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相信我將情況說明他們會理解的。雖然有不舍,但為了往后長久計,只能出此下策。好在墨染有杜先生這般俠義心腸的師父,不但有能力保護七斤,還有能力教導他,一旦咱們有個萬一,七斤不會失了依靠。”霍十九拉著蔣嫵在羅漢床落座,道:“至于那個孩子,是我命人秘密的從外頭的養生堂抱來的。看起來和七斤差不多大,模樣也相似,不經常見到的斷然分辨不出真假。那孩子也是可憐價兒,爹娘都已死了,世上再沒了親人,抱了這里來咱們府里自然有丫鬟婆子將他祖宗一樣的供著。你我好生待他,爹娘想念七斤,也會將他做個依托。將來若是咱們這里的事了了,更可好生養育他成人,這世上少了個孤苦無依的孤兒,又多了個享福的小少爺,咱們七斤也算多了個年齡相仿的小兄弟。何樂而不為。”
“你說的也是。可見你是佛心腸,這天下的孤兒多了去了,若真能惠澤百姓,將來少一些這樣的苦孩子,才是大的功德。”蔣嫵因自身的精力,對孤兒格外同情,想著定要對這個孩子好一些,擦凈了眼淚,正色問:“我爹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打算用他來做個證?”
“嗯。”霍十九抱歉的道:“我本想與他直言的,只是岳父的性子過于耿直,我擔心他會將消息不留神傳了出去。七斤的事是決不能叫皇上知道的。否則做這一切就沒了意義。”
如此防備小皇帝,還是霍十九此生第一次。他所敬仰效忠的君主是本以為會一生風雨同舟的人,如今卻要留一些心眼兒。霍十九思及此,總覺得心下悵然若失。
然而人這一生,總要面對許多挫折和無奈。
每當這種被現實壓的抬不起頭的時候,霍十九就總是告訴自己,只要咬著牙堅持過去,度過最艱難的時期,迎來的肯定會是光輝的日子。正因有如此樂觀和堅韌的心性。他才能帶著小皇帝一步步走到今日。
“嫵兒。”霍十九摟過蔣嫵,拍了拍她的背。笑容中充滿自信,仿若天塌下來他也扛得住:“莫怕,你只管安心,一切有我。我定會叫你和七斤母子團聚。七斤也是我的兒子啊。要是久與他分別。我也是舍不得的。”
蔣嫵哭過之后心內郁痛少了許多,況且霍十九平日里疼寵七斤的模樣他看在眼里,也知做爹的也舍不得孩子。如今不過是情勢所迫罷了,也不在多言此事,轉而道:“為今要緊的是爹娘那里,要是說這話兒,怕我娘那也要說清楚的,畢竟我娘整日里都會帶著七斤,孩子換了個人。她也瞧得出的。”沉吟片刻,又道:“待會兒解釋罷了,我再單獨去與我娘說。你不要擔心。她與爹娘一樣,都是明事理的人。”
“是,岳母是我見過的女子中少有的果敢利落的,你的性子不也多承于岳母?”
“你呀,嘴上抹了蜜不成?還是故意這般說好話來哄我。”雖現在已經開始想念七斤,但既然已經決定了接受此事。蔣嫵就不預備再給霍十九添堵。
霍十九見蔣嫵情緒已經穩定,喜歡她的大度寬容。又憐惜她年輕輕的就要跟著他受苦,便拉著她的手說了許久的體己話。愧疚安慰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見她果真沒事了,霍十九才吩咐人去請霍大栓夫婦、趙氏和霍廿一夫妻都請去上房,說是有要事商議。
蔣嫵沉吟片刻,還特地囑咐去傳信的玉橋:“告訴我母親,請嬌姐兒不必跟去。”
玉橋聞言應是而去。
霍十九就道:“嬌姐兒必然會在意,生你的氣。”
“生氣也只好隨后再說了,這會兒七斤的事情是重點。嬌姐兒與我爹素來親近,她若知道了難保不會去與我爹說。瞞著她,反而對大家都好。”
霍十九便也贊同的點頭,拉著蔣嫵回臥房去換了一身彩蝶穿花的蘇繡春衫,又叫人來梳了個簡單的隨云髻,這才去了上房。
當霍大栓、霍廿一夫婦與唐氏聽了霍十九說的,幾人都許久說不出一個字。
趙氏看著由乳娘帶著的“七斤”,艱難的道:“這,這就給帶走了?怎么不早些抱來,將孩子給我再看看!”氣憤的瞪著霍十九:“你這混小子,做這等事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為了全家打算我不惱,為何你要不顧我們的心情,我尚且無法接受,你叫你媳婦兒一瞬間又如何接受!”
