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微微一笑:“大寶王,你說得不錯,隋軍確實沒辦法就地取材,現場制作投石機,但隋朝皇帝這回的決心非同小可,不攻破伏俟城,他是不會回師的,所以兩個月前攻城陷入僵局之時,他就下令后方的西平郡,砍伐隴山一帶的樹木,隨著軍糧一起運往前線,為此,還特意在覆袁川上加了四道浮橋,以便這些運木頭的重型車輛通過呢。若不是造橋使者辦事不力,拖了十來天的功夫,只怕你們這座伏俟城,現在已經給攻下來了!”
伏連可汗的額頭上開始冷汗直冒,他強作鎮定地說道:“山道狹窄,隋軍不可能把幾十部投石機一字排開,這伏俟城絕對沒這么容易給攻克的。再說了,隋軍的石頭哪里來?”
魏征哈哈一笑:“這座荒山雖然不生樹木,但石頭卻有的是啊,隋朝皇帝每天派人攻城,不過就是吸引你們的注意力,而在山西北的那個角落,四五萬軍士已經輪番采石半個多月了,不轟塌你們這座城池,他們是絕不會罷手的!”
尼洛周厲聲道:“我們吐谷渾人是上天的子孫,絕不會投降的,魏征,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就算是戰死,我們也不會背棄我們的尊嚴!”
魏征搖了搖頭:“咱們中原有句古話,叫好死不如癩活著,命都沒了,還要尊嚴做什么?不要說是你們吐谷渾,就是連西突厥的處羅可汗,現在也乖乖地成了我們隋朝皇帝的階下囚,正在御營之中做客呢!”
伏連可汗驚得再次從胡床上彈起,失聲道:“什么?!連處羅可汗也…………這怎么可能呢?處羅可汗半年前還能指使鐵勒人攻擊我們,現在怎么會成了隋朝的階下囚?”
魏征笑道:“這回隋帝親征,派了大將薛世雄領兵五萬,討伐伊吾,同時暗中讓西突厥的西面可汗,達頭可汗的孫子莫何可汗則從西邊起兵,聯合鐵勒各部,一起進攻西突厥的汗庭,處羅可汗走投無路,在伊吾國的弟弟庫真吐屯又被徹底擊敗,只能讓出汗位,來大隋內附了。”
伏連可汗咬了咬牙,坐回了胡床上,沉聲道:“就算西突厥的大汗戰敗投降了,本汗也不會投降的,我們慕容部落,就是剩下最后一個人,也絕不投降!”
魏征點了點頭:“大可汗是好樣的,但是以卵擊石,玉石俱焚,并非勇士的選擇,就是你們吐谷渾以前的可汗,也有碰到這種情況的,他們可是選擇了保存實力,以后東山再起啊!”
伏連可汗看了一眼尼洛周,尼洛周心領神會,說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魏先生和你家主公要是真的有這本事,也不會偷偷摸摸地進城了,你自己進來都不容易,還想讓我們出去?”
魏征微微一笑:“這正是在下來這里的原因,我家主公想出了讓大可汗能安全脫身,離開這里的辦法,只是需要大可汗的配合!”
伏連可汗的雙眼一亮,可很快就冷笑了起來:“魏先生,在談這出城的方案之前,你先告訴我,為什么你家主公要這樣幫我?本汗和他非親非故,甚至現在可以說是敵人,他雖是中原首富,卻是從來沒有和我做過交易,該不會是你們的隋朝皇帝眼見攻城不下,想使什么陰謀詭計吧!”
魏征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大可汗,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果想要強攻這里的話,只需要等幾天投石車造好就行。我們家主公是個商人,所謂商人無利不往,這次他派在下前來,自然是有可以讓大家都滿意的一個提案!”
尼洛周眨了眨眼睛,沉聲道:“魏先生,你的提案是什么,可以直說,現在咱們也不用互相繞圈子,如果能讓我們滿意的提案,我們一定會考慮的。”
魏征正色道:“這回楊廣征伐你們吐谷渾,就是想要你們投降,或者是把你們消滅掉,不達這個目的,他是不會回去的,從這回他寧可從西平郡千里之外,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運來這么多的木料搭設投石車,就顯示了他的決心,但越是這樣,越是有以后的商機和合作空間。”
伏連可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說的商機,是指我們吐谷渾的天馬嗎?”
