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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形勝,煙柳畫橋,揚州自古繁華。
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旅程,在船上度過許多rì夜,這一天,陳三郎終于抵達揚州城。
當腳踏實地,整個人都有點發軟,仿佛身子還在水面上隨著船只漂浮一般,有一種不真實的虛晃感。
累,真是累……
他終于明白成語“舟車勞頓”的真實含義了,幸虧練過,否則以原本斯文孱弱的身子,這一路折騰下來,捱到揚州,起碼半死,不躺十天半個月,根本恢復不了元氣。
出門,特別是出遠門,真不容易啊。
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好,有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鐵疙瘩,甚至還有能在天空翱翔如鳥兒的奇形事物,速度超乎想象,千百里,不過一頓飯的事。
搖了搖頭,似乎要將腦袋的昏脹搖掉。
碼頭上十分熱鬧,人群熙攘,各種聲音混雜,空氣充溢著腥臭的味道,頗不好聞。
他原本想在這里憩息一會,但受不了味道,只得撐著身子,背起書筪,朝揚州城而去。
碼頭距離城池尚有一段距離,遠遠就能望見雄偉的城墻,墻頭上一桿桿旗幟飄揚,迎風獵獵,煞有氣勢。
看著近,可走起路來卻遠得很,一問路人,說居然還有數十里路,陳三郎登時焉了,見邊上有受人雇傭的馬車,價錢也不算貴,立刻租了一輛,往車廂里一躺,就不愿再動彈。
趕馬車的車夫長得黝黑壯實,臉上有些麻子,嘴很多,問東問西。陳三郎懶得理會,只回了一句自己是前來參加鄉試的士子,隨即閉眼養神。
路面微微有些顛簸,但搖晃的幅度不大,感覺舒服,一股倦意涌上心頭,竟慢慢睡著。
突然間,砰的一下震動,陳三郎猛地扎醒,撩開車廂簾布,往外一看,頓時一愣。
但見外面山林蒼莽,路面破爛,兩邊密密麻麻長著灌木叢,很是荒蕪。
這樣的路徑,絕對不是通往揚州城的路。
陳三郎眼眸有冷意掠過,問道:“你這車夫,要拉我到哪里去?”
那車夫獰笑一聲:“書生,俺胡麻子的車你也敢上,只能怪你不走運了。”他見陳三郎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聽口音又是外地人,孤身一個,好肥一只羊,不宰都對不起自己的招牌。
其雖然在揚州碼頭上拉客,可逮著機會,也會做些傷天害理的手腳,手上沾著好幾條性命。不過他只挑單身的有油水的外來客下手,先將人拉到荒蕪偏僻處,然后毀尸滅跡。事情做得隱蔽,神不知鬼不覺的,多年以來,一直沒人知曉。而那些枉死的外來人口,失蹤之后,根本查不到揚州來。訊息太蔽塞了,等家里人覺得不對勁,可能都已過去一年半載,再到當地衙門報案,為時已晚。
陳三郎是趕赴揚州參加鄉試的士子,有秀才功名,可這個對胡麻子來說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正因為萬里迢迢來考試,身上肯定帶著分量很足的銀子,做這一單,收成大的話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到了叢林深處,胡麻子勒住馬匹,隨即飛身跳下車轅,從暗格里抽出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拿在手里,轉到車后頭:“書生,識相的乖乖把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免得大爺動手。”
他原本以為陳三郎會驚慌地跳車逃跑,可現在看來,這書生肯定被嚇成一團,嚇成一坨爛泥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會磨嘴皮子,只懂舞文弄墨,一旦遇到事兒了,立刻完蛋。
胡麻子以前也曾殺過一個書生,刀子一亮,屎尿全出,沒用得很。
匕首將車廂簾子撩開,見到陳三郎端端正正坐在里面,神色淡定地看著自己,不禁一愣神: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但他畢竟是見過不少人血的人,豈會輕易被唬住,喝道:“書生,快滾下來受死。”
陳三郎眸子明亮而沉靜:“你好好的正經生意不做,卻做這等謀財害命的勾當,不怕報應嗎?”
