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陶景宏說春陵君已到山門之下,眾人神色一振,暗道策天府那邊總算是有了動靜。
陶景宏與苦庵真君、玄火老祖等人都紛紛起身,往大殿走去,其他人動作稍慢些,但大多都站起身來,要跟著一起出去恭迎春陵君大駕光臨。
陳尋坐在青玉長案后卻是一動不動,心里也是不宵而笑。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姜陵君一聲不吭就趕到周武山來,想必是孤家寡人一個,趕過來也是攪屎棍,于剿魔不利,實在沒有什么好值得大家欣喜的。
看陶景宏眉頭微蹙,想必是料到這點,卻不能不出殿迎接,陳尋卻沒有那個好心情。
赤眉真君襲殺青梧嶺必定是事先得到姜君問的授意,在陳尋看來,這是確鑿無疑的。
姜君問沒有直接派人參與,一是他沒想到赤眉真君聯手田族強者還會有失手的可能,二來他還是想置身事外,不想授人口實。
也恰恰如此,姜君問事后才得以與赤眉真君、元武侯府切割開來;而田族那邊則直接將事情推到田橫的頭上,聲稱田族強者都是受田橫蠱惑,田橫也被施以煉滅神魂最嚴厲的懲罰。
這事就這么糊弄過去了,但不意味著陳尋心里對姜君問不恨,不意味著他此時還要委屈求全,去敷衍姜君問。
雖然大殿里也有人跟陳尋一樣,對策天府心懷不滿,不欲走出大殿湊什么熱鬧,巋然不動的坐在那里,陽坤真人站到大殿門口,還是不確定的回頭看了陳尋一眼。
陳尋這才拂袖而起,舉步像是破開虛空,一步直接跨到十數丈外的大殿門口。
他與陽坤真人說道:“我這才想起有件事忘了吩咐下面的弟子,這會兒要急著趕回長白嶺,姜君問素來看我不順眼,我就不去湊熱鬧了,省得相見兩不歡。”
其他人聽得陳尋毫不客氣的直呼春陵君其名,言語間也不將春陵君放在眼里,暗感四宗與春陵君間的仇怨怕是沒那么容易解了。
換在以往,其他人都覺得陳尋太狂妄自大,必會為梧山招于滔天大禍,但赤眉真君都伏誅青梧嶺了,大家心想陳尋口氣狂是狂了點,但梧山多少還是有一些狂妄的底氣跟資格。
陶景宏在前面轉回身來,傳音說道:“這邊應付過,我就過去找你。”
陳尋稽道:“陳尋在長白嶺恭候陶師。”
旁人聽不見陳尋與陶景宏在聊什么,陽坤真人又不能不去迎接春陵君,又將跟在后面的褚月真人喚到跟前來,說道:“褚月師弟,你代我再送陳真人一程。”
陽坤真人如此安排,算是極盡禮數。
而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底,心里都想:玄都教與梧山的關系,往后還要更加密切?
陳尋與褚月真人,從玉都護的護山法陣中飛出來,站在朦朦煙云之中,扭頭看向玉都峰北面數百里方向,就見有一道巨大虹形靈光從云層后隱然浮現,想必是姜君問一行人所乘的浮空巨舟。
浮空巨舟再大,所能載動的甲卒也相當有限,看來除了三五百隨扈,靈天甲主力真是寸兵片甲未出。
“這狗賊在天爐秘境折了面子,竟然想在周武山找回來。”陳尋此時更是不屑的笑道。
不要說陳尋痛恨春陵君了,玄都教弟子對姜氏及三十六神將宗裔都沒有什么好感。
褚月真人看向北方云層后浮出的那道虹形靈光,確認策天府沒有幾人隨春陵君增援周武山,他臉上也帶憂色,跟陳尋說道:“春陵君或許是知道慶王世子將率部北上的消息后,才突然決定要到周武山來的吧?”
“要不是如此,春陵君何時是大公無私之人?”陳尋攤笑問道。
只要能有助于清剿黑陰嶺魔族,陳尋不介意姜君問趕過來爭功,但靈天軍精銳甲卒不動,春陵君就帶了三五百近隨扈從趕到周武山,無益于大局不說,還會把局面搞得更復雜。
就算沒有前仇舊怨,對這樣的人,陳尋也是見都不想見的。
在褚月真人面前,陳尋還無法將話說得太直白。
過兩天,陶景宏在羅余澤、宋玄異等人的陪同,趕到長白嶺來,陳尋則直截了當的牢騷道:
“姜君問此次代表策天府,若能率靈天軍十萬甲卒增援周武山,諸宗弟子聽他節制沒有什么問題,但他僅率三五百扈從,就想指揮諸宗數十萬弟子聽他號令,增加他的功績、聲望,這算什么破事?”
