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太祚的臉色一變,而一邊的淵蓋蘇文則嚷了起來:“大膽來使,孤身來我遼東城中,仍然不知好歹,口出狂言!這里不是你抖威風的地方,再亂嚼舌頭,當心小爺把你下油鍋!”
李世民哈哈一笑,語氣中充滿了鎮定與不屑:“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高句麗歷承中原文化體制,自稱非蠻夷之國,想不到也是如此的粗魯無禮。↑,”
“現在兩國雖然交兵,但是高句麗仍然是我大隋的屬國,即使現在,高元也不敢稱孤道寡,背棄我家天子而自立為君,你淵城主作為屬國的重臣,也是我大隋皇帝的臣子,這君臣之分也不明白,那還有做人的根本嗎?”
淵蓋蘇文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語反駁,淵太祚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冷冷地說道:“君臣之道,自當是為人的根本,應該遵守,我高句麗歷年以來,也是尊奉大隋為上國,臣子之禮,未有缺少,可是大隋天子,無緣無故地出兵討伐我國,兵鋒所至,一片狼籍。”
“我高句麗雖是小國,但也有小國的骨氣與操守,奮起反抗,并不失為人之道。去年你們隋軍大敗而歸,本以為大隋天子可以吸引教訓,鑄劍為犁,止戈化武,可沒想到你們不到一年就卷土重來,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們屈服嗎?”
“我們高句麗人寧可站著死,也不愿意跪著生,即使做一個自由的鬼,也不想當一個活著的奴隸。”
李世民微微一笑:“淵褥薩。這些事情可以慢慢談。但在談之前。這個君臣之道還是要遵守的,如果你不認大隋天子為上國的皇帝,也就是不承認自己是高句麗的臣子,我想既然你可以目無君上,你的部下們也可以有同樣的心思,你說是不是呢?”
淵太祚的眼睛猛地一睜,李世民的話說到了他的痛處,他在這城中的合法統治權。來源于高句麗國王多年來授予他的東部大人之位,若是沒了這個權限,他也號令不動這些各地城主。
這君臣名份若是不守,自己的合法性也就打了折扣,現在城中已經有不少城主心存怨言,不想再打下去了,若是中了李世民的挑撥,只怕是連三五天也無法撐下來,他之所以不拒絕和談,就是因為城中也實在是難以為繼。至少需要擺一個和談的姿態,以安眾心。
想到這里。淵太祚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帥案之前,單膝下跪,而一眾將校,從淵蓋蘇文開始,也只能跟著下跪,李世民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份詔書,開始念起來。
詔書的內容很簡單,前面一大通大道理,聽得人昏昏欲睡,只有最后的兩句才是核心的要求:特許兩軍罷兵休戰一日,城下尸體,由大隋天兵派五千民夫運回處理,而城頭尸體,則由高句麗軍自處。具體事宜,詔使者,千牛備身李世民,檢校千牛備身沈光,與遼東城淵褥薩共商。
淵太祚的眼皮跳了跳,還是說了聲:“臣遼東城主,東部褥薩淵太祚,領旨謝恩。”說著,他站起身,雙手接過了圣旨,回到了座位上,看了兩遍后,放到了一邊,對著李世民上下打量了兩眼,說道:“這么說來,李千牛是這次談判的正使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淵太祚的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剛才李千牛還說什么君臣之道,外交禮儀,可依我看,你們大隋也是不講這禮儀啊。”
李世民微微一笑:“我們大隋怎么就不講這外交禮儀了?”
淵太祚冷笑道:“外交出使,應該講個起碼的對等原則,我淵太祚雖然是高句麗的屬國之臣,但按我國國王身居王公,正一品來看,本人也是身居從一品之職,而且先帝在時,曾經授予我從一品的柱國之職,即使是隋朝天子,想要派人招安,也應該派出至少二品以上的尚書左右仆射來,才算是起碼的外交禮節,對不對?”
李世民笑著搖了搖頭:“淵大人,你恐怕弄錯了一件事,這次的出使,不是什么正式的勸降或者招安,而是商量一天的停戰事宜,一切規格,按戰場上的便宜行事處理,所以我國就派出了我們兩人,來與淵大人接洽此事。”
淵太祚的眼中閃過一道憤怒的神色:“哼,派了個七品小官,這是侮辱我們遼東城嗎?那按貴使這樣的說法,我也可以留個六七品的官員,與你對等談判,怎么樣?”
李世民微微一笑:“淵大人,本使來時,得到了我家天子的授權,什么事可以談,什么事不可以談,能談到何種程度,都可以自行決定,無需回去請示,如果淵大人所留下的人也能做到這點,那本使也沒什么意見。”
淵太祚咬了咬牙,他不想和李世民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更不想放棄這次和談的機會,要真的是就此不談的話,只怕這堂上站著的將軍和城主們也不答應,他忍著心中的怒火,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今天淵某肯見隋朝來使,本身就表明了我方的誠意,咱們還是好好地談談這休戰之事吧。”
李世民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堂下的油鍋,說道:“既然是要好好地談,那就應該以禮相待,心平氣和,淵大人這樣又是擺刀陣,又是架油鍋的,這是要談判呢,還是要吃人?”
淵太祚本來是想立威以嚇唬隋使,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嘴上毛都沒長出來的小子,卻是在萬軍之中神色自如,自己的這套嚇阻完全無用,他咬了咬牙,擺了擺手:“來人,撤去武士,把油鍋拿走,上鼓樂。”
熱騰騰的油鍋被端了下去,剛才熱得要爆炸的空氣也一下子涼爽了不少,李世民神色自如地站在堂上,看著這些高句麗人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外面的士兵被撤了大半,屋頂的弓箭手們也消失不見,無形的殺氣消散了許多,甚至在那些鼓樂聲中,還有了幾分脈脈的溫情,讓人忘了,這里還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