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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謙答應了親自來參加是勛的婚禮,可是才剛整理停當,乘上馬車,還沒出門,突然背后一支冷矢射來,正中其背。老頭子“哎呦”一聲,當即栽倒在車廂之中。
仆傭、衛兵當即亂成一團,有幾個就去追尋刺客——估計刺客是潛伏在州署鄰舍的屋頂上,由高向下以勁弩射傷了陶謙。據說陶謙麾下的丹揚精銳當即封鎖了附近幾條道路,終于在巳時逮住了刺客——只可惜那刺客暗藏毒藥,一見難以脫身,便即服毒自盡了。
陶謙雖然中矢跌倒,卻并沒有當場昏厥,立刻指示,封鎖消息,對外只說自己感恙,不能前去參加婚禮,要他才剛冠禮的長孫曹釗代表自己去喝是勛的喜酒。
隨即丹揚兵秘密行動起來,很快便接管了郯城四門的防衛,并且暗遣數百人出城,一待是家莊院內的婚禮結束,立刻將與宴的州內官吏、幾戶大姓的代表,全都拘入城中,以防生變。
據張闿說,經過急救,陶謙暫時保住了姓命,但是傷勢嚴重,要什么時候才能起身,或者就此一步步邁向死亡,那真是誰都說不準。今天一早,陶謙就派人把州內主要官吏都召入衙署,似乎有托付后事的意思。曹宏叫張闿來接是勛,請他也盡快入城——“或許徐州易主,便在今曰!”
是勛心說我只是一個無拳無勇的外鄉人,你徐州易主,自有曹、麋、陳等人設法穩定局勢,又關我屁事啦?難道今天就能夠定下來把徐州獻給曹艸嗎?問題沒那么簡單吧。
倘若陶謙是正經病死的,那么大家伙兒可以把立主之事暫且放下,先給他舉辦喪禮。要是這樣,曹宏匆匆找到自己,要自己趕緊返回兗州,讓曹艸做好準備,然后陶謙的葬禮也完了,曹軍也大舉開到邊境線上來了,曹宏再把官僚、大姓們一拉攏,把丹揚兵一控制,把州牧印綬抓到手里,迎曹艸進入郯城那就是水到渠成。到那時候,除非劉備的兵馬就駐扎在郯城附近,否則麋竺毫無回天之力啊。
然而這回陶謙是遇刺了,并且還暫時沒有死,那就不能這么急著搞事兒。一則此際徐州士庶必然人心惶惶,甚至有可能互相猜忌,坐觀成敗之人就會多上好幾倍,曹宏未必能夠拉攏到足夠的官員和大姓去對抗麋竺。二則丹揚兵素來對陶謙忠心耿耿,恐怕在沒有揪出幕后黑手前,他們不會聽從除陶謙外任何人的命令。而且陶謙要是因此而死了,丹揚兵還可能作亂,不經審訊就把所有有刺殺嫌疑之人全都逮起來宰了。
總而言之,陶謙要是好死的,徐州政權就能和平移交,陶謙要不是好死的,徐州定然生亂。
那么,究竟誰盼著徐州大亂呢?自己跟曹宏、陳登等人耍盡心眼兒把劉備給往遠了趕,曹宏還趁著自己的婚禮,大肆拉攏徐州士紳,要是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究竟對誰最不利呢?急急忙忙要打破這個局面,以便亂中取利的,還能有誰呢?嗯,這么看起來,陶謙之遇刺,背后黑手也便呼之欲出了吧。
倘若那位的陰謀得逞了,比方說,陶謙沒茍延殘喘多久,就此一命嗚呼,那么丹揚兵就可能在郯城內鬧出什么妖蛾子來,導致人心大亂,各謀出路,曹氏兄弟想要招兗州兵入境,反倒可能會引發全面戰爭。那時候淮南那位從南往北打,劉備再在瑯邪自立山頭,說不定袁譚也會來插一腳……啊呀,真到了那時候,麻煩就大了呀,自己千金之軀,前途大好,怎能一腳踏進這個泥潭里去呢?!
眼瞧著前面就是郯縣高聳的城墻,城上旌幟飄揚、刀槍生輝,城門口警衛森嚴,對出入人眾著力盤查,是勛就覺得那仿佛是一只怪獸的血盆大嘴,正打算一口把自己吞將下去一般。他趕緊一拍車夫的肩膀:“停車!快,咱們回去!”
張闿不明白是勛究竟在想些什么,疑惑地問道:“曹公還在城內等著尊婿,尊婿這是要往哪里去?”是勛冷笑一聲:“如此危局,自有徐州群賢支撐,某如今是兗州之吏,為避嫌疑,還是不進城的為好。”
正打算就此返程,回去跟是儀打個招呼,接了老婆,就干脆跑路回兗州去算了,突然只見城門內沖出一隊人馬來,轉眼之間便來到了面前。當先一將,面如鍋底,須似鋼針,暴睛闊口,長得就跟廟里的四大金剛一般無二,又丑陋又兇暴,就馬背上一抱拳:“車上莫非是兗州的是從事么?陶使君有令,請是從事進城相見!”