魏征笑道:“正是如此,楊廣打下此處后,一定會在這里設置郡縣,但漢人只會種地,不會養馬放羊,要想出產上好的青海驄,河西驃,甚至是傳說中的天馬,只有靠你們吐谷渾人,才能養殖,所以我們家主公看中的是以后這河湟青海之地馬匹的出產和貿易,如果這回救得了大可汗一命,希望大可汗以后能讓我家主公獨占這吐谷渾的馬匹貿易。”
伏連可汗的嘴角抽了抽:“我們吐谷渾的馬匹一向有固定的買主,漢人向來只能買一到兩成,多數馬匹是給了西域和西突厥,這是自我們先可汗建國以來的規矩了,因為西域離我們這里更近,而且你們漢人是以農耕為主,并不需要什么馬匹,要這個又有何用?”
魏征微微一笑,眉毛稍稍一揚:“這就是我們家主公的事情了,而且我們需要的是每年五千匹的上好戰馬,這對你們吐谷渾,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伏連可汗和尼洛周同時臉色一變,對視一眼,尼洛周干咳了一下:“每年五千匹?我的天,你家主公難道是要組建自己的軍隊嗎?這樣十年下來,他都有五萬匹戰馬了,就不怕你們隋朝的皇帝生出猜忌之心嗎?”
魏征平靜地說道:“這是我們的問題,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價錢好商量,按你們每年給西域提供的戰馬的價格,再加三成,如何?”
伏連可汗咬了咬牙:“果然不愧是中原首富,出手也是闊綽,不過我們吐谷渾人要你們隋人的錢幣無用,到時候你們要按照在大興的價格,換成等值的絲綢和絹帛,這樣我們才接受。”
魏征馬上接話道:“那好,就一言為定!大可汗,以后這吐谷渾的馬匹經營商權,全由我們負責了。換成你們想要的絲綢或者別的中原特產都行,大可汗可以派個精明可靠之人,長期駐扎在東都,負責這些交易。”
尼洛周眉頭微微一皺:“魏先生,你可不要忘記,就算我們答應了你的這個要求,你把每年這么多匹戰馬運進關內,也不可能不引起別人注意的,而且在中原沒有大片的草原,即使把馬給了你,你也沒地方養。”
魏征笑道:“這就是我跟大可汗要商量的第二件事情了,這些馬我們買下之后,會暫時放在吐谷渾寄養,等到我們需要的時候,再派人前來提取!”
伏連可汗微微一愣:“你這是要做什么!”
剛才一直眉頭緊鎖的尼洛周一下子雙眼放光,哈哈大笑起來:“說了半天,魏先生終于暴露出你的真實意圖了,你家的主公只怕是不想當一個隋朝的忠臣,而是想要進行謀逆之事吧!”
魏征面不改色,點了點頭:“如果我家主公是大隋的忠臣,又怎么會讓在下以這樣的方式,在這個時候入城跟二位交底呢?楊廣無道,遲早會弄得天下大亂,斷送大好江山,我家主公只不過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亂世未雨酬醪罷了。”
伏連可汗這回也松開了眉頭,笑道:“果然不出本汗所料,你家的主公原來是想著推翻隋帝啊,只不過我看他想做這事的難度太大了一點,隋朝的力量,這次本汗是看得一清二楚,我們吐谷渾數萬精騎,都不是對手,你家主公靠著每年幾千匹戰馬,就能翻了天不成?”
魏征微微一笑:“那些是我們家主公考慮的事情,大可汗就不必多費心了,這次如果不出意外,隋帝在攻取吐谷渾之地后,會在這里安郡置縣,實現羈縻統治,而以后留在這里的郡守,只怕就是獻策攻擊西海的衛尉卿劉權,他本人也是酷愛軍馬之人,這次突襲西海,也是想獲得傳說中的天馬,他的運氣不錯,這回得到了四匹天馬,這更是讓他主動上書隋帝,要求以后為大隋鎮守這吐谷渾故地了。”
伏連可汗睜大了眼睛:“你說什么?這回有四匹天馬?”
