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七章、取撞木來

袁術主力突然殺到,曹純無奈之下,只得聽從了程昱的建議,率領六、七千兵馬前往抵御。遠遠的,只聽得喊殺聲、兵刃交碰聲此起彼伏,料想是已經接上了仗。

時候不大,便有探馬報到城壕邊,說袁軍總數在一萬到兩萬之間,曹純趁其立足未穩,率先沖陣,勉強阻住了敵勢,然而——“子和將軍自忖,眾寡懸殊,恐怕不必天明,師便喪敗,請兩位參軍盡快救出主公,撤回大營中去!”

是勛心說我也很想救出曹操來啊,可是這火場還沒清開,那除了干瞪眼還能做啥了?碰到這種局面,估計就算孫武復生,孔明早熟,那也束手無策啊!眼看著城上的箭矢、火箭,都已被曹軍的弓弩手全面壓制,他干脆一抖韁繩,直接沖上了吊橋——必須更近距離地觀察火場,觀察清障過程,否則自己這顆心真的要從腔子里跳出來呀!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無奈,是明知危險一步步臨近,卻偏偏拿不出絲毫解決的辦法來。

程昱在后面提醒他:“宏輔小心,慎勿太近!”

其實嚴格意義上說起來,是勛的膽子并不算太小,只是前一世近三十年都生活在和平安寧的環境當中,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大學再到入職,需要努力卻不需要拼搏,需要跋涉卻不需要開辟,就根本缺乏風刀霜劍的磨礪,好象一朵溫室里的小花……雜草一般。故而當他來到此世以后,也無抱復,也無遠志。光想著怎么混進士人圈子里。踏踏實實地活下去罷了。求生之念太熾,自然畏死之意便濃。

但他終究已經不是剛穿越過來的那個夷人少年了,那時候想要活下去,靠的是掙扎而不是冒險;他也不是才剛混進士人圈中的無名小輩了,那時候想要活得更好,靠的是把握機會,也不是冒險。從一時頭腦發熱,在都昌城下游說黃巾以后。他這些年來也冒了不少的險,膽量就無形中逐漸增大——況且,當此亂世,想要無風無浪地還使地位逐步上升、生活逐漸愜意,世界上真有那么輕松愉快的事兒嗎?

很多事情雖然并沒有真正經歷過,但通過對史書的常年研讀,是勛很清楚任何時代都沒有所謂的平安樂土,更何況穿越來的是漢末亂世,并且又時常感受到來自老天的滿滿惡意……

再說了,這時候僅僅沖上吊橋而已。也說不上有多冒險。難道前方的火海會瞬間熾烈,火焰會突然把自己也給卷進去不成?這年月又沒有火藥。光靠些松脂和動物油脂,必不至于如此。難道就那么巧,空中會有流矢飛來,正好射中自己不成?是勛是跟城上往下射過箭的,而且那是在小小的邯城頭,眼前的壽春城厚且高,他不相信普通小兵就能隔那么遠射傷自己——自己又不是毫無防護。

連環畫中、影視劇里,還有戲臺上,仿佛軍師上陣也無盔無甲,光著長衫甚至是道袍,那其實很不靠譜。刀槍無眼,流矢更無眼,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力未盡時射穿普通絲、麻織品,進而射穿人的肌膚,那還是很輕松的事情。所以正史上龐統是在雒城下中流矢而死的,到演義里變成了落鳳坡前被亂箭穿心——對啊,你壓根兒不著甲,不被射成刺猬才奇怪哪!

是勛,也包括荀攸、程昱,既然跟隨曹操上陣,自然也是有甲在身的。是勛穿的還是那套家制的皮甲,管巳曾經多次勸告,要給全安上鐵甲片兒,都被他給拒絕了——我又不是力雄萬夫的猛將,不是孫策更不是呂布,穿上那東西,跟個罐頭似的,還能走得動道兒嗎?但為了保命起見,他還是在胸口裝上了部分甲片,就跟后世的護心鏡相似。這種防護力度,在這時代就算中上精良了,一般遠距離的流矢,除非真那么巧,正中甲縫,否則頂多擦破點兒油皮,還真的很難傷筋動骨。

所以是勛才敢大著膽子,沖上吊橋,近距離來觀察形勢。這一瞧之下,情況還真不怎么妙——城上拋下的滾木大多徑近一尺,長達六、七尺,非三、五個兵執矛無法挑動,而且即便如此,動不動便有小兵矛折吐血,被迫換人。這、這、這,這樣清理火場得清理到哪輩子去啊?等把火滅了,曹操的尸體……黃花菜都涼啦!

是勛忍不住就舉起手來,使勁兒拍自己的腦門兒——是宏輔啊是宏輔,汝雖不通戰陣,亦有些智計,又比他人多了兩千年的見識,難道就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來嗎?他抬眼仔細一瞧,城門倒是還打開著,估計曹軍進城以后,便已嘗試控制城門附近,或者損傷了機括,故而對手暫時無法關門落鎖,只能以木、石再加上大火來堵塞,而等到火頭一燃起來,還有誰敢大著膽子來關門?既然如此……

想到這里,是勛不禁揚聲大呼:“取撞木來!取撞木來!”

