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三十二章、使王蜀中

劉封當晚即率大軍離開葭萌,朝著梓潼方向遁逃,曹真率軍從后猛追,蜀軍大潰,幸虧趙云率部斷后,好不容易才收束住了隊伍。

亂軍之中,馬岱即率部曲來劫馬,兄弟相見,乃各唏噓。馬岱就問了,咱們如今如何行止?兄長你有什么想法沒有?馬道:“今劉封喪敗,且忌我,不可從也。弟可匿我軍中,偽作奔散,詐入雒城,經雒乃可往成都去也。”

馬岱皺眉道:“兄今仍欲歸成都耶?太子雖敗,麾下尚數萬眾,尚可與魏人一戰,吳、李坐守之勢,非可以久者也,何必相從?”

馬冷笑道:“今勢既沮,分則力弱,合則力強。吳、李坐守,既畏魏人,又忌劉封,聞弟往投,必喜而納之,吾等即趁勢擒之,以奪成都。復以成都之兵迎劉封,則封必不敢再囚我矣。合力以御北軍,國家或可危而復安。”

馬岱大喜:“此真妙策也!”哥哥你早這樣多好,一心為國家考慮,咱們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啊,天幸你終于醒悟過來啦。好,兄弟我就繼續跟著你,咱們共謀大事。

于是領著親信部曲和武都敗軍,一路狂奔,竟然跑在了劉封之先,直入雒城。雒城守將關平是聽說過馬岱已歸從太子劉封的,便即開門迎入,馬岱就說啦:“今師喪敗,或將退守綿竹、雒縣,但恐成都掣肘,斷絕糧運,則我軍必覆,故岱得太子命,使先期赴都,以說吳懿、李嚴。”

關平雖然奇怪,怎么劉封不派個能說會道的文吏去游說吳、李,倒派了馬岱來,不過再一琢磨,他馬家原本是遵從成都旨令的。或許便想利用這一層關系,去動吳、李之心吧。即備糧秣相贈,把馬岱等人一路送至成都近郊。

馬岱先遣人入城相會吳、李,說我此前追隨家兄。兵敗漢中,無奈之下才暫且歸從了劉封,如今劉封因難敵魏軍而敗退,我乃趁機偷過雒縣,來投朝廷。希望大將軍收納。吳懿便問來使:“馬將軍麾下,今幾許人?”使者答:“不過七百余卒,馬二百匹。”吳懿又問:“馬孟起何在?”答說:“尚為劉封所囚耳。”使者說馬岱在城外待罪,生怕因為戰敗和曾歸劉封之故,將會遭受懲處“若大將軍不肯寬宥,乃當別去;若肯寬宥,還望大將軍出城相迎。”

吳懿尚未答,旁邊李嚴忙道:“馬將軍棄逆從正,何罪之有?然大將軍貴重,不可出城往迎。嚴請代大將軍往。”吳懿倒是也挺垂涎馬家兵將,當即肯:“如此,勞煩正方矣。”

李嚴即領一哨兵馬出城來迎馬岱,遠遠的便見馬岱拜倒在地,急忙催馬上前,然后下來攙扶:“將軍何必如此?”馬岱一瞧,吳懿不肯出城,面前只有李嚴,不禁略略失望

不過他兄弟兩個也早就商量過啦,倘若吳懿中計出城。那是最好,可當場將其拿下,則成都如在掌中。那要是吳懿不出來呢?且看誰出來了,若使他人來召。只得暫且入城,再尋機以謀吳、李;若是李嚴肯來,不妨先將其拿下為質,再挾之以入成都,以李嚴命誘得吳懿過來。

于是馬岱便即站起身來,朝向李嚴深深一躬:“有勞太傅來迎罪臣。先請入營歇息,罪臣將布列兵馬,以候太傅點校。”你先歇會兒腳,喝口水,我把大家伙兒全都召集起來,讓你點明數量,便好共入成都。

李嚴拉著馬岱的手,笑吟吟地道:“將軍可即率部入城,何須點校?”隨即伸手一指馬家軍才剛扎定的營寨:“請吾入營,得非令兄欲相見乎?”

馬岱聞言大驚,才待后退,早有禁軍簇擁上來,長矛當胸,將其逼住。隨即李嚴重新上馬,揮動旗幟,只見四下里伏兵盡起他還真不是領著幾百人護衛就敢出來接馬岱的,身后不下三千兵卒,趁著跟馬岱說話的機會,秘密潛近馬家營寨,隨即得命,一時并起。

馬家這些本來就是敗兵,士氣很低,如今馬岱既被擒獲,又遭數倍于己的軍兵圍困,無不沮喪,對面一嚷嚷:“馬氏欲亂,爾等不過受其脅迫耳,但棄械而跪,皆可免死。”當即有七成全都放下武器,停止了抵抗。余眾簇擁著馬從營中殺出,馬怒指李嚴:“正方此何意耶?”

李嚴冷笑道:“孟起匿于營中,又何意耶?”

