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娘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撞見

張氏正心亂如麻,聽得歡哥的聲音一下子站起來,丫鬟來沒來得及上前伺候打簾,張氏已經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歡哥穿著藍色的小襖,跑得滿頭大汗,袖口還沾著許多的泥土。

“這是做什么去了?”張氏埋怨地看了一眼歡哥身邊的乳娘。

乳娘慌張地告罪,“都是奴婢沒看住,八爺要看七小姐院子里的翠鳥,跑得快了些摔了一跤。”

又是婉寧,為什么最近糟心的事都和婉寧有關。

張氏板起臉,“不準讓歡哥再去七小姐院子里。”

乳娘急忙低頭應承。

張氏向前拍打著歡哥身上的泥土,“以后慢著點,要走著不要跑。”

歡哥笑著點頭,“母親,五叔來了,要教我讀書。”

張氏點點頭,“不能這樣去,換了衣服梳洗干凈再去書房找你五叔。”

張氏帶著歡哥去換了衣服,然后將歡哥送去二進院里。

看著歡哥被乳娘送進書房,書房里立即傳來歡哥的笑聲,“五叔,五叔,上次的故事還沒講完,先給歡哥講故事吧!”

歡哥又纏著姚宜之講故事,張氏站在長廊聽著屋子里傳來的說話聲。

下人端了茶點進屋,掀開簾子的時候,張氏仿佛能感覺到書房里十分的暖和。

“太太,我們該回去了。”銀桂的聲音傳來。

若是往常,她轉身就會離開,可是最近,家里有太多的事發生,讓她少了往日的安寧,她怎么也挪不開腳步。反而順著聲音向前走去。

姚宜之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歡哥要好好讀書。”

“為什么一定要讀書?歡哥更喜歡聽五叔講故事。”

孩子的聲音總是那么的清脆,無憂無慮、無拘無束。

姚宜之道:“因為你祖父、父親、四叔和五叔都讀書。要不是讀書,你父親就不會到京城里來。五叔也不會進國子監。”

“歡哥好好讀書,祖父和父親就會喜歡歡哥,五叔也喜歡歡哥。”

歡哥道:“那母親呢?母親會不會喜歡歡哥?”

姚宜之道:“你母親自然也會喜歡,你母親還盼著歡哥長大了能有個好前程。”

姚宜之的聲音這樣的柔和,完全不像姚宜聞,只會板著臉跟歡哥講讀書的大道理,將圣賢、祖宗都要搬出來,幾歲大的孩子能懂得些什么?

“你父親聽到你背書。就會高興。”

歡哥仿佛聽明白了似的,“父親這兩天就不高興,歡哥都不敢和他說話。”

姚宜之道:“那等父親下衙回來,歡哥就將五叔教的背給父親聽好不好?”

不知怎么的,張氏聽得心里發酸,經過了這么多事,唯一能幫她的人就是姚宜之。

屋子里響起一大一小讀書的聲音。

張氏站在廊下仿佛站僵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伸過來打開了窗子,那手指修長,優雅地攬著袖口。

張氏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姚宜之那雙溫和的眼睛,他似是要說話卻又沒有開口,半晌才轉過頭去。

張氏聽到輕輕地一聲嘆息。

張氏握緊了手里的帕子。

“太太。老爺回來了。”

丹桂的聲音傳來,張氏頓時打了個冷戰,姚宜聞怎么會在這時候回家,張氏轉身就要向院子外走去,卻才走到月亮門就看到了大步走過來的姚宜聞。

“你怎么在這里?”姚宜聞皺起眉頭。

張氏的心頓時亂跳起來。

是誰說了什么?還是恰好撞見?

“老爺,”張氏裝作若無其事,“五叔在教歡哥讀書,妾身……將歡哥送過來。”

看著張氏心上穿著的桃紅色褙子,隱隱約約有一股香甜的氣味傳過來。姚宜聞覺得有些不適應,“怎么又熏香了。”

張氏道:“大約是從前的舊衣裳就沾了香氣。”

姚宜聞又道:“老五什么時候來的?”

張氏道:“剛剛過來。”

姚宜聞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馬上就要春闈了,他不好好讀書回來做什么?歡哥讀書用不著他。請先生過來也就是了,”看了一眼張氏,“快回去換了衣服。”

說著向書房走去。

看著姚宜聞的背影,張氏才松開攥緊的手指,手心里滿是濕漉漉的汗。

“你怎么過來了。”

姚宜聞不悅的聲音傳來,姚宜之站起身。

“這個時辰國子監還在上課。”

“三哥,”姚宜之像尋常一樣站起身將姚宜聞迎到椅子上坐好,“今天沒有見到父親,正好國子監那邊沒什么事,我就回來看看,連問問歡哥。”

姚宜之看向歡哥的神情很是寵溺。

“那也要以課業為主,春闈馬上到了,你還準備做個舉人不成?”姚宜聞說著向歡哥招手,歡哥卻不肯過去。

“三哥,我和歡哥正在背書,歡哥說要背給三哥聽。”

