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八百二十四章 亡命一波流

裴行儼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地把手探入馬鞍上的革囊之中,拎出來一個人頭,丟向了庫真吐屯,庫真吐屯接過來一看,可不正是乙毗何力?!他頓時淚如泉涌,哭道:“軍師,軍師啊!都是我不聽你良言相勸,剛愎自用,才會招致此敗,還害了你一條性命,九泉之下,讓我如何見你啊!”

裴行儼冷冷地說道:“庫真吐屯,殺你軍師的可不是我們,而是你這軍師的衛隊長巴禿黑力!”

庫真吐屯的臉色大變:“不會的,不可能的,巴禿黑力怎么可能背叛乙毗軍師?裴行儼,你何必對著一個將死之人說謊?”

裴行儼嘆了口氣:“庫真吐屯,我很奇怪你為什么就對自己的手下這么有信心。你們草原之上,一向是強者為王,一旦你實力強大的實力,自然是一呼百應,可是要是窮途末路之時,那些平時里溫順得象條狗的奴才們,也會拿你的人頭去報功的,以前你們東-突厥的都藍可汗,還有阿波可汗,不都是這樣的結局嗎?就是你們西突厥的達頭可汗,也是兵敗之后無處可逃,才會選擇自己到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自行了斷吧。”

庫真吐屯半晌無語,良久,才惡狠狠地說道:“你們也別太得意了,雖然我阿史那庫真一時大意,中了你們的奸計,可是︽︽,..co★m我的弟弟莫何將軍,卻是身經百戰,他現在手下有我們弩失畢部落的十萬鐵騎,已經攻到了西門,你要是識相。現在把我放了。我還可以向莫何將軍美言幾句。讓他放了你的父帥!你若是想拒絕,管教你們這些隋人片甲不得回玉門關!”

裴行儼哈哈一笑:“庫真吐屯,你難道平時統治自己的屬下,都是這樣靠著謊言和欺騙嗎?你弟弟的手下只有三萬騎兵,而不是十萬,而且現在,只怕也是和你一個結局,即將為我們所擒啦!”

庫真吐屯的嘴唇微微地發著抖。看著裴行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伊吾城的西門,戰斗已經進入了尾聲,方圓十余里的廣闊戰場上,尸橫遍野,夕陽西下,到處是在地上翻滾著的人馬尸體,而受傷的戰馬,馱著背上中了十幾箭,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的主人尸體。在漫無目的地奔跑著,直到力氣消耗怠盡。口吐白沫,四蹄一軟,趴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突厥騎兵們的尸體,在十成尸體中占了有七成,最優秀的游牧騎士,論起組織和紀律性,仍然敵不過這些甲騎俱裝,如墻般推進的隋軍重騎兵,阿史那莫何盡管帶著前鋒部隊幾次突擊,但都無法沖破隋軍那線列推進的騎兵陣線,進入白刃戰后,隋軍的長槊和狼牙棒,比起突厥騎兵們慣用的馬刀與長矛,更是優勢盡顯,每一個回合下來,都會倒下一大批突厥騎兵,而隋軍騎士們,則靠著遠優于突厥兵的防護與兵器,損失小上了許多。

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突厥的后衛部隊被竇建德率部突襲,這些隋軍騎士,多是和竇建德一樣,在河北一帶橫行鄉里的惡霸與流氓,精于騎術,悍勇異常,又有竇建德這樣的猛士帶隊沖鋒,就如同一道鋼鐵的洪流,又如一把出鞘的精鋼寶劍,直接切開了那些突厥騎士的后隊,直奔著阿史那莫何的金狼大旗而去。

若是換了一般的騎兵,即使有成千上萬,也早給竇建德這種亡命突擊的打法沖散了,可是突厥騎兵可謂草原之上最優秀的游騎兵,即使是穿了重甲,以肉搏為主的騎隊也是如此,阿史那莫何本人在隋軍陣中左沖右突,靠著三千將軍衛隊的護衛,如同一道土黃色的洪流,在一片閃亮的隋軍白色盔甲組成的人海中來回翻滾,這倒是讓竇建德倒了霉,沖來沖去,和那金狼大旗的距離卻是忽近忽遠,往往力戰之后,殺開一條空當,卻發現金狼大旗換了一個方向,反而更遠了。

