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會派心腹來找霍十九,大多都是有事的時候,從前是因為有事商議,到了如今每一次幾乎都不會太安生。是以霍十九道:“嫵兒,你先進屋里去暖暖,我去去就來。”
霍初六剛扶著趙氏撩棉簾出來,就看到霍十九匆匆忙忙要離開,忙追了兩步道:“阿英,怎么了這是?才回來怎么又要出去?”
霍十九以看到生母和妹妹,立即為蔣嫵擔憂起來。
蔣嫵是十分好臉面的人,又是正經人家出生的姑娘,縱然滿身無法解釋來由的絕技,到底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子而已。外頭如今將那些個流言蜚語傳的那般難聽,前兒連霍大栓和霍廿一都按捺不住急忙找去了,今兒個見了趙氏,蔣嫵難免會有為難。
他擔心他們婆媳之間會有矛盾,更擔心蔣嫵受委屈。
略一思索,霍十九反而趁著還沒走遠,折回來拉著蔣嫵的手對趙氏道:“娘,景公公來了,我和嫵兒先去看看,您先屋里頭坐坐。別擱外頭惹了風寒。”
一聽是皇帝身邊來人,趙氏和霍初六都不疑有他,只為霍十九擔心起來,畢竟其中的一些瓜葛他們心里也是有數的。
二人回了屋。
蔣嫵則是被霍十九拉著又出了上房所在的院門。
“娘和初六應當不會為難我的。阿英,你擔憂太甚了。”口中雖語氣平靜,心中卻漣漪粼粼。他一個大男人,能夠為她想的這樣細致,且事事為她考慮,還事事都做的周全,她若不動容,除非不是人了。
霍十九刮她瓊鼻,“你想哪去了,我是想起或許皇上命人來有其他吩咐,叫你幫襯我聽著一些,也好商議對策。”
這個人,就連為她著想還在考慮她的感受,不叫她看出來。
蔣嫵不再多言,雙手挽著他的手臂,依著他往外頭去。
拍了拍他的手背,霍十九滿心柔軟,生怕她手冷,就以左手包裹住她的手,保持著這個姿勢來到前頭。
遠遠地就景同帶著個小內侍,正含笑望著他們。
霍十九上前,拱手道:“景公公,勞煩您走一趟了。”
景同誠惶誠恐的還禮,“錦寧侯說的哪里話,這是奴才的本分。錦寧侯身上可好些個了?”
“臣沖撞圣駕,挨打也是應當的,如今也沒大礙了。”
“皇上吩咐奴才來親眼瞧瞧侯爺的殺傷勢怎樣了。”
霍十九一愣。
先前套好的招里也沒有這一項啊。這是演的哪一出?
曹玉和蔣嫵一直都在霍十九身后,二人交換了個眼色,蔣嫵便道:“既然是皇上吩咐,侯爺不如進屋里來叫景公公檢視過,也好回去跟皇上交差。”
也只能這樣。
霍十九便道:“請。”
兩方謙讓著上了丹墀,進了前廳,霍十九打發了下人,眼瞧著景同將那個卑躬屈膝頭快埋進領口中的小內侍也領了進來,不免納悶的道:“景公公,這是?”
難道皇上怕驗傷不準,景同有所包庇,還特地安排了個監督的來?
誰知那內侍一抬頭,咧著嘴就沖著霍十九和蔣嫵、曹玉樂開了,“英大哥,是朕啊。”
“皇上!”霍十九大驚失色,忙拉著蔣嫵跪下行禮。
小皇帝攙扶著他們起來,扶了扶歪在半邊的帽子,道:“扮太監也挺好玩的,英大哥,你好些了不?那幾下可挺重的。”
霍十九十分感動,清俊面龐上也有了笑容,眼角眉梢流溢的都是開懷:“勞皇上記掛,臣沒事,都是皮外傷,養養就沒事了。”
“哎,你不知道,打在你身,痛在朕心,真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任何傷害了。”小皇帝負手而立,眼角余光看到面色平寧靜的蔣嫵,臉上騰的一下熱了。結結巴巴的問:“那個,姐姐,你,你,朕聽說你感冒了風寒,現在好些個沒?”
蔣嫵心底里其實還是生小皇帝的氣的。若非他受不了藥物的驅使,放縱自己,事情又如何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她對小皇帝的感情,畢竟不似霍十九與小皇帝那般的親近。只是愛屋及烏,因為霍十九對他在意,她才對他在意。看霍十九現在的模樣,對小皇帝的心思分明沒變,蔣嫵又哪里會給霍十九拆臺,給皇帝添堵?
虛與委蛇什么的,她前生執行任務時掌握的很熟練,平日不用不是因為她不會,而是因為不屑。
今日卻給她發揮的空間。
蔣嫵清澈的杏眼中將感動與哀怨兩種情緒凝的很準確:“已經沒事了,多些皇上,妾身不過區區女流,哪里值得皇上上心。”
“姐姐說的哪里話,朕既然稱呼你姐姐,你就是朕的姐姐。那日是朕的不是,不該那么對你,是朕一時糊涂。”
蔣嫵驚愕。小皇帝竟然會對她道歉?
