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通淮(上)
第六十五章通淮(上)
二月二十二日,蒙元樞密院副知院,中書行省平章太不花,領禁軍五萬,地方兵馬兩萬七千余眾,放下武器,向兵力只有自己一半兒的淮安第六軍團投降。
副萬戶劉蛤蝲不花、濟南路達魯花赤迷只兒駭、般陽路達魯花赤耶律虎、益都路達魯花赤寶童等武將四十余人,皆欣然從之。
濟南知府黃德鑫,濟南路知事劉煥吾、縣丞張文正等大小官員二十一人,于府衙舉火**。太不花救火不及,乃至火勢蔓延。及天明,府衙兩側房屋館舍二百余間,盡毀于烈焰之海。無辜受牽連而死者三千六百余眾。
淮安第六軍團長史馮國用恐夜長夢多,一邊分派人手安撫地方,一邊指派雪雪出馬,率領剛剛歸降的三千蒙古輕騎直撲長清。長清地方兵馬應變不及,被雪雪一鼓而克。旋即,雪雪為吳良謀帶路,領淮安軍第五軍團攻聊城,拔之。
聊城既破,蒙元新晉樞密院同知,東平路達魯花赤合答后路告斷。不得已,據荊門而守。荊門兩側皆臨河,徐達以巨舟載火炮,自水中轟城一日夜。及天明,東西兩側城墻俱垮。合答知無力回天,向北三拜后,自刎于敵樓。麾下眾將士救之不及,哭嚎而散。
至此,聊城以南,冠州往東,再無寸土歸蒙元所有。消息傳開,天下震動。
第一個被嚇住的就是大**章趙君用,其借助韓林兒的暗中支持,力壓盛文郁,于二月二十一日強行率部自浦口渡過黃河,直撲濮陽。沿途幾乎未受絲毫攔阻,兵馬才至東明,濮陽文武官員已盡逃散。然而,就在他與彭大二人興高采烈地坐在濮陽城的知府衙門內,探討是否繼續北進,趁機拿下整個大名路的時候。卻聽到了東昌被徐達攻克,合答戰死,以及大不花率眾投降的捷報。
趙君用手中折扇墜落于地,半晌后,陰沉著臉收拾兵馬,掉頭向西南而去。三日后克滑州,又五日后克更靠西南的汲縣,從此再未向北移動半步。
第二個被影響的是白不信、李武、崔德三個。受趙君用的“戰績”鼓舞,原本被劉福通派去牽制北岸元軍的三人,也忽然大發神威,相繼攻破解縣,聞喜,兵鋒直指晉寧。把一直疑兵,硬生生給打成了主力,令偽太子愛猷識理達臘不得不從冀州調遣了大批兵馬南下,才勉強頂住了汴梁紅巾軍的攻勢,將戰線穩固在了曲沃一線。
第三個被影響的,當然就是愛猷識理達臘。既然有一支紅巾軍已經打到了家門口處,愛猷識理達臘和察罕鐵木兒兩人,更有足夠的理由不去救援大都了。但是二人倒也沒有完全忘記了兒子和臣子之義,商量過后,分頭給妥歡帖木兒上了兩份奏折。一本字字血淚,表示愿意接受父皇的委托,以太子身份重新監國。仿效大唐天寶年間舊例,于冀寧整軍備戰,以圖日后光復大元河山。
另外一本奏折,則據理力陳。直言大都路向南向東都是一馬平川,沒有五十萬以上兵力,根本不可能擋得住淮安軍的鋒櫻。而冀寧、大同、遼州等地,卻夾在太行山與黃河之間,關河險固,沃野千里。昔日唐高祖就是憑借這片風水寶地,龍飛九霄。大元皇帝陛下如果實在沒有把握戰勝朱重九,不妨暫且前往冀寧避暑。父子兩個合兵一處,憑借著冀寧、大同兩路的險要地形,以及來自陜西、甘肅兩大行省的支持,將朱屠戶頂在太行山以東。留下足夠的實力以圖將來!