雙方的騎兵戰來回沖殺了一個多時辰,突厥騎兵損失七千多人,將近一半,幾乎所有的隊伍都傷亡慘重,而隋軍騎兵損失了三千多人,接近一半的傷亡來自于竇建德所部,竇建德本人殺得渾身是血,身上插了十余只羽箭,就連座騎上也有至少二十只箭桿,若不是因為他的過人武藝和雙層鐵甲,內襯絲綢的良好防護,早已經馬革裹尸了。

竇建德狠狠地一槊,把一名在當面跟他搏斗了四十多個回合的突厥勇將一槊捅下了戰馬,這名突厥悍將在臨死之前,也飛起一棒,重重地砸在竇建德的左臂,一片臂甲被打成了三塊,紛紛落下,而竇建德的左臂就感覺象被一座山岳所撞擊,骨頭間響起一陣異樣的聲音,緊接著失去了知覺,卻是連舉也舉不起來了。

竇建德忍著左臂的劇痛,哈哈一笑,右手一勒馬韁,戰馬前兩蹄高高舉起,如同人立,又重重地砸下,狠狠地踏在那名落馬的突厥悍將的前胸那里,只聽“撲”地一聲,插著長槊的傷口,血如泉涌,而馬蹄踏處的護心胸甲,也深深地下降了一大塊,連那悍將的眼珠子,都要迸了出來。

滿臉虬髯的孫安祖殺到了竇建德的身邊,看著竇建德正用單手把那長槊從地上的突厥悍將尸身上拔出,嘆了口氣:“老大,你傷得不輕,要不要下去治療一下?”

竇建德仰天大笑:“安祖,你這是什么話,好久沒象今天這樣殺得爽了,咱們這一千五百人,可是打亂了整個突厥軍的陣勢啊,那金狼大旗就在眼前,只要咱們再加把勁,就能沖過去了!”

孫安祖抹了抹滿臉的血汗印子,說道:“老大,咱們的兄弟,折得很多。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五六百啦。咱們從河北帶來的兩百老弟兄。也損失了一半多人。再打下去,只怕老本兒都要折光啦!”

竇建德剛才殺得興起,沒有在乎身邊的人,聽到這話后微微一愣,放眼四顧,卻只見身后跟著的騎兵已經不足六百,幾乎個個都殺得渾身是血,視力所及的地方。到處都是敵我雙方的士兵與戰馬的尸體,地上的血已經流成了小泊,垂死者和傷兵們臨死前的哀號,幾乎蓋過了一開始如雷鳴般的馬蹄聲,清清楚楚地鉆進每個士兵們的耳朵里。

隋軍的步兵也都投入了戰斗,隨著騎兵的沖殺把突厥騎兵的沖刺速度大大降低之后,這片戰場上幾乎已經沒有騎兵還能象一開始那樣全速突擊了,幾乎都是以百人騎隊為單位,進行騎隊間的陷陣廝殺,而不用擔心給騎兵來回奔突的隋軍步兵們。也紛紛散成五十人到百人的小隊,結成方陣。四周以盾牌防護,而外圍的長槊手們則紛紛盯著落單的突厥騎兵們攢刺,對于落馬的突厥傷兵們,更是毫不留情,全都一槊捅死,然后割下首級,往腰間一系,以作報功請賞之用。

薛萬淑的騎兵們也在這時加入了戰斗,突厥的后衛部隊跟竇建德所部血戰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損失慘重,銳氣全無,這時候被隋軍的步騎混合生力軍這樣一突擊,傷亡開始急劇地增加,整個后軍,面臨著崩潰的邊緣!

竇建德咬了咬牙:“奶奶個熊,打了半天,卻是給他人作了嫁衣,怪不得姓薛的這么好心,把一千五百騎兵交給我這個旅帥指揮,原來就是讓我消耗突厥人的銳氣的,安祖,別突了,開始收人頭,總不能人死這么多,功勞卻給那小兒得了去!”

孫安祖遲疑了一下:“老大,真的不沖那突厥大將的狼旗了嗎?”

竇建德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姓薛的三個兒子都擋在那里呢,依我看也死了快兩千人,這個功勞,他會給咱們?現在不是搶功的時候,收收給咱們打死的人頭就行了,別的不要多管,由他們折騰去!”