所謂撞木,是一種臨時置辦的簡易的攻城器械,簡而言之,就是砍伐合抱粗細的樹干,一頭削尖,以粗索縛之,用來撞擊城門。精致一點兒的撞木,也可以稱為“撞車”,下安大輪(或者直接就把撞木安在大車上),靠人力推動來撞城。簡陋的撞木,則是由兩隊士兵背負著繩索來沖撞。

曹軍昨日才剛抵達壽春城下,倉促間還沒造出撞車來,但是砍了幾根撞木。曹操夜襲壽春,自然帶不上這么沉重的工具,但殿后的曹純軍中是有攜帶的,為的是一旦偷襲不成,被迫硬攻,可以派上用場。

所以是勛高叫讓兵卒把撞木給扛過來,用以撞擊城門前的滾木擂石——這一根根木頭往城壕里挑,得挑到哪輩子去啊?既然城門尚未合攏,咱干脆用撞的。從火海中硬生生地沖出一條通路來!

其實他這主意并不算有多高明。但程仲德一則也多少有點兒慌神。二則不象他那樣近距離地觀察火場,所以一時糊涂,未能想到。此刻耳聽是勛喊叫,程昱這才反應過來:“是參軍所言極是!快取撞木,快取撞木!”

于是是勛和那些執矛挑木、扛盾防矢的曹兵就匆忙撤下了吊橋,隨即左右各二十多名兵就扛著碩大的撞木大踏步奔了過來。程昱還分派了同等數量的刀盾兵從旁遮護,并且若有撞木兵負傷,也好及時替換——也便如此而已了。吊橋上實在也擠不下更多的人。

只見那些撞木兵高喊著口號,沖上吊橋,便狠狠地將撞木往火堆上撞去。是勛在吊橋后瞧了一會兒,又分派幾名長矛兵擠進人群,將那些已被燒殘的小塊滾木,盡其所能地左右撥開,或者撥入壕中——撥這個動作,自然比挑要輕松多了。果然如此一來,清理火場的進度快了很多,估計再有頓飯時間。便可順利打開通道。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探馬匆匆來報:“袁軍數百騎自側翼攻擊子和將軍所部。子和將軍難以抵擋,速請兩位參軍再調派兵馬前往遮護!”程昱一咬牙關:“這里便拜托宏輔了,若打通了城門,急遣使報我等知道!”說著話點起一千多兵,朝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唉唉,這是做啥了?是勛心說你們怎么一個一個全都跑了,光留我一人在這里?左右望望,現在城門邊職務最高的也不過是百人之將而已,根本負擔不了指揮之責——不用問啊,這責任自然就落到自己肩膀上來啦!

可是我的肩膀窄啊,如何擔得起如此重任?如今救出曹操才是第一要務,你們怎么就放心讓我來指揮清理火場呢?

不過轉念一想,也由不得程昱不走。倘若曹純為袁軍所破,袁軍順利殺到城下,自己這些人全都得完蛋,就算清理開了火場,接應出了曹操,又能如何了?到時候曹操在城里是死,出城還是死,就算有典韋遮護,恐怕也無力回天了吧?其它各門外的援軍呢?怎么還沒有到?夏侯淵追袁術究竟追到哪兒去了?為啥還不回來呀!這不是要了我的親命了嘛!

他正跟這兒轉磨呢,估摸著曹操進入壽春城已經大半個鐘頭了,倘若城中不是五千兵馬,而是更多,并且絕大多數都聚集在西門之內,五千曹軍匆促遇伏,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嗎?能夠支撐多長時間?根據最初探得的情報,原在城內的袁軍不足三萬,剛才探馬來說,西南方向殺到的袁軍主力一萬有余,兩萬不足,也就是說,城里很可能藏了上萬的兵。曹操能夠支撐多久?能夠支撐到城門通路打開嗎?身后的曹純、程昱也是以一敵二,平原對決,又能夠支撐多久?即便通道打開,自己有機會把曹操安然地接出壽春,護回大營去嗎?

大營?對了大營!眼瞧著曹操就要掛了,這時候還要大營做啥?!曹洪還有一萬多兵在營中,應該讓他棄營而來救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正打算下命令呢——也就是下送信的命令,至于曹洪肯不肯聽,那只有天知道了——忽聽身前傳來一陣歡呼,抬頭一瞧,好,通路打開了!

撞木成功地撞開了一條狹窄的道路,火舌漫卷當中,也就僅容兩三人并排通過,但這已經足夠了。是勛當即拔出腰間佩刀來,高高舉起,喝令道:“沖進去,救出主公!”

這時候聚集在城壕前的曹兵也就三四千人,聽到是勛發話,全都有了主心骨,當即呼喝一聲,人人奮勇,朝前涌去。那些扛著撞木的士兵也一起使力,將撞木推入壕中,空開了吊橋上的通道。是勛本打算分派一半人馬進去救援,自己領著另一半在城外接應,卻沒想到自己此時正立馬吊橋之前,被大隊一沖,竟然身不由己地就朝火場奔去……

唉唉,這怎么話說的?我不想進去啊,里面太危險啦!我是指揮官,必須留在城外指揮啊!一股濃煙撲面而來,他忍不住就一閉眼睛,伸手捂住了口鼻,等再睜眼,已經連人帶馬身在了城門洞內!回頭一望,曹兵陸續前涌,也推著他繼續往城內撞去。

完蛋,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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