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嘈雜的聲音讓妍姐又用力地掙扎起來。
婉寧轉過頭看向賀二太太,“讓下人都出去。”
轉眼間屋子里又重新安靜下來。
婉寧仔細地給妍姐檢查,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面都起了粒粒水泡。
這是日光照射才有的損害。
婉寧問向賀二太太,“妍姐在外面多長時間?”
賀二太太道:“馬車翻了,妍姐順著山坡掉下去,下人也是找了好一陣子才將人找到。”
除了摔傷,妍姐還因此引發了舊疾。
“都怪我,”賀老太太眼淚掉下來,“早知道我就不該讓妍姐出去,在家中好端端的……怎么……”
賀老太太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道:“妍姐怎么樣了?妍姐到底如何了?”
簾子掀開,蔣四太太走進來。
賀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你讓妍姐去莊子上做什么?”
蔣四太太被問得愣在那里,“我……我……聽妍姐說,想要去莊子上看看……我就……答應了,我以為妍姐去的時候會跟我知會,我……我也不知道……”
“你這個嬸娘是怎么做的?”賀老太太的怒氣從眼睛中沖出來,聲音也變得尖厲。
蔣四太太看著床上的妍姐,頓時手足無措,“不是我的……都是我的錯,老太太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我該讓妍姐在家里,我,我……都是我……”
賀老太太只覺得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蔣四太太半晌才反應過來,立即上前去攙扶賀老太太。
“好端端的怎么會驚了馬?”
賀老太太不停地說著,仿佛怎么也不肯相信,“之前還好端端的,要給我過壽辰,還要跟著我學醫術,將來要跟崔二奶奶一樣……”
婉寧聽到賀老太太提起自己,拉住了妍姐冰涼的手。
妍姐跟她說過,要學醫術。
妍姐的臉浮現在婉寧眼前,“從前我只覺得自己生了怪病,這輩子只能被關在屋里,現在見到二奶奶,就覺得……如果能像二奶奶這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
“二奶奶如果是我的親姐姐該多好,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處。”
婉寧伸出手來撫摸著妍姐的額頭,輕輕地哄著妍姐。
血還是從妍姐腋下的傷口中滲出來。
一滴一滴落在床鋪上。
賀家已經將妍姐的傷口縫合又用了藥尚且如此。
婉寧忽然之間萬分心疼。
妍姐為什么要有這么多的磨難。
“姐……”床上的妍姐忽然喊出一個字。
姐說的是誰?是她還是蔣靜瑜?
婉寧低聲道:“妍姐喊我?”
妍姐目光僵硬。
婉寧試探著,“是想要你姐姐過來?”
妍姐目光仍舊僵硬。
不是她也不是蔣靜瑜會是誰?
妍姐的姐姐還能有誰?
婉寧正在思量,蔣靜瑜推開門口的媽媽闖進來,一頭就扎在妍姐床邊,“妹妹,妹妹,你睜開眼睛瞧瞧,姐姐在這里,早知道如此,姐姐就跟你一起去莊子,我還去買香粉,我還以為買了香粉你會喜歡。”
蔣靜瑜身上滿是香粉的味道。
旁邊的董媽媽道:“四小姐聽說五小姐出了事,嚇了一跳急忙趕過來,要送給五小姐的香粉撒了滿身。”
妍姐目光仍舊看著婉寧,不停地重復著嘴里的字。
“姐……姐……”
妍姐不是在喊蔣靜瑜。
蔣靜瑜豁然起身整個人幾乎撲到妍姐身上,“妍姐別怕,姐姐在這里。”
“嗚嗚嗚,”屋子里傳來蔣靜瑜痛哭的聲音,“妍姐,妍姐……”
“我要給五小姐診病,將四小姐拉開。”
婉寧話音剛落,旁邊的媽媽就將蔣靜瑜半抱著扯到一旁,蔣靜瑜還要撲過來,卻發現姚婉寧站在她跟前,姚婉寧神情冰冷,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緊地看著她,“你故意這樣攪合是不想要妍姐好了。”
蔣靜瑜渾身的血液差點要沖上臉。
賀二太太看向蔣靜瑜,“瑜姐,我們都去外面等消息。”
姚宜之坐在椅子上,不遠處的蔣姨奶奶目光發愣,半晌才看向姚宜之,“你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你舅舅家的女兒,那孩子從小就生了怪病,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你們就……做出這種事。”
姚宜之沉著眼睛,“母親以為我愿意手上沾血?妍姐和崔二奶奶向來要好,在莊子上看到了歡哥。”
蔣姨奶奶道:“妍姐沒去過姚家,也沒見過歡哥。”
“就算她沒見過,也定然會問莊子上的人是誰,她還看到了我和你還有玉珍妹妹……”
蔣姨奶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本來只要這一兩日,蔣玉珍和歡哥就會搬去了通州,蔣裕那邊已經安排妥當,誰知道,半路上會看到蔣靜妍。”
定然是在蔣家聽到了些什么消息,否則蔣靜妍也不會找到莊子上來。
萬般皆是命。
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幸虧蔣靜妍帶著的人不多,處理起來也很容易。
他們將心思都放在了崔奕廷和姚婉寧身上,沒想到在蔣家能出什么問題。
姚宜之從屋子出來,問向身邊的隨從,“舅舅那邊可打聽出什么?蔣靜妍為什么會來莊子上?”