“除了玄都教外,倒也有不少宗門,傾向由春陵君節制戰事。”陶景宏微嘆道。
“我最擔心的,就在這里,”陳尋說道,“此役要僅是北域諸宗與梧山、龍門宗派出弟子參戰,倒沒有那么復雜。姜君問來也好,不來也好,我們可能全然不理會他。現在玄天教這些宗門,沒有派出多少弟子相援,卻不愿接受玄都教的指揮,他們都湊到姜君問身邊去,局勢就復雜了。”
“玄火老祖倒也有奉春陵君行事的意思。”陶景宏說道。
玄火老祖是北域除玄都教三位太上長老外,另一名天人境絕世強者。
在玉都峰大殿里,玄火老祖身穿烈焰法袍,修行的也是炎火之道。
玄火老祖對陳尋的態度頗為冷淡,陳尋對他的印象也談不上深刻。
雖然陳尋能理解玄火老祖削弱玄都教影響力的用心,但真聽到玄火老祖跟春陵君走得近乎,猶為此戰前景擔憂,苦笑道:“局面對我們就已經夠不利了,姜君問還跑過來當攪屎棍。”
“你打算怎么做?”陶景宏問道。
“梧山與姜君問勢不兩立,不會接受他的節制,”陳尋說道,“就眼下的情形看來,我們想將魔族完全清剿干凈極難,變數也太多。唯一對我們有利的,就是空間裂縫離黑陰嶺邊緣區域不遠,諸宗真能齊心協力,推進到空間裂縫所在的峽谷,不成什么問題,傷亡相對也能控制住……”
黑陰嶺縱橫萬里,百萬魔族在此經營數十年,不要說固若金湯,想憑諸宗在周武山集結起來的力量,想要徹底蕩平黑陰嶺,難度還是極大;同時,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弟子戰死于此。
退而求其次,諸宗若能推進黑陰嶺千里距離,逼近空間裂縫所在的區域,封印空間裂縫,使黑陰嶺的形勢不再惡化,把握則更大些。
只要能逼近空間裂縫,就算沒有天地法陣,陶景宏等幾大天人真君聯手,就能再度撕開空間玄壁,將連接千魔境的空間裂縫攪亂掉,從而達到封印的目的。
云洲諸宗整體實力,還是要遠遠過侵入云洲的魔族勢力,只要掐斷黑陰嶺魔族與千魔墟聯系上的可能,再打消耗戰,勝利一定會在云洲諸宗這邊。
“你有這個想法再好不過,”陶景宏說道,“玄都教那邊也沒有一蹴而就的奢想,現在就看慶王世子率部趕來后,怎么想了?”
陳尋心想玄都教主事的心底不糊涂,玄都教與北域諸宗、梧山、慶王府以及以龍門宗為的東南域諸宗,就占到集結周武山諸宗弟子總數的八成還多,他們這邊心思定了,抱成一團,管姜君問、玄火老祖怎么去想、怎么去做?
陳尋倒不擔心慶王世子姜南柯那邊會有什么不同意見,畢竟玄都教、龍門宗支持與否,對帝位傳續還是有極大影響的。
“青梧嶺一役震動云洲,消息初傳到東南,眾人都覺不可思議,都未曾想你能做成此事。”陶景宏很快將話題轉到赤眉真君伏誅一事上去。
天人真君在云洲已經是最頂級的存在,數千年來罕有天人境強者拼死相搏,陶景宏修成天人之軀后,也沒有與同境界強者以命相搏的經歷。
相比較尋常人,天人真君更關心青梧嶺一役的詳情,希望能從中有所收獲,避免自己哪天淪為他家伏擊的對象而袖手無策。
“青梧嶺一役,若非火翼子,我們或許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
陳尋在前面領路,與陶景宏飛到長山嶺西麓的一座山谷前滯住身形,火翼妖猿正顯出真身,盤膝坐在一座崖山上修煉。
經玄陽真火煉化過,此前碩大的幽冥魔眼已經縮小到不足此前十分之一大小。就算如此,幽冥魔眼此時也還有銅盆大小,只是相比較火翼妖猿巨大的魔軀,大小已經正是適合了。
火翼妖猿修煉到最關緊的時刻,它的眉心透出絲絲縷縷的七彩神光籠罩在幽冥魔眼,試圖先將神魂烙印反復打入幽冥魔眼之中,然后再嘗試融合。
羅余澤、宋玄異看到這一幕,都是臉露驚容。
這種能將肉眼法寶煉為己有的秘法,他們是聞所未聞。
火翼妖猿已經是修成金身魔軀的強橫妖物,倘若再將羅剎魔的幽冥魔眼煉成自己的肉身法寶,實力又會增強到何等地步?
羅余澤都懷疑陳尋要是將梧山諸多秘修法門,繼續傳授給這頭妖猿,到時候只怕陶師親自出門,都未必能降服這頭妖猿。
自從瓏山相別后,宋玄異修為也臻至元丹境巔峰,但距離圓滿終是還有一線之差,心想當年老龍潭慘敗,就是天魔妖狐扮成谷陽宗女弟子,混入人類修士中重創苦庵真君,陳尋真是不怕這些異類,他日魔性大,將梧山搞得稀巴爛啊?
火翼妖猿在修煉中就感應到有人接近山谷,停下祭煉幽冥魔眼,一雙妖瞳透出紅蓮烈焰,直勾勾的盯住陶景宏的臉,下意識的就將身后的赤火石棍抓在手里。
“龍門宗陶景宏,見過火翼子長老。”陶景宏稽施禮道。
火翼妖猿還是次遇到能在修為穩穩壓制住它的人族修士,剛才一時緊張,就要將赤火石棍抓在手里,待看到陶景宏竟是如此謙恭的施禮,倒有些窘迫起來。
陳尋心里一笑,心知火翼妖猿傲性未失,他們當孫子似的將它當大爺小翼侍候,它都理所當然的享受,沒想到陶景宏稽施行能叫它如此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