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這怕是要給三姑娘說親呢。五姑娘如今都十三了,眼見著明年又要開始縣試了,不是都說‘榜下招婿’么,再耽擱下去怕是到時候一場空啊。”穿著桃紅色掐花長襖的丫鬟捂著嘴笑了一聲,圍著的幾個丫鬟話匣子一下子像是都打開了似的。
“我覺得可不像,我聽廚房的周媽媽說,是二夫人娘家的姊妹呢。看著眼生,許只是久不往來了而已。”
“昨日里我似乎聽到茯苓姐姐叫的是姨太太,珠兒說的想必是沒錯的。”
“就是說嘛……”那個叫珠兒的丫鬟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諷刺,“那表少爺斯斯文文一表人才的樣子,又是二夫人的親外甥,二夫人怎么舍得讓他白白給三姑娘糟蹋了。”
饒是顧青婉繃著臉從那些丫鬟身邊走過,聽到珠兒的話,一個沒忍住到底是笑了出來。她似乎是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些丫鬟口中說的,正是如今的自己。
“三,三姑娘……”聽到聲音,圍著的丫鬟回頭見是久不露面的顧青婉,紛紛嚇的臉色蒼白,珠兒更是腳一軟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起頭來了。
內院里的丫鬟雖然多半都不知道顧青婉為何被禁足了,卻也知道三姑娘短期內是不會出遠香閣的。
況且這是通往錦匯堂的必經之路,三姑娘素來與二夫人不和,也從未有過晨昏定省。便是沒被禁足的時候,也鮮少往這條路上過的。如今還未到請安的時辰,各房的主子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這些丫鬟們這才敢聚在一起碎嘴。
只是沒料到今日這般倒霉,偏偏被三姑娘聽了個正著。
錦匯堂在定遠侯府的偏西側,與顧老夫人的檀松院隔得有些遠,顧青婉慢悠悠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進了通往錦匯堂的游廊。
她雖然聽到那些丫鬟們正在議論自己,卻也沒想在這個當口在多惹出一些事情來。老太太好不容易松了口,不管這件事情她占不占理,鬧出來之后那些嘴碎的丫鬟們頂多被打發到莊子里去,真正沒臉的卻是她。
況且沒兩日便是顧青婭出閣了,老太太恐怕也不希望她再鬧出更多的事情來了。
畢竟在顧青婉的思維中,她還沒有真正的把自己當做這些丫鬟口中所說的“三姑娘”,自然就談不上情緒上的憤怒。
只是顧青婉身邊的桃枝可完全不這么想,她見那丫鬟瑟瑟發抖的跪著,上前去就甩了她一個巴掌:“竟敢背著主子嚼舌根子,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膽子?我們三姑娘好好的來給二夫人請安,就是為了聽你們嚼這些閑言碎語的?我定要一五一十回了老太太,把你們這些小賤人都送到岐州的莊子里去,一個都別想逃。”
顧青婉還來不及阻止,桃枝已經上前噼里啪啦的說了一長串話。顧青婉對桃枝已經有了懷疑,自然是覺得桃枝是話中有話。
這些日子在桃枝看來,顧青婉越來越陰陽怪氣的難伺候了,桂葉也敢明目張膽的跟她對著干,便是連遠香閣里的小丫鬟們也似乎在暗地里說她被三姑娘嫌棄。桃枝一腔怒火不敢在遠香閣里發作,如今找到了出口,自然要發泄個痛快。
珠兒不過是挨了一巴掌,卻是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一聽說要被送到岐州的莊子里去,珠兒也顧不得疼的都快麻木了的臉,越發使勁的磕起頭來了:“姑娘饒了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我上頭還有祖父祖母和爹娘,下頭還有三個弟弟妹妹……”
珠兒的聲音打著顫,后頭含含糊糊的也聽不清楚到底說的是什么了。
三姑娘是個十足心狠的,當年二夫人身邊的繡幕也不過是多嘴說了一句“別讓三姑娘把家中的姑娘們都給耽誤了”,三姑娘便不依不饒,硬是磨著老太太和二夫人把繡幕送到了岐州的莊子里去。
那繡幕還是個家生子,她娘在遠香閣外頭整整跪了一日,三姑娘都不曾松口。
便是二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都能這么打發了,她們這些還不入等的小丫鬟,更是隨意搓揉了。
想到三姑娘的性子,那四個丫鬟一邊磕著頭,一邊放聲大哭起來。
顧青婉頭疼的看著眼前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冷冷的督了還想打人的桃枝一眼。桃枝見顧青婉又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到底是有些膽怯,便有些委屈的收斂了動作。
“閉嘴!”見那些小丫鬟們哭的正傷心,顧青婉呵斥了一句。
果然那些小丫鬟都消停了下來,只是還驚魂未定的看著顧青婉,卻無一人敢再出聲了。
“背著主子嚼舌根是什么下場,你們不是第一天進府,心中想必都是清楚的。只是我今日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便當我沒聽見好了。日后我若是再聽到什么風言風語,即使不是你們傳的,我也當是你們做的,自然會尋你們秋后算賬,聽清楚了么?”