是勛聞言,就不禁心里一個哆嗦——陶謙這都半死了,怎么想著要見我?這么看起來,自己是逃不掉啦?他趕緊回禮:“不敢,某正是是勛,將軍是……”
“中郎將許耽。”
許耽此人,史書無載——也或許在某個犄角旮旯里提過一筆,是勛實在記不得了(其實《三國志·呂布傳》引《英雄記》,提過此人一筆)。是勛此前,從來沒有見過此人,但是聽說過他的大名。陶謙本郡為丹揚,丹揚人素來好斗,能耐苦戰,所以陶謙入主徐州以后,就招聚同鄉,組建為軍,約四到五千人,以許耽為其督帥,授中郎將之職。一句話,這個許耽是陶謙的老鄉,同時也是陶謙禁衛部隊的總司令。
根據張闿所說,如今郯城四門的守備,全都被丹揚兵控制了——雖然丹揚兵數量不多,但戰斗力很強,又素得陶謙信重,哪怕一個丹揚卒掌控十個郯城卒,那也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啊。此時此刻,許耽乃是郯城內陶謙之下的第一實權人物,陶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許耽若生異心,什么曹家、麋家、陳家、是家,他可以放開了手全都給宰了,任憑你威望再高,能力再強,也終歸無用。
啊呀,雖然大家仍然習慣披著士大夫裝模作樣、溫情脈脈的外衣,實際上這已經是個唯力為視的亂世啦,自己別以為掛著兗州從事的頭銜,徐州人就不敢動自己——陶謙或許不敢動,麋竺或許不敢動,象許耽這類武夫,說不定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是勛望著許耽的丑臉,就覺得兩腿有點兒哆嗦,一時間愣在那里,半晌不言不動。許耽等了他一會兒,實在沒有耐心了,叱喝一聲:“請是從事入城!”當下就有兵卒過來牽起馬車的韁繩,扯著馬車就進了城門。是勛只好狠狠地一捶車廂,心說罷了罷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瞥一眼身旁的張闿,就不知倘若自己有難,這個張闿有沒有本事護著自己突出重圍,安全地落荒而逃哪?
不過是勛有時候或許因為膽子過小,想事兒有點過于悲觀了,終究這時候陶謙還并沒有咽氣,許耽肯定不會作亂,更不會拿他怎么樣。很快,許耽就簇擁著是勛進了城,然后隨口關照部下送他們前往州署,自己撥過馬頭就去忙別的。他接了陶謙的命令,正打算派人去請是勛呢,結果到城門邊遠遠地瞧著一車前來,有人認得說那便是兗州的是從事,所以順便出城三五步來迎一下而已——如今城內形勢那么緊張,你算個神馬東西,就算老頭子想見你,也不用我親自出馬去接啊。
是勛很快來到徐州州署,下得車來,有小吏迎入。他進了大堂一瞧,嘿,包括曹宏、曹豹、麋竺、麋芳、是寬在內的州中屬吏,還有因為參加自己婚禮而從任所跑過來的瑯邪相陰德、彭城相汲廉、廣陵太守趙昱,以及繆、徐、諸葛等大家族的代表,全都會聚一堂。是勛進來,一一跟眾人見禮,完了就問曹宏:“陶使君現下如何?”
曹宏皺著眉頭回答道:“我等皆未能得見,據醫士云,傷勢甚重,不能起身——他適才喚了陳元龍進去,良久不出,不知有何囑托。”
“說曹艸,曹艸到”——當然那時候還沒有這句俗話——他們正議論陳登呢,就見陳登施施然地從后堂里踱將出來,手里還捧著一方木牘。堂內眾人一見,就不自禁地都把屁股給抬起來了,有幾個姓急的甚至直接不穿鞋就沖了過去,問他使君傷勢如何,都跟你說了些什么啊?
只見陳登把手中牘版望上一舉,大聲說道:“登適受使君所命,為其拜表辭位,請以大公子陶孟章為徐州刺史。”眾人聞言都是一驚,哎呦,難道是陶謙知道自己好不了了,所以趕緊地要傳位給陶商嗎?
是勛仗著年輕力壯,緊邁兩步擠進人群,一扯陳登的袖子,使了一個眼色。陳登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把表章遞給曹宏,自己跟著是勛繞到柱子后面去了——其他人全都奔了表章而去,要曹宏趕緊打開來給大家伙兒念一念,也沒人死急白賴地跟過來。
是勛低聲問陳登:“元龍,難道便任由陶商接掌徐州嗎?你我曾經商議之事……”
陳登表情嚴肅,望著是勛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某受陶使君簡拔之恩,又豈忍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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