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六章、欲征北虜

許攸遇襲,身中數矢而亡,其內情要到許久以后才被曹家獲知——是勛算是大松了一口氣,對于王松、劉放的問題,可以不必再費盡心機去圓謊了。/頂/點/小說www.23w.設伏殺害許子遠的,不必問了,正是袁譚、郭圖,而至于究竟是誰把他的行蹤泄露給袁大公子的呢?那是個歷史之謎,無人知曉。

不過袁譚、袁尚,本為一家,互相陣營中都有對方的奸細,或者只是心向對方之人,本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吧。

總之,許攸一行大多遇害,只逃出十數名士兵,折返薊縣向袁尚稟報。那邊伏擊者抬回許攸的尸身,從尸體上搜出袁尚請降的書信,袁譚冷笑一聲,一炬焚之,隨即下令將許先生好好安葬了吧。

而此刻曹操暫歇涿縣,等到了劉和派來的使者,正是當初曾來許都求援的那個閻柔。曹操當日相談之下,便頗為器重此燕地少年豪杰,曾說:“我視卿如子,亦欲卿視我如父也。”也可能是是勛收是魏為養子所造成的影響,他不光嘴頭上說說,當即就要開香堂……啊不,舉辦儀式,正式認下閻柔這個干兒子來。

然而閻柔婉言謝絕了,說:“我固視公為父也,然居于懸遠,難免攀附之譏,又恐劉幽州(劉和)疑忌。公知我心,可也。”咱就不搞那種形式化的東西了吧,免得被人說我攀附權貴,或者劉和他們懷疑我賣主求榮。

其實正經說起來,劉和還真算不上是閻柔之主,而只能說是幽州北部諸豪杰推出來當旗幟的所謂“共主”。閻柔、鮮于輔、齊周、鮮于銀等。那是都有兵有地的。勢力還都不比劉和弱。這幾家是因為擁有共同的敵人——原本是公孫瓚,如今是袁氏——才締結了同盟,排了個一二三的座次出來。

所以這回閻柔繞過廣陽,經袁熙的領地又跑來拜見曹操,曹操大喜,設宴款待,并領其與諸將相見,擺明了說:“此兒大奇。若有子如此兒,復何恨也!”曹昂是留守在了許都,但曹政、曹丕跟隨從征,曹操便讓政、丕二人與閻柔兄弟相稱。

宴后,曹操單獨留下閻柔,開門見山地跟他說,我有三件事,要你去幫忙辦。閻柔說全憑大人吩咐——那年月“大人”一詞,不用來稱呼官員,而只是對長輩尤其是父親的尊稱。反正也沒外人,本是孤兒的閻柔直接就把曹操當爹來叫了。

于是曹操就說啦。第一件事,我希望滅亡袁氏之后,你勸說劉和、鮮于輔他們跟我還朝,必給予高官顯爵。閻柔說沒問題,那幾位并無野心,所以揚旗招兵,一是為了報亡父、故主(故幽州牧劉虞)之仇,二是為了保護地方,只要大人您能夠安定幽州,他們必肯內附。

曹操說那太好啦,我就怕這二位仍然希圖割據一隅,那事情就麻煩了。第二件事,我不日便將對薊縣用兵,希望你們幾家能夠發兵配合。

袁尚還以為掘河放水,可以擋住曹軍一兩個月呢,可是不等水退,曹操就打算發兵突襲了。原因在于荀攸獻計,說若待水退,滿地泥濘,士兵更難行走,物資更難運送,不如趁著大水,搜集船只,扎就木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薊城,則袁尚驚愕之下,必敗無疑。

是勛也贊同這一主張,并且說我帶來那么多預備攻城的礮車部件,若在泥地里,根本就載不動啊——倒是可以直接跟泥里拖著,可是拖壞了算誰的?以木排水運過去,那就方便多了。

所以曹操便跟閻柔說了,你回去后立刻準備,不待水退,十日后我就要動手。閻柔說我那連夜出發,趕回北方去,庶不誤大人之事也。

第三件事,曹操問了:“卿以為若攻薊城,袁尚或東走,或西遁?”他要是想逃跑,會跑到哪兒去?閻柔胸有成竹地答道:“聞大人已致書高幹,使以代郡歸附,尚素多疑,必不敢西遁也……”他不敢去投高幹——“而必東走,求烏丸兵為助。”閻柔打小就被擄掠到烏丸和鮮卑部中,為其大人(外族所謂大人,就是指酋長了)所親信,尋機遁回漢地,正因如此,才會被鮮于輔等推舉為護烏丸校尉——無他,他對外族的事情最熟啊。所以關于袁氏跟烏丸酋長們的勾結,閻柔也是心中有數的,倘若袁尚遁入烏丸,酋長們會不會幫他,也能夠猜到個不離十。

曹操繼續又問:“若尚東走,將循何道也?”他會從哪兒跑呢?

