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突然提起下棋問題,是勛知道他說的肯定是圍棋而不是象棋。創客※W.e.oM◎
一般認為,象棋起源于古代印度,后來向西傳變成國際象棋,向東傳變成中國象棋——傳入中國的年代,最早的說法是魏晉時期。也就是說,這年月還壓根兒就沒有中國象棋,也沒有從印度傳入的古象棋。是真是假,是勛不清楚,他只知道,士人當中,確實從來沒人提過類似的玩意兒。
咦,自己可以嘗試著發明中國象棋啊……
至于圍棋,那是真正的本土貨,早就有了,根據文獻記載,春秋時代即有“弈棋”一說。是勛在這一世確實看過別人下圍棋,曹營中很多文武,包括毛玠、程昱、曹仁等等,就都有下棋的癖好。但是他沒正經學過,光知道這年月的棋盤只有縱橫十二道,而不是十九道,包括“座子”、“算目”等具體規則也跟后世有所差異,但輪流落子圈地的核心思想是從沒變過的。沮授突然提起下棋,是勛估摸著他是想以棋為比,而不是真打算跟自己較量一番,因此就大著膽子回答說:“略知一二。”
沮授果然拿圍棋舉例,說:“設授與卿廝殺于中盤,忽忽于邊角布子,卿或以為閑著也。然而棋中本多此技,今日之閑著,他日亦或為妙手。卿若只注目一隅,終難免為授所敗。”我既然行有余力,在平定四州的時候再在他處小做一番安排,只要不影響到我的“四州戰略”,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是勛不禁“哈哈”大笑:“與弈者,非勛也,而是天下,著子者,也非卿也,是袁將軍。卿以為閑子,旁人或以為妙著。若遂專注于彼,未免中央大龍為敵所困,奈何”你是打算在徐州先小小布置一番,但是別人未必會這么想,覺得有利也好,為了爭功也罷,要是說動了袁紹。在徐州問題上牽扯太多精力,你的“四州戰略”那就岌岌可危啦。
荀諶在旁邊聽了這話,多少有點兒不滿:“宏輔乃責諶乎徐……南方之事,乃陳孔璋向袁將軍進言,諶所支持者也。”你是想說我目光短淺呢,還是想說我要跟沮授爭功
是勛不禁“哈哈”大笑:“勛本不知何人為袁將軍設此謀。友若何苦自責想那陳琳,本為廣陵人士,關注鄉梓,欲使袁將軍收并徐……”他喵的完全不提徐州還真是麻煩啊——“故使袁將軍注目于四州之外,我知以友若之智,亦必以此為閑棋也。奈何這鄴城之內,并非人人皆如此明智啊。”袁家敗亡很大一個因素。就是謀士們拉幫結派,互相爭功、互相攻訐,你敢打包票別人都跟你們想得一樣就不會牽扯了袁紹的精力,扭曲了袁軍的發展方向
沮授沉吟少頃,用力一拱手:“受教了。后日之會,授當合眾行操,難以赴宴,先告罪了。”那意思。你說得有道理,那這事兒我就不管了,后日的宴會,我也不打算參加了。
是勛也急忙站起身來恭送。沮授走到門口,突然轉回頭來:“前日得信,恐是先生尚未知也——曹兗州已率軍克復東武陽,張孟卓往投袁公路。呂奉先、陳公臺皆遁走河內,投張揚去也。”
哦呀,果然正如荀彧所說,等到呂布糧草不繼的時候平推過去。可保必勝。這回呂布沒跑徐州去——東路已然斷絕,他跑不過去了啊——而是按照原有的軌跡,去投了張揚。那頭惡狼以后將會如何張揚那淺淺的池塘可安不下這條大魚啊——原本就是因為如此,他才又跑兗州來鬧事的——其后種種變數,真是既讓人茫然無措,又讓人充滿了好奇心哪!