魏征點了點頭:“正是,劉權自己留了兩匹,給了我家主公一匹,還有一匹則獻給了隋帝,大可汗,你不必沮喪,以后你有的是得到天馬的機會!”
伏連可汗嘆了口氣,臉上不自覺地擺出了一副給人搶了幾十萬貫錢的表情,恨恨地說道:“本汗的天馬,總有一天會奪回來的!”
尼洛周剛才半天沒說話,聽到這里時,冷冷地說道:“魏先生,既然那個劉權以后會當這西海郡的郡守,你讓他幫忙養馬就是,為什么要找我們家的大汗呢?再說我家大汗即使這回逃得一命,也難以在此地立足,你只怕是選錯了合作對象吧。”
魏征搖了搖頭:“不,隋軍在這里是呆不久的,楊廣好大喜功,四處征伐,這回打下了你們吐谷渾之后,很快就會去別處用兵,加上吐谷渾與中原的風俗和地理,氣候情況迥異,絕不是在這里置個郡縣就能象內地一樣統治的,這點我前面已經說過,最后還是只能靠羈縻統治。”
“劉權和少數隋軍居住在城里,而在城外的遼闊草原,還有成群的馬匹牛羊,還是得靠你們吐谷渾人來打理,所以我們每年需要的大量戰馬,歸根到底還是靠了大可汗您的部眾,而不是靠那劉權。當然,劉權和我家主公也關系不錯,是多年的生意伙伴了,我家主公說了,也一定會向劉權打招呼,讓他以后多多關照大可汗的!”
伏連可汗皺了皺眉頭:“魏先生,說了這么多,你還是忽略了一點,就算本可汗這回能在你的幫助下逃出去,也沒辦法帶著這么多子民一起跑掉,如果只有本可汗帶著少數人在這草原上流浪,又怎么可能恢復往日的榮光呢?再說了,本可汗寧死也不會投降楊廣,以他的個性,只怕會怕人趕盡殺絕吧。”
魏征點了點頭:“大可汗言之有理,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實質問題了,就是您接下來的選擇,這伏俟城是絕對不能久留的,起碼大可汗您不可以留下,不然城堡一破,玉石俱焚,想要東山再起也沒可能了。不過大可汗說得也很對,這么多人不可能全跑出去,大可汗只能帶百余名親信,趁著現在隋軍松懈的當口,悄悄突圍才是。”
伏連可汗睜大了眼睛:“你這是什么意思?如何悄悄突圍?趁夜嗎?”
魏征笑道:“突圍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活計,不是簡單地趁夜就行的,這伏俟城四面環山,能攻擊的渠道只有城前那三里長的山道,可反過來,想要突圍也只有這一條路,您的一舉一動,都會給隋軍看在眼里!”
伏連可汗咬了咬牙:“那怎么辦?你是說派兵出城與隋軍交戰,然后趁亂突出去嗎?”
魏征點了點頭:“這幾乎是唯一的辦法了,您城中現在應該有兵馬一兩萬,可以派出五千精銳,由那乞伏達將軍率領,強行突圍,然后碰到隋軍攔截之時,佯裝敗退,隋軍這些天來一直沒有辦法吃掉你們的主力,所以當值主將一定會輕功冒進的,到時候你們利用地形設伏,爭取一舉擊殺敵軍大將,這樣就會讓各部隋軍短暫地陷入混亂,然后抽調大軍來圍攻你們的突圍部隊了!”
伏連可汗勾了勾嘴角:“可即使僥幸擊殺了一兩員隋將,只怕也不容易突圍出去,隋軍的戰斗力我們這幾個月都領教過,尤其是鐵甲騎兵和方陣步兵,是我軍的騎士無法抗衡的!”
魏征微微一笑:“這就需要乞伏將軍作出犧牲了,強行向某個方向突圍,然后委屈一下大可汗,換上隋軍的衣甲,由我帶路,從隋軍的營地中趁亂混過,利用隋軍短暫的混亂,能逃出一片生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