她知道,皇帝這是因為明白霍十九在乎她。若霍十九沒有這般明確自己的意思,小皇帝會理會她一個婦道人家才怪。
可到底因為他還要繼續依靠霍十九,還是因為他真的覺得對不起霍十九。
若是前者,小皇帝的城府可真是夠深,當真做道能屈能伸。
若是后者,就證明小皇帝和霍十九的感情的確無堅不摧。
她希望是后者。但是她懷疑是前者。
蔣嫵恰到好處的表現出受若驚,忙跪下道:“妾性情魯莽,脾氣暴躁,平日沖撞皇上您不怪罪,今日反倒這樣,這豈不是要折死我了。”
畢竟是皇帝,且還是平日里最缺少人尊重的皇帝,蔣嫵的一番話說的小皇帝心里十分舒坦,雙手攙扶她起身,道:“姐姐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又說什么折煞與否的話呢。朕與英大哥的情分是不必這般的。”
霍十九微笑著拍了拍皇帝的肩頭,幫他理正了有些歪的帽子。
小皇帝歡喜的笑著,就像個討好大人的孩子。
蔣嫵知道霍十九真心將小皇帝當做自己子侄來疼愛,是真心實意拋出一片心的,心下就有一些焦慮。她希望自己猜錯了。
小皇帝道:“朕聽說,外頭有一些不像話的流言蜚語,怕是要給姐姐惹麻煩,今日前來,一則為了英大哥的傷勢,二則為了擔憂姐姐的身子,三則就是想與姐姐一同去見見英大哥的父母姊妹,也好將話說清楚,姐姐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外頭不相干的人亂講也就罷了,管不了悠悠之口,好歹別叫家里的分誤解。”
這番話,當真是句句都說中霍十九的心思。
霍十九忙行大禮:“臣多謝皇上。”
“哎呦,英大哥你就別客氣了,快起來,老太爺和太夫人都在呢?朕也很久沒見過你家霍翀了,他該有五個月大了吧?”
霍十九與小皇帝相攜離開前廳,到了門廊下,小皇帝才縮著脖子,又扮作個尋常小內侍的模樣,跟在景同的身后,一行人回到上房。
霍大栓正坐在炕沿吧嗒著煙袋鍋,見趙氏愁眉不展的,嘟囔著道:“你們女人家的就是事兒多,愛聽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在墻根地下摳腳胡扯的混賬話,那咱家嫵兒丫頭是啥樣人,你們還都不知道?還別人說啥就信啥了。哦,那傳言真就那么準,我兒子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呢,你瞧見沒,咱家阿英是多大的大英雄,你們難道不知道?說咱家嫵兒丫頭是那樣女子你們就信了?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就在眼前,她咋樣對咱家阿英,咋樣吃苦,咋樣英勇,我看你們都忘干凈了!真是老來老來,越來越回去。”
“爹,娘也沒說大嫂真的就……”
“你個臭丫頭蛋子,你滾一邊兒去,爹是不沒用鞋底子削你了!”
霍初六一吐舌頭,不言語了。
趙氏嘆息道:“我不是怕別的,也不是懷疑嫵兒丫頭,只是,現在嫵兒畢竟不是自個兒,她不是還有個兒子么,七斤這么大點兒,外頭傳言那么難聽,你說對孩子不是也不好么,咱家阿英的名聲已經扔臭水溝了,要是嫵兒名聲也臭了,可怎么是好啊。”
趙氏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霍大栓其實也擔心,只不過他心寬,倒也沒覺得是什么天塌下來的大事。他是全然不懷疑蔣嫵的。
正說著話,廊下婢子就來回:“侯爺和夫人回來了。”
“這不就回來了。”霍大栓在鞋底上磕磕煙袋,就跳下地抄手往門口走去。
霍十九正好與蔣嫵簇擁著小皇帝進屋來,與霍大栓走了個正對面。
“爹,皇上來了。”
霍大栓和趙氏都懵了,愣神半天才想起來趴地上行禮。
小皇帝連忙攙扶了這個又攙扶那個,“又不是外人,還要這些虛禮做什么,朕今兒扮內侍,來玩玩,看看二老。”
“我們那里當的起啊。”霍大栓忙引著皇帝去里屋,“您快炕上坐,炕上暖和。”
趙氏就叫霍初六先出去。隨即自個兒親自端茶過來。
小皇帝雙手接過,抿了一口,道:“多謝太夫人。”
“老身不敢,皇上可不要這般,折煞老身了。”
小皇帝就詢問起來霍大栓和趙氏的近況,身體如何,種地如何。
二老一一回答,說起種地,霍大栓要不是有趙氏攔著,差一點就拉著小皇帝去暖房看他種的小黃瓜。
小皇帝笑著道:“二老身子好,朕就放心了,不過看太夫人沒見似有郁色,八成也是聽見外頭那些傳言了吧。”
趙氏聞言,迅速看了一眼蔣嫵和霍十九,忙道:“皇上,您可別信外頭那些人混說,我家七斤她娘可不是那樣的人。她是一心一意跟阿英這個臭小子過日子,肯定是有人陷害,打不過阿英,就往她頭上扣屎盆子。”
霍十九和蔣嫵愕然又動容。
小皇帝則是來了逗趣的心思,笑道:“是嗎,可是傳言那般逼真,也都由不得朕不信呢。”RS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