好一把你送到曹操手中,卸下了老子跟徐州的負擔,你就立刻被士兵嘩變了亂刀砍死!
所以他日盼夜盼地趕緊到地方,趕緊把老頭子交出去。然而,有句俗話說“心誠則靈”,是勛本身不信老天爺,所以老天爺也肯定不會給他好過……
就在抵達蛇丘縣的前一天傍晚,扎下營來,是勛又赴了曹家的宴,吃了個肚圓,然后就覺得腸胃不適,被迫離開營地,跑到路旁一片灌木叢后面去解手。本來不必要跑得太遠的,經常有士兵就在營地旁邊撇條,可是一方面是勛不習慣當人面蹲坑兒,另方面終究士的臉面還要維持,所以稍稍走遠了一些。
他靠著一叢灌木,撩起衣襟,解開褲帶,蹲了下來。這年月士人因為穿著長袍,所著的褲基本上就是兩條褲腿連根繩兒,是沒有襠的,只有那穿短衣的窮漢子,為了某些特殊目的——比方說騎馬,比方說爬高——才著連襠褲,所以也叫“窮褲”。可是是勛是從未來過來的人,就不習慣兩腿當間漏風,再加上他這一路上也需要騎馬,所以一直穿著窮褲呢。
便意這東西,有時候挺奇怪的,就跟運氣或者說泡妞的機會一樣,總在不期然間毫無征兆地洶涌而至,而當你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它卻又如同黃鶴杳杳,飄忽而不知所蹤了。是勛蹲在那兒,努了半天力氣,偏偏就是撇不下來,正在心里默念“此意已隨黃鶴去,此地空余……”呢,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輕微的人聲。
難道是別的什么人也跑這兒來大小便了嗎?不意穿回古代,還能遇見并坑之誼哪。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豎起耳朵來聽,就聽一個聲音道:“防衛頗為嚴密,奈何?”另一個聲音喝斥他:“低聲!倘為曹賊偵知,便再難動手了。”
我靠不要吧老天爺,我這又不是保護唐僧去西天取經,不必要一步一妖,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吧!再說了,那老家伙就是一豬八戒成精,他哪點兒象白白凈凈好吃看得見的唐三藏啦!是勛這一驚非同小可,本能地手提著褲子站了起來,就聽腳下“喀拉”一聲,貌似是踩斷了一根樹枝。
這一下是勛徹底的慌了,連褲子也來不及提好,轉過身來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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