那些丫鬟如蒙大赦,不斷的磕頭,一時之間好話倒是被她們給說盡了。
顧青婉看了一眼表情十分憋屈的桃枝,又提高聲音對跪在地上的那些丫鬟們道:“那還不快跑。”
那幾個丫鬟面面相覷,恍然之后爬起來拔腿就跑,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顧青婉轉過身來,盯著桃枝道:“你說,你錯在哪里?”
桃枝立刻跪了下來,眼淚又流了出來:“奴婢是替姑娘不值,聽不得別人說姑娘的壞話。若是姑娘認為奴婢錯了,那奴婢便錯了吧。”
顧青婉遠遠的見似乎有人影往這邊過來,便冷笑了一聲:“能替我做主的丫鬟,我倒是要不起了。前段日子二夫人不是說要把身邊的丁香給了我使喚么,我也不占她便宜,你日后便替了丁香到二夫人身邊當差吧。”
說著竟然是轉身便走。
桃枝心中一驚,見顧青婉的模樣不像是隨口說說,驚得立刻站了起來。
待追上了顧青婉,她又拉著顧青婉的衣角跪了下來:“姑娘,是奴婢錯了,便是看在奴婢伺候姑娘這么多年的份上,姑娘也不能趕奴婢走呀。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沒姑娘的吩咐,奴婢再也不敢越過姑娘說話做事了。”
“你起來。”顧青婉居高臨下的看著桃枝。
桃枝本來還想跪著求顧青婉松口,見顧青婉表情十分冷淡,打了一個激靈便立刻站了起來。
“你自小便跟在我身邊伺候著,我自然是舍不得你走。只是你跟我跟久了,這脾氣倒是跟我像了個十足。即使是為我打抱不平,也不該這個時候出手。老太太剛剛才松了口,若是我又惹了事,你想過是什么后果么?”顧青婉嘆了一口氣,“難道你還想再禁足一個月不成?”
桃枝聽了這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三姑娘怕是真的被嚇到了,才這般乖巧了起來。當初三姑娘在佛堂里跪了兩日,滴水未進的,想必是從未受過這樣的苦楚。便是高燒了一夜,好不容易掙扎著醒了過來,也是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才好轉些,如今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罷了。
桃枝低垂著眉眼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卻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同情了。
“姑娘教訓的是,桃枝知錯了,只盼姑娘看在桃枝伺候了您一場的份上,不要趕我走。”有顧青婉的話在前,桃枝也不敢再跪下來了,只能祈求的看著顧青婉。
顧青婉點了點頭,輕聲道:“先去錦匯堂,這件事情咱們待會兒回了遠香閣再說。”
見顧青婉不肯當即應承下來,桃枝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卻也不敢再逼,只能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跟在顧青婉身后往錦匯堂里去了。
“姑娘,剛才似乎是三姑娘和桃枝姐姐,方才我還瞧著桃枝跪下來了呢。”
顧青婉主仆二人離開片刻,她們方才所在的地方又來了兩人。前頭的那人本來走的十分匆忙,如今步子倒是緩了下來,和顧青婉的距離卻是越拉越遠了。
見前頭的人不說話,那丫鬟又道:“姑娘,咱們還是在園子里逛一會兒再過去吧。三姑娘鮮少到夫人這邊來,她剛禁足出來,想必正不痛快,和二夫人怕是又有一頓吵了。咱們這個時候過去,少不得要遭受池魚之殃。”
走在前頭的那個姑娘穿了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紋錦長衣,頭發未梳成髻,只是卷起來盤在一側。她頭上插了兩根足金的簪子,身上亦是環佩叮當的,似乎是想把所有能搬得上臺面的首飾頭面都給掛了出來。
便是清秀的面容,也被金光閃閃的頭面首飾襯得有些許俗艷起來。那姑娘年紀尚小,大概是頭面太沉了,壓的她頭都有些抬不起來。
“桂嶺,我便是再不長記性,也知道遇到這樣的事情應該遠遠躲開,這不正放慢了步子么。我瞧著這春海棠開的不錯,咱們看一刻鐘再去錦匯堂請安吧。”
叫桂嶺的丫鬟便笑了起來:“是,姑娘比我聰明的多。”
那個姑娘只是笑了笑,卻沒再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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