“你個小癟犢子,給老子滾豬圈去!”霍大栓一腳揣在霍十九左臀,在他的牙白素錦直裰上留下個淺淡的鞋印兒:“娘的一日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這樣大事也敢不跟老子商議私自就做了!老子窩心腳又沒踹你了是吧!給我滾出去!”
霍十九趔趄著才站穩,霍大栓就要拉他衣襟丟去豬圈,忙叫蔣嫵和霍廿一一同攔住了。
“爹,您消消氣。”
“是啊,阿英也是為了七斤好。這不是才做了兩手準備的么,杜先生是靠得住的,爹您千萬別動怒。“
霍大栓雖然心疼孫子,想念七斤,可罵也罵了,踹也踹了,冷靜下來卻也覺得霍十九這般防備是對的,不免猶豫著問,“你說,外頭那些人,都在說那些沒邊兒的混賬話,又說皇上已經不能人道,宮里的蘭主子不是都有了孕么,難道還會瞄上咱家七斤?”
霍大栓雖然憨厚,卻并不笨。
霍十九沉默片刻,才笑道:“爹不必擔憂,我也只不過是杞人憂天以防萬一罷了,事情根本就沒有那么復雜。”
趙氏也從霍大栓方才的分析之中回過味兒來,“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么做是對的,咱們想孫子也是能忍耐的,只是擔心七斤過的不好。”
“杜先生那里娘可以放一萬個心。”蔣嫵笑著勸說,隨即又坐在唐氏身畔,壓低聲音道:“這件事只有咱們幾個知道,也就打住了,在不要外傳,娘可不要告訴我爹和嬌姐兒。”
唐氏頷首道:“我曉得,你今兒特地不讓嬌姐兒一同來,我就知道是有事,卻不知竟然是這樣的事。你放心,最近嬌姐兒與你爹走的勤,你爹又是個認死扣的,這事兒斷乎不能與他說,免得還沒怎地,就先捅到皇上那去了。”
“正是這個道理。”蔣嫵拉著唐氏的手,心中著實很佩服她。作為一個傳統的古代女性,能夠為了子女拜托婚姻的束縛,且這段日子就算蔣學文住在府里,唐氏雖然心傷,卻也從未改變過初衷,沒有后悔自己的決定。
蔣嫵只想對母親更好一些。
霍十九請霍大栓上座,見家人已接受了七斤被抱走的事實,才又道:“我如今在南方已經安排妥帖,待到弟妹順利生產之后,就秘密的送你們離開京都。對外咱們保密,如果皇上知道了,就說是送你們出去游玩。總之,如今的京都城里風聲鶴唳,我擔心再出什么亂子來。我雖安排了高手,但是保護的了一時,卻無法保證不出亂子。”
這段日子總是有“賊人”襲擊,家人也都提心吊膽,知道都是那“無名帖子”引來的冤孽,如今霍十九提出要送他們離開,他們心里卻也不好受,畢竟也是在這塊土地上生活過多年了。
趙氏比霍大栓放得開,當即道:“走了也好,阿英便去與皇上請辭吧,咱們在不管這些煩亂的事情,就算去江南種地,吃糠咽菜,也好過在這里提心吊膽的。等風頭過去了,在去將七斤接回來,到時候咱們一大家子人男耕女織,安安穩穩的子孫滿堂,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至于朝廷里,人腦子打出狗腦子,咱也管不著。”
趙氏的話,唐氏與蔣嫣都贊同的點頭。
霍大栓卻道:“現在要是把小皇帝給扔下,好像不地道。”
“是啊,畢竟先皇與大哥是結拜兄弟,兄弟所托若不能完成,豈不是不仁義?大哥都已經堅持了這么多年,現在放棄了,也有些可惜。”
“你個榆木腦袋,你大哥都成什么樣兒了!英國公那個老王八蛋現在這般強硬,你還打算交你大哥去拿著腦袋跟人家石頭碰?”趙氏焦急之下,連語氣都與霍大栓一樣。
霍十九卻道:“爹和阿明說的對,我這會子是騎虎難下,決計不能離開的,我打算與嫵兒帶著‘七斤’留下。”
趙氏豁然起身,“什么?我不準!你要說你與嫵丫頭留下,那娘也不走了!左右我老命一條,還在乎那些個去!真有個什么時候我手拿把攥也能掐死兩個!”
“娘……”
霍十九很無奈。剛預勸說,霍大栓沉聲道:“這個節骨眼兒上,咱們留下是兒子的拖累。”
趙氏抿著唇。
霍大栓又道:“咱們不能幫兒子的忙就算了,如果真來個什么高手,你說兒子是逃跑還是顧著咱們?如果咱們在外頭安全,兒子也能全心全力去對付英國公那個老王八。”隨后大掌一拍霍十九肩頭,“你好好干,爹和娘永遠支持你,咱們就聽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