姚宜之笑著看歡哥,歡哥認真的點頭,“五叔說,歡哥好好背書,父親會高興。”

看到歡哥,姚宜聞只覺得對張氏的懷疑和氣憤頓時少了很多,沒有張氏就沒有歡哥,歡哥是他唯一的子嗣,將來他還要等著歡哥出人頭地,奉養他終老。

歡哥也很聽話,在姚宜之的提醒下認認真真地背起千字文來。

背了一大段,姚宜聞臉上也有了笑容,又向歡哥招招手,歡哥這才跑了過去。

姚宜之道:“歡哥比我小時候聰明又和三哥一樣好學,將來定然會有好前程。”

“還小著,到底能不能行還要看以后。”姚宜聞雖然這樣說,臉上卻露出驕傲的表情。

“父親說三哥小時候就穩重,族里的長輩那時候就斷定三哥將來一定能光宗耀祖,怎么歡哥就不能。”

聽著弟弟說這些,姚宜聞的手不知不覺地放在歡哥小小的肩膀上。腦海里仿佛勾勒出兒子出人頭地時的模樣。

那時候他該多高興。

自己生養的孩子,成家立業,讓人敬重。到時候他才是真正的榮光。

為什么家家都盼有子,就是這個道理。

姚宜之將書整理好站起身走到歡哥面前。送到歡哥懷里,“以后不止是三哥,我們姚家都要靠歡哥……”

姚宜聞看著弟弟不禁有些心酸,他有妻有子,弟弟呢?什么都沒有,如今就是孑然一身,沒有人真正體貼他,關切他。雖然外邊光鮮,卻真正的可憐。

想到這里,姚宜聞嘆口氣,“等你考上功名我做主幫你結門好親事,免得你身邊沒有人照應。”

姚宜之臉色黯然,“看到歡哥我就想起我那個還沒見面的孩子,現在我也不想許多了,從前我不知曉,現在我才明白,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人人都像三哥這樣有福氣。”

兄弟兩個一瞬間沉默。

姚宜聞半晌才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妻兒沒了也不能就此消沉。誰又能知道這輩子會遇到什么事。”

姚宜之抬起頭來,“我也想過,若是三哥遇到這樣的事,定然能比我看得開。”

突然之間沒有了妻兒?

這樣的滋味兒?

姚宜聞平心而論,若是換成他,他也不知道會如何,現在一個休掉的沈氏和亂七八糟的沈家就讓他頭疼,內宅里張氏和婉寧又不合。

“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什么休了沈氏?”姚宜聞說著頓了頓,“可是六弟妹說。秦姨娘的死和沈氏無關,若真的如此。我還是虧待了沈氏。”

也許是弟弟提起往事,他也不由自主地說起來。不但是沈氏,他對婉寧也不夠好,不是一個好父親。

“三哥還有辦法彌補,”姚宜之安慰地一笑,“三哥又續弦,生了歡哥,一家人其樂融融,就已經算是彌補了從前,有些事緊緊攥著也沒用,回頭想想什么又改變不了什么,還不如就放它過去。”

這是勸他要向前看,之前虧待了沈氏,現在不能虧待張氏,再怎么說張氏也生下了歡哥。

就算張氏有錯,他也不應該牢牢攥住不放。

可是見到婉寧,他總覺得不能向長女交代。

婉寧正和焦無應說話。

“只要京里的夫人們接受了這樣沖泡的方法,將來我們家的茶就會賣得很好。”

焦無應點頭,“可是萬一再有仿冒要怎么辦?”

“那就讓他們去仿,京里的達官顯貴都有個脾氣,不會喝不正宗的茶,今天在安怡郡主府,大家已經看了清楚,再說沖泡用的茶具現在也只有我們家才有,就算要仿制也沒那么容易,起碼要過些日子。”

幾天之間會有很大的變化。

“他們仿了之后,我們還會有新茶來賣,他們愿意仿就永遠要跟在我們身后,到時候我們家只會更有名氣。”

讓眾多茶鋪仿造的定然是好茶,就算仿品再多,讓人最終記住的永遠都是正品。

“有沒有讓人去查華茗軒?”

焦無應頜首,“賀大年已經安排人去辦了。”

“也不用太著急,”婉寧道,“只要讓京里人人都知曉華茗軒在仿造我們的新茶就行了。”

她一個人查起來太慢,京里可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夫人們飯后余談本就少了話題,如今喝著茶,說得會更加順暢。

在沈家茶鋪開張的時候,傳得沸沸揚揚對沈家和新茶來說,只會是好事。

婉寧低聲問,“京里能做紫砂壺的師傅還有沒有?”

“就我們用的這種,”焦無應搖搖頭,“小姐早就安排好了,任誰都不好找譚師傅那樣的好手藝。”

這就好,這個時代的紫砂壺很大,沒有這種精致的成品,就算別人想仿制,也要找到能做壺的師傅。

她雖然不懂得經商,但是她骨子里畢竟是半個沈家人,懂得捏住哪里不放對她更有利。

等到焦無應出了門,童媽媽過來道:“五老爺過來了,在書房里教八爺讀書,不知怎么的,三太太也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