這兩份奏折星夜沿著年久失修的官道,星夜送進了皇宮。大元朝天子妥歡帖木兒重瞳親閱過后,跌坐于龍椅內,久久不發一語。
“皇上,要不要召見丞相和文武重臣入宮議事?”新提拔起來沒幾天的太監總管高文過心腸軟,怕妥歡帖木兒一直悶下去悶壞了身體。湊上前,小心翼翼地試探。
“罷了,能送到朕手上。丞相和李樞密他們,恐怕早就看過了!”妥歡帖木兒很勉強地笑了笑,嘆息著搖頭。
他心里其實非常明白,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和察罕貼木兒的辦法,是最為穩妥的選擇。雖然去了冀寧之后,自己這個皇帝肯定立刻會被架空為太上皇,從此政令不能出宮墻半步。但是,至少大元朝一小半兒能戰之兵可以不被白白浪費掉,憑借陜西、甘肅、嶺北再加上小半個中書省,大元朝還有希望卷土重來。
然而,他卻無法答應太子和察罕帖木兒兩個的要求。哪怕是表面上虛與委蛇,都沒有任何可能。自打那天太監總管崔承綬被李思齊在金鑾殿上用活活打死之后,他這個皇帝,已經完全被朝臣們架空。非但對外做任何決策,都得通過定柱、賀唯一、汪家奴、月闊察兒和李思齊五個人的同意,即便在后宮之內,也無法自己完全做主。
所有被從民間打著選妃為名征集來供他修煉演蝶兒秘法的宮女,都被李思齊帶出了皇宮,分給了保義軍的各級將領。所有喇嘛,都被賀唯一父子帶領怯薛們抓走,悄悄處死焚化后,將骨灰灑進了城外的高粱河。連同宮里的一眾太監們也沒有能置身事外,凡是來自高句麗,或者具有大食血統者,全都被遣散回家。剩下的也根據年齡和體力淘汰掉了大半兒,只留下區區不到兩百名出身可靠,年少力強者,負責伺候他和幾個皇后、皇子們的日常起居。
換句話說,他現在已經成了定柱、賀唯一、李思齊等人手里的皮偶,只能按照對方的意思而動。雖然太子和察罕貼木兒的奏折還能順利送到他這個皇帝面前,可是如果他再敢流露出絲毫退位的心思,恐怕接下來要死的,就不是區區幾個太監了。
已經殺紅了眼的李思齊,根本不在乎通過讓皇子相繼夭折的辦法,逼他“痛改前非”。而定柱和賀唯一為了不被太子即位后滿門鈔斬,也只能繼續與李思齊沉瀣一氣。
不像以前貼身服侍妥歡帖木兒的樸不花和崔承綬,新任太監總管高文過年紀不大,政治嗅覺也明顯不如前兩者。聽妥歡帖木兒說得凄涼,忍不住心生幾分同情。想了想,又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那,那陛下可需要跟皇后商量?她,她最近多次派貼身宮女過來探聽您的身體情況!”
“皇后?”妥歡帖木兒愣了愣,眼睛里露出了幾分茫然。他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位,就是已經棄他而去的二皇后奇氏。想當初被貶謫到高麗,被監視居住的時候,如果沒有奇氏和樸不花兩個人在旁邊日夜陪伴,妥歡帖木兒也許早就死在了異國他鄉。而如今,這兩個幼年時的同伴和成年后的至親,卻同時背叛了他,將他徹底推進了萬丈深淵。
“是,是第一皇后!她,她其實心里邊一直關心著皇上您。請恕奴婢多嘴,在奴婢心中,她才是真正的皇后!”太監高文過猜到妥歡帖木兒為何而失神,帶著幾分義憤追加了一句!
這可是真正的忤逆犯上了,若是在一個月前,妥歡帖木兒即便不立刻叫怯薛進來,將此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也會拂袖而起,將此人打入薪碳房去,一輩子再也不會啟用。而如今,他聽了對方的話語,卻絲毫沒有動怒。只是又縮卷在龍椅內默默地發了幾分鐘呆,而后長長地吐氣,“呼——!你說得對,伯顏忽都才是朕的皇后,才是真正的蒙古人。而奇氏,他不過是一個下賤奴婢而已!”
第一皇后弘吉剌·伯顏忽都,是他的第二任正妻。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個皇后叫欽察答納失里,也是個地道的蒙古美女。無論性子和容貌,都很和他的意。然而帝王家的夫妻之情,終究比不上社稷安危。所以在欽察答納失里的哥哥唐其勢造反失敗后,妥歡帖木兒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大臣的建議,廢掉了她的皇后之位,并且賜給了她一杯毒酒。
隨即他就想立奇氏為后,然而奇氏卻是高麗人,血脈不夠純正。所以他才又為了江山社稷考慮,立了伯顏忽都。只是打成親那天起,他就沒怎么“臨幸”過對方。而伯顏忽都為他生的兒子真金夭折后,夫妻兩個的關系更是名存實亡。雖然同住在皇宮中,彼此之間距離也就是百十步的模樣,卻很少互相往來。
他懶得過去,伯顏忽都也倔強地不愿意搖尾乞憐。以至于幾十年下來,他都忘記了伯顏忽都到底長什么模樣,腦海里拼命回憶,也僅僅看到剛剛成親那晚上,被自己親手撕裂的吉服。
那件吉服下面沒有胴體,只有濃墨重彩書寫的兩個大字,皇后。按照漢人的傳統,只有第一皇后才是皇后,其他皇后只能算做妃子。妥歡帖木兒很不甘心,一直努力想尋找伯顏忽都的錯失,好找借口將她也廢掉,將奇氏升格扶正。然而,伯顏乎都在兒子亡故后,卻連她自己的寢宮都很少出,他又怎么可能從雞蛋里挑出足夠的骨頭來?!
越是挑不出骨頭來,妥歡帖木兒越是憎恨對方,狠不得對方哪天喝水一口嗆死。卻萬萬沒想到,當奇氏棄自己而去,文武大臣都將自己當傀儡傻子的時候。伯顏乎都的目光,卻又悄悄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也許,她從沒將目光移開過。從新婚之夜,直到現在!只是,他從沒在乎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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