閻柔說那肯定從袁熙的領地遁逃啊,至于我們北方各家,您請放心,一定設置關卡,巡查各道,不放一只飛鳥離開。曹操一捋胡須,微微而笑,搖頭道:“何妨縱之?”你們就放他跑好了。

閻柔不解其意,拱手詢問。這要換了旁人,曹操必然懶得解釋,既然是自己當作兒子一般的閻柔,那就不妨開導開導他:“吾意有二。其一,乃可以此責袁熙,命其還朝……”我需要一個借口敲打袁熙,并且把他領回許都去,把袁家的勢力徹底從幽州給拔干凈。我當然不會透露袁尚是你們放跑的事兒,你們也不可能承認,我就一口咬定,袁尚是打袁熙那里逃跑的!

閻柔聞言,連連點頭:“大人計之深也。”曹操繼續解釋:“吾意之二,乃欲東征烏丸,以解卿等之危也。”

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一開始并沒有打算去打烏丸。他先后擊敗袁尚、袁譚兄弟,吞下了偌大一個冀州,且得消化半天呢,哪兒還有力氣遠征絕域?包括幽州,曹操都沒有直接去打,是袁熙麾下大將張南、焦觸主動反叛降曹,聯合劉和他們,把幽州西部變成了一依附于朝廷的豪族共治之州。可是隨即袁氏兄弟遁入烏丸。誘引烏丸兵入塞為害。焦觸、劉和等均不能治。曹操這才另起大兵,親自遠征。

可是在這條時間線上,情況卻又迥然不同。首先曹操冀州是早拿下了,消化得也差不多了;其次這回打幽州,一路勢如破竹,跟原本歷史上的冀州之戰、鄴城之戰有著根本性的差別——那仗雖然也是穩占上風,壓著對方打,終究勢力差沒那么懸殊。而且持續的時間也長——曹操覺得不老過癮的。身為漢相,親率數萬大軍北征,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光拿下三個半郡(涿郡、廣陽、代郡和南部漁陽),實在是牛刀宰雞,不如順便解決了烏丸問題吧。

而且這時候天下大勢也與原本的歷史不同,曹家南線的壓力并不算大。東南方向,既得廬江,又有陳登、太史慈東西坐鎮,東吳之主從蠻橫的孫策換上了穩健的孫權。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正南方向,張繡還在宛城。牢牢看著劉表,劉景升要想北上掏曹家后路也是困難重重啊。所以原本歷史上,曹操跟袁氏在冀州連番惡戰,隨時都擔心荊州劉表北上,打得是心驚肉跳的,如今可沒有那么多顧慮。

再加上是勛曾經建議曹操組建近海艦隊,控扼渤海,威脅遼東,為將來收取公孫氏的地盤兒和恢復朝鮮四郡做好準備。曹操因此便想,若能擊破烏丸,則公孫必恐,恐則不為害也——是宏輔說得沒錯,那地方雖然遙遠,也不能當他不存在啊。

再說了,我既然想把劉和、鮮于輔等人全都帶回許都去,那光留下一個閻柔鎮守幽州,他真能扛住東烏丸、西鮮卑的侵擾嗎?為了這干兒子考慮,我也得幫他把烏丸給破了。

曹操跟閻柔說:“前卿使許,吾欲發兵相助,而朝中多有異言,道懸遠之地,胡虜侵擾者常也,何必勞師遠征?”好在那時候是勛已經入相府為吏了,不用上朝,否則他肯定給噴回去:啥,因為是邊境地區,所以遭到外族侵擾就是正常的事兒,不必擔心,不用給他打回去?那干脆把那些土地都扔了算了,既然據土為漢家之地,收人為漢家之民,那朝廷就有保護的義務,怎么可能裝作瞧不見?汝等卑怯,竟如是矣!

不過曹操那時候其實也并不想發兵相助閻柔他們抵御烏丸,無他,除非從海路走,否則發兵就必然要經過袁氏的領地,他還沒有做好一舉滅掉袁氏的輿論準備和軍事準備呢——當然啦,這話不能跟閻柔說。如今則可以放心大膽地許諾了:“吾若返都,再欲征烏丸者,恐朝中又有掣肘,不如即此定之可也。”我出來打袁氏,順便打了烏丸,朝中那些腐儒(雖說最大的腐儒孔融已經不在了)就算再怎么反對,等輪到他們說話的時候,我都已經凱旋啦。

閻柔大喜,當即稽首道:“若平烏丸,是幽州百姓之福也,柔再謝大人!”

事情就這么商量定了,閻柔走后正好十日,曹軍突然從涿縣、良鄉啟程,涉過大水,瞬息便直抵薊縣城下。袁尚、逄紀得報大驚,竟不敢守,率軍東出,一路狂奔。士卒沿途散去,等通過閻柔他們故意放開的缺口,逃到右北平徐無縣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了不足五百騎。

曹操進入薊縣,拿獲了被拘的辛評和甄堯。甄堯當即請降,辛評則堅決不肯低頭,若非其弟辛毗苦苦哀告,幾乎就要掉了腦袋。最終曹操看在辛佐治的面子上,饒恕了辛仲治,允其返鄉歸隱。隨即曹操便行文責備袁熙,要他立刻到自己大本營來解釋清楚。袁熙見書大恐,急召群僚商議,出乎意料之外的,劉放竟然出班長揖:“恭喜將軍,賀喜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