隨從低聲道:“蔣家有下人議論四老爺在外賭博輸了錢,已經背著四太太將京外的莊子賣了。”
姚宜之看著隨風搖擺的樹梢。
這些話是從哪里來的?
所以妍姐聽了,就帶了兩個人來莊子上看看。
只因為蔣裕夫妻一直將妍姐兩姐妹視同己出。
婉寧感覺到身上一暖,本來針扎般僵硬的后背忽然舒展開,她整個人也隨著放松下來,就這樣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會兒,妍姐的面孔突然之間竄進她的腦海,婉寧頓時驚的渾身一顫,也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崔奕廷皺著的眉頭。
“妍姐。”婉寧吞咽了一口向周圍看看,她不知什么時候躺在了床上。
“妍姐沒事,你已經熬了兩天該休息休息,賀老太太說妍姐的外傷賀家會看護著,讓我來接你回去歇著,明日再來看妍姐。”
她已經熬了兩天,妍姐的病情好好、壞壞,一直沒有穩定。
說起治外傷,她的經驗遠遠不如賀繼中,她也幫不上忙,只能跟妍姐不停地說話,想方設法讓妍姐能安靜下來。
“我還答應妍姐,跟她一起讀醫書。”婉寧輕聲道。
沒想到世事變化這么快。
“二爺有沒有去查問那些趕車的車夫,受驚的馬又是怎么回事?”
崔奕廷道:“是有人沖撞了馬車,讓馬受了驚,沖撞馬車的人沒有找到。”
是誰,又到底做了什么事,誰也不清楚。
“奶奶,”童媽媽低著頭進來,“妍姐醒過來了,賀老太太讓你過去。”
屋子里,蔣裕如同一尊石雕般僵立在那里。
莊子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妍姐去了趟莊子就成了這般模樣,是不是因為玉珍,如果真的是玉珍……
蔣裕的心如同刀割一樣。
玉珍看過的書,妍姐非常喜歡,還羨慕玉珍有一手的好字,嘰嘰喳喳地跟他打聽玉珍的事,他不敢將端王府的牽扯講出來,只是胡亂說說玉珍出嫁前的事。
會不會是怕泄露行跡,玉珍讓人害了妍姐。
蔣裕忽然有些害怕,他是不是做錯了事。
他是不是不該收留玉珍。
“怎么樣?”賀老太太詢問婉寧。
婉寧望著妍姐大大的眼睛搖了搖頭,“雖然睜開了眼睛,卻并不清醒。”
婉寧話音剛落,床上的妍姐“咿咿呀呀”地大喊大叫起來,伸出兩只手來撕扯,這樣動了動又扯開了傷口,鮮血頓時染紅了包裹的布條。
賀老太太不忍心去看,妍姐的病大約不會好了,更不知道到底還能支撐多久,舊疾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受傷的地方已經腫起來,到了晚上妍姐就會熱一陣子,手心就像熱紅的火炭。
回到崔家,婉寧梳洗完躺在床上,忽然覺得腿腳一軟,崔奕廷的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揉捏,婉寧因為妍姐的事心中郁結什么話也不想說,崔奕廷也不問她就在一旁陪著。
婉寧想著妍姐說的那些話。
“姐……姐……”妍姐到底是在叫誰。
婉寧抬起頭看向崔奕廷,將妍姐當時的情形講給崔奕廷說,“妍姐除了蔣靜瑜外可還有姐姐在?”她忽然想到妍姐說過一個寫字很漂亮的族姐,“蔣家的小姐都算上,二爺讓人去查一查。”
崔奕廷點點頭,輕聲道:“你好好歇著,有了消息我就讓人告訴你。”
婉寧覺得自己睡不著,可閉上眼睛卻很快進入了夢鄉,睡了一會兒卻又驚醒,肩膀上傳來輕輕的拍撫,“沒事,就是個夢,別害怕,有我在這里。”
婉寧整個人縮在崔奕廷懷里,她不害怕,她只是記掛著妍姐,記掛著妍姐拼著所有的力氣給她帶來的消息。
蔣裕覺得自己不能這樣糊里糊涂下去,他決定要找蔣玉珍問個清楚,蔣玉珍這些年都去了哪里,帶著的那個孩子是怎么回事?
蔣玉珍為什么會來京城,真的只是聽說端王生病了,所以進京打聽消息?
蔣裕讓人備馬,準備天亮就出城去,蔣玉珍雖然搬走了,他也要再去莊子上看看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
第二天天剛亮,蔣裕就騎馬出城,剛走了一段路,遠遠地就看到前面有幾個人影在動。
蔣裕看了一會兒。
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的人背著包袱向這邊跑來。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