阿史那莫何已經沖了七個來回了,身邊的戰士越打越少,可是面前的隋軍卻是越打越多,他已經顧不得后軍那里的動靜,那里用突厥語發出的慘叫聲,以及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現在阿史那莫何的衛隊和前軍的殘余,加起來還有三千多人,已經被隋軍四面的鐵騎合圍,把這最后一點生存空間,壓得越來越小,陣形也是越來越扁,擠在方圓也就里余的空間,隋軍的后排步騎軍,不停地向天空射出陣陣箭雨,無須瞄準,每箭下來,幾乎都會狠狠地命中目標。

飛到空中十幾丈處再高高落下的箭枝,帶著巨大的動能和破甲力,射穿這些突厥騎兵的鐵甲銅盔,讓他們如雨點一般地落下,而相形之下,突厥騎士們盲目而絕望的弓箭回擊,卻是那么地蒼白無力,如果說對面隋軍的弓箭是一陣風暴,而這時候突厥騎士們的反擊,最多只能算是一陣陣時有時無的毛毛雨了。

正北方的沙丘之上,擺起了一面“薛”字大旗,一身明光大鎧,紅色將袍的薛世雄,已經在他三個殺得血染征袍的兒子的保護下,悠閑自得的站了沙丘的至高處,身后則是密集的步騎兵。那三個如狼似虎的小將,則紛紛向地上扔出一個個頭盔上插著華麗羽毛的人頭,按突厥風俗,只有俟斤以上的本部別帥,也就是將佐,才有資格穿戴這樣的頭盔,即使從他們這三個人的戰績來看,阿史那莫何手下大半的部隊,也跟著他們的首領一起,給徹底消滅了。

阿史那莫何身邊那名打著金狼大旗的士兵,被一箭射穿了鐵盔,慘叫一聲,從馬上栽倒下來,而那面金狼大旗,上面早已經被箭枝射得千瘡百孔,這會兒也隨著這名士兵的戰死,緩緩地向下倒去。

阿史那莫何怒吼一聲,一把抄過這面大旗,這已經是他今天戰死的第十七個護旗親兵了,可是后面又鉆出兩名身上已經插了不少箭枝的衛兵,搶著要繼續扛著大旗,突厥弩失畢部落的風俗,重死輕生,視沙場戰死為至高無上的榮譽,而老死于床榻之上的,則會成為人人看不起的笑柄,這也是阿史那莫何所部一萬五千人,戰斗到現在還沒有崩潰,也無人逃跑的原因!

阿史那莫何把金狼大旗牢牢地抓在手上,一聲暴喝:“全都給我退下!傳我將令,所有活著的戰士,向前方沙丘之上的隋軍主將突擊!就是死剩下最后一個人,也要取下敵軍大將的首級!取下首級!”

所有還能行動的突厥士兵們都發出一陣蒼狼在臨死之前的哀號之聲,既悲壯又高亢,如同陷入了絕境的困獸發出了最后的怒號聲!金狼大旗開始向前運動,兩千多名渾身是傷的突厥騎兵們,再一次冒著空中烏云般的箭雨,向著前方密密麻麻的隋軍騎兵陣列發起了最后的沖擊!

北方的隋軍騎兵也開始了反向的沖擊,兩股騎兵的鐵流狠狠地撞到了一起,一陣人仰馬翻的聲音,阿史那莫何左手大刀,右手狼牙棒一陣猛揮,把十余個想要近身的隋軍騎兵打得如落葉般地墜馬,跟在他周圍的突厥騎士們一見主帥如此驍勇,無不抖擻精神,一通猛砍狂沖,居然有一千多人,從這混戰的戰場中突了出來,直奔三里外的薛字大旗下的薛世雄而去!

離這騎陣不到一里處,是一字排開,足有千余人的一道騎兵線列,剛才還在數人頭的薛萬鈞已經立于正前,長槊一揮,騎兵線緩緩前行,直奔對面的突厥騎兵而去,而薛萬鈞自己,則是拍馬揚槊,直奔那沖在最前方的阿史那莫何!

兩騎交錯而過,全速奔馳的戰馬,揚起了兩道煙塵,劃過整個天空,身后則跟著如潮水般洶涌對沖的兩波騎兵線,薛萬鈞臉上涂著的迷彩下,滿臉的橫肉都在跳動,一桿長槊舞得如同風車一般,時而在頭頂盤旋,時而在身側回蕩,而那不停跳動著的槊頭,就如同一只毒蛇昂起的蛇頭,吐著信子,一刻也不離開對面那名全身亮銀盔甲,戴著惡鬼面當的主將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