馬知此事不可善了,便即舞開大槊,直取李嚴。李嚴撥馬后退,再度揮舞旗幟,軍兵簇擁上來,將馬團團圍在垓心。馬孟起好勇,長槊使開,如閃似電,瞬間便已刺倒二卒,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被迫掉轉馬頭,殺出重圍而去。

李嚴尚且不肯罷休,下令急追:“生致馬孟起者,萬戶侯!殺之,賞千戶!”成都禁軍個個精神抖擻,體力旺健,馬家軍卻千里奔逃,精神和雙方面均甚疲憊,哪里還抵御得過?瞬間崩潰,馬單騎而走。

成都軍追不上三里,忽見前面旌幟飄揚,似有大軍開到。李嚴驚道:“馬氏為劉封來賺成都,果有大軍合后。”趕緊下令收兵,押著馬岱與馬家俘虜,返成都,緊閉城門。

原來劉封一口氣退到了綿竹,先使黃權率數千兵到雒縣,協助關平守備,并且嘗試去跟吳、李談判。黃權至雒,關平迎入,便說起了馬岱才剛過去不久。黃權驚道:“岱劫而走,彼欲歸成都耶?抑欲取成都耶?”心說這哥兒倆要是想逃歸劉禪陣營,那咱們一點兒招兒都沒有;倘若起意謀奪成都“馬孟起見小利而忘大義,用小謀而忽大略,此輩何足成事?必為李正方所破!”于是率軍前來,探看消息,正好接著馬。

馬見到黃權,不禁伏地痛哭,說:“本欲謀奪成都,以取太子之信,且合國家為一,抵御魏賊,不想事敗。吾弟陷身于逆,必不得活也!”黃權趕緊安慰他:“孟起既在,吳子遠等必不敢害令弟,可勿憂也。”說你這算是徹底跟成都方撕破臉了。從此可一心一意為太子效命吧。馬指天劃地地誓賭咒,說我再無二心,必要扶保太子以登大位!

再說李嚴押著馬岱歸入成都,來見吳懿,吳子遠已經聽說了城下之事。便問李嚴:“正方何以識其為詐耶?”李嚴說這個簡單:“馬氏兄弟情篤,則岱安有陷于劉封處,而敢來投吾等?”要是兄弟倆一起來的,說不定我還信了幾分,如今就馬岱一個人跑來,他就不怕一投成都,那邊劉封暴怒,把他哥哥馬給宰了嗎?“若即入城,吾或不察,今欲誆大將軍出迎。則其心叵測可知矣。”

吳懿嘆道:“幸虧正方,不然,吾等恐無噍類矣。”就要下令將馬岱斬。李嚴趕緊擺手攔阻,說不可,你要是真的殺了馬岱,咱們跟馬家這仇就結大啦,再也沒有了旋余地,不如暫且囚禁馬岱,則可牽制返劉封陣營的馬,以為將來布局。于是下令將馬岱暫囚獄中。

轉過臉來。吳懿再問李嚴:“今魏人已奪漢中,復取三巴,劉封敗績,吾等當如何應對?前欲使封與魏人兩敗俱傷。我可取其利也,今若與封合,恐為所趁,若不與合,封死則成都孤城耳”

李嚴微微而笑,說沒有關系。我從前的布局,計點時日,應該已經起了一定效果啦,如今只須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魏營,去游說是勛,則國家必可危而復安也。吳懿點點頭,問道:“何人可遣?是宏輔辯舌無雙,天下知名,誰可與侔者耶?”咱這兒能夠找出來比是勛更能噴的人嗎?

李嚴笑道:“口舌小道耳,若勢不至,即有蘇張之口,亦不能動搖人心也。子遠以是勛止舌辯之士耶?以為非口舌過之者,乃可說之耶?”我說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去游說是勛,前提是此前的安排已經成功,大勢所趨,使是勛不得不應,而不是必須得找個比是勛更能噴的。

倘若是勛在此,他一定會想啊,這又不是玩兒游戲,只要舌辯成功,多難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倘若無利可圖,無勢可應,哪怕你說出大天來,人照樣理都不理。

“廣漢秦子敕,必可動是宏輔之心也。”

吳懿肯,便召秦宓前來,命其改裝出城,前去魏軍大營。秦宓就問啦,說你們打算要我去對是勛說些什么?時勢如此,想要說服他退兵,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難道你們打算俯而降了,派我去跟他說說條件?

李嚴笑道:“非也。今遣子敕往說是宏輔,欲使其擁兵而王蜀中,則可令魏人自亂,國家得安耳。”

秦宓大驚,說你們瘋了不成嗎?是勛怎么可能稱兵作亂?先,他是曹魏重臣,曹家姻親,在洛陽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憑什么要冒險,嘗試在蜀中稱王?再則,此人向以忠誠著稱,即便他這忠心只是假的,表面文章,終究背負文宗之名,愛惜羽毛,沒有足夠的把握,怎么肯往自己身上潑污水?而且他所部都是雍、涼、荊三州的兵卒,因伐蜀而初領,不是長期統帶,可以如臂使指,幾同私人武裝的,就算想要造反自立,勝算能有多高?是勛又不是傻子,豈有利令智昏,走上這條邪路的道理?

李嚴笑道:“吾早使人在中原廣傳消息,云是勛擁大軍而趁蜀弊,卻不能進,是欲養寇而自重也。今掌十萬之眾,若過半歲,厚植親信,則其勢不可搖也。彼常與小卒、鄉民語,收買人心,是其證也。眾口爍金,積毀銷骨,雖骨肉至親而不能保安,曾母為之投杼,而況操之與勛耶?計點時日,消息已至勛處,彼必惶惑猶疑,子敕適往說之,必能亂其心矣。其心既亂,魏人必擾,乃可阻之雒城下。若是勛急破雒城,并下成都,奏凱復命,則謠言不攻而自破;若彼頓兵雒城,久不得進,曹操必疑,或申斥,或易帥,則魏人之勢挫,我可反擊之,逐彼出蜀也。國家存亡,在此一舉,望子敕勉力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