兩天后便是大宴之期,荀諶一大早的就來找是勛,要跟他同車前往。可是在是勛的寢室外打了招呼,隨即屋門打開,那位是宏輔先生搖搖擺擺地步將出來,荀諶抬頭一望,就不禁大吃了一驚。
就見這位是先生,頭不戴冠,只用一方白布扎住頭發,而且那白布又寬又長,一直披到肩膀上,就跟風帽似的。他身上穿一襲素色的深衣,外罩白葛布的單衫,衣襟敞著,好似披風。才剛五月份,天不甚熱,這位老兄卻手持一支鵝毛大扇,還走兩步,搖一搖,真是十足的……流氓派頭。
荀諶心說你這么打扮是要鬧哪樣啊是打算約了我出去名山大川開詩會嗎今日大宴,我冀州的賢才能士全都出席,主公袁將軍也會出席,就瓷這樣,不怕被人亂棍給打將出來
他才待要問,卻見是勛伸出一枚手指來,在嘴唇上比劃了一下,那意思大概是:咱們有言在先,你就當沒瞧見,啥都不要問。
是勛這么打扮,當然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要扮魏晉名士,這也是他跟陳登精心籌謀的計劃的一環。那天陳登說啦,你要是真能說動了荀友若,答應你冀州群僚畢集,只見你一面,到那時候,怎么耍嘴皮子我教不了你,以宏輔你的大才,也根本不用我教。可有一樣,你要是表現得太過拘謹,恐怕壓服不了對手,要是唇槍舌劍之間太過咄咄逼人,又容易惹來殺身之禍。是勛當即就是一哆嗦,說那你還一定要我跑冀州去作死陳登微微而笑:“某有一計,可解兩難。宏輔可扮一狂士也。”
接著陳登就解釋,扮狂士有兩大好處:第一,可以肆無忌憚地用言辭來攻擊別人,別人還不好意思跟你一般見識,否則反倒顯得他沒胸襟,沒氣度;第二,你就算在口舌上技壓全場,袁紹也不會因此想要留下你——禮敬狂士,可以表現自己周公吐脯的氣量,但是接納狂士,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是勛說我明白了,你就是打算讓別人都對我敬而遠之是吧
他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嗯,這招靠譜。要說這年月最大的狂士是誰那肯定非補衡補正平莫屬啊。補衡曾經裸衣擊鼓,于大庭廣眾之下謾罵曹操,可就連曹操都沒敢殺他,只是把他趕荊州劉表那兒去了;劉表那是多文藝范兒的一諸侯啊,可是也容不下補衡。又把他轉送給了黃祖;最終補正平就死在了黃祖手下。可有一點,他不是一見黃祖就被殺的,終究那大老粗也想裝文化人,就不愿意真收拾了個狂士,給自己臉上抹黑。補衡要不是三天兩頭地給黃祖找不痛快,估計還能在江夏多活個好幾年呢。
我這回去冀州呢,就光見袁紹他們一面。我就不信這一面的殺傷力比禰正平好多天都強。再說了,我好歹還掛著個外州屬吏的官身,只要別當面把袁紹罵狠了,他應該不會殺我。
所以是勛今天就苦心打扮,打算扮一回狂士啦。狂士的儀態好說,只要跟陳登學那四十五度仰望星空的feel就得。可是狂士的衣著該怎么搭配呢是勛原本是打算“羽扇綸巾”,學足戲臺上過江東游說孫權的諸葛亮的,但問題是他想來想去,就根本想不出來這“綸巾”究竟是啥玩意兒了。
按照傳統的說法,“綸巾”又名“諸葛巾”,因為諸葛亮開始戴,就此流傳開來。也就是說。如今諸葛孔明還是個小屁孩子,所以綸巾就壓根兒還沒發明出來。當然啦,傳說歸傳說,對于綸巾,歷代還有很多種說法,只是是勛來到了這一世以后,就根本沒聽說過有這玩意兒——或許有,但此時還并不叫“綸巾”之名。
所以他琢磨來去。反正是“巾”嘛,老子戴別的巾,應該也差不離吧。那么啥樣的頭巾最顯風流瀟灑,最得狂士神韻呢他想來想去,唉,后世的“浩然巾”,咱可以預先發明出來啊!
所謂“浩然巾”。據說是從唐代大詩人孟浩然那兒流傳下來的裝束,用一整幅白巾裹著發髻,巾尾搭下來,遮住整個后腦。小風一吹,飄啊飄的,就顯得那么的倜儻不群——行,就它了!
所以,最終就形成了如今荀諶所見的這一整套奇裝異服。
荀諶跟是勛同車出了鄴城,一路上低垂著頭,緊閉著嘴巴,啥話都不說。他倒不是跟是勛鬧什么意見,也不是遵守承諾——是勛要他“似無所見聞可也”,那也不是要他裝啞巴——而是身邊兒站這么一奇裝異服的貨,一路上招來了超高的回頭率,荀友若多少有點兒臉上掛不住。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在鄴城之南,瀕臨漳水,引水為池,然后在池畔建蓋了大片的建筑物。其中一間房子大概有三四百個平方,一半兒以立木架在水面上,四面開窗,飾以輕綃,風來如層云飄蕩一般——這類建筑有個專有名詞,叫做“榭”。是勛瞧著此刻榭內影影綽綽的,已經坐了不少人了,心說估計袁紹就打算跟這兒見我呢。
二人下得車來,荀諶在前引領,果然直奔水榭而去。到了門口,他終于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開口說話,低聲囑咐道:“宏輔你自可狂誕放縱,但切莫激怒了我家主公,以惹殺身之禍。”是勛微微點頭,心說好朋友,你放心,“不作死就不會死”,這點兒我心里有數啊。
兩人脫了鞋,一前一后進入榭內。果然其中分左右兩排,是坐滿了人啊,一見是勛這種打扮,就全都吃了一驚。荀諶就當沒看到眾人的眼光,腆著臉逐一給是勛介紹。
果然沮授缺了席,并未前來,到場的諸人包括:潁川郭圖郭公則、辛評辛仲治、辛毗辛佐治、淳于瓊淳于仲簡,南陽許攸許子遠、逄紀逄元圖,魏郡審配審正南,鉅鹿田豐田元皓,安平牽招牽子經,代郡韓珩韓子佩,廣陵臧洪臧子源……這些是都在史書上留下過名字的,更多沒名沒姓的,是勛就懶得去記他們啦。
可是還都沒有介紹完,見過禮呢,先就有人搶著發難了:“是先生此來,為踏青乎,為冶游乎如此裝扮,太也無禮!”是勛微皺眉頭,瞟了那人一眼,旁邊荀諶趕緊給介紹:“此乃魏郡從事、泰山孟岱孟公岳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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