“報應?”
胡麻子哈哈一笑:“每殺一人,我就會到菩薩廟里燒香祭神,菩薩受了我那么多香火,跟俺可親得很。”
陳三郎冷笑:“那只是泥塑木頭而已,舉頭三尺有神明,自有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馬上見報。”
胡麻子心頭莫名暴躁:“少廢話,倒是你馬上要被俺一刀殺了,這就是報應。”說著,跳上車廂去拿人。
他不愿意在車上動刀子,免得濺血出來污了地方,不好清洗處理。反正對方只是個手無縛激之力的書生,抓拿下來,根本不用多少手腳。
陳三郎忽然起身,一腳就踹在他懷里。
這一腳可真重,胡麻子始料不及,被踹得結實,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還來不及起身,陳三郎已經跳下來,又是一腳直接踏在他臉上。
胡麻子天旋地轉,嘴巴咸咸的,肯定流血了。他大感震驚:這是怎么回事……
正想不明白的時候,陳三郎第三腳又來到,這一次,是下陰——撩陰腳。
“啊!”
胡麻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感覺某處關鍵部位被踢碎了,痛得直打滾。
陳三郎,陳氏三腳。
他拍拍手,覺得非常滿意:好歹自己的未婚妻是個江湖俠女,未來岳父是武林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小半年苦練下來,沒有這點功夫,那真該打屁股了。
至于這胡麻子,說實話不過一個市井之徒而已,空有一身皮肉。
時間寶貴,陳三郎上去將他衣衫tuō下來,擰成一股繩子,將胡麻子綁住,然后趕他上車廂,見其不順眼,就施展出陳氏第四腳——于是乎,胡麻子徹底昏迷過去。
陳三郎換到車轅上,揮舞鞭兒,趕著馬車轉出去,奔赴揚州城。
這一趟順利,來到城門處,見出入城的人為數不少,正排著隊。莊重寬敞的城門兩邊,排列著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渾身有精悍的氣息流露,顯然是精兵。
如此陣仗,比涇縣或南陽府來,不知勝出多少。
揚州城四個城門,每個門的布局都差不多,當中分開三個甬道,最左邊是進,必須經過檢查,外地來的人,還要出示路引文書,檢驗明白了才準予放行;最右邊是出,倒沒有多少限制,一般情況下可zìyóu出來;至于中間的,屬于特殊通道,留給公家進出,尋常百姓人家是不能走這條路的。
因為城門足夠闊落,即使分成三條路,但每一條路都不顯狹窄。
陳三郎下了馬車,拿出路引文書,越過人群,直接跟守門兵士對話,并將胡麻子的事說了。
他有秀才功名,才能這般逾越,換了平頭百姓,只怕會被兵丁視為犯禁,一頓打。
那兵士一聽,頗為重視,立刻招呼一名同伴過來,將仍然昏迷不醒的胡麻子搬下車。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很簡單,兵士將胡麻子捉拿到揚州衙門去,交給官員審訊,而陳三郎作為人證,當然要在場。用冷水將胡麻子潑醒,他見到身在公堂上,知道事情敗露,心理崩潰,根本不用動刑,什么都招了。
破得大案,負責審訊的官員大喜,馬上派遣衙役去作案地點,挖掘出好幾具尸骸來。
這一下人證物證俱在,胡麻子被打入死牢,等候問斬。
對于立功的陳三郎,官員頗為贊許,說他文武雙全,實在難得云云。知道他是前來考鄉試的士子后,態度更是熱情,吩咐一名精干的衙役親自帶陳三郎到揚州試院那邊,安排住宿。
夏禹王朝重科舉,凡是有資格參加鄉試的,一律提供免費住宿,就近住在試院附近的客棧中。
龍門客棧,就是陳三郎所住的地方。這個名字,取自“鯉魚躍龍門,化龍飛騰”之意,相當有兆頭。
因為來得早,又有衙門打招呼,他挑選住的廂房在位置最好的三樓,房間大,窗明幾凈,頗為清幽,就覺得很滿意。
將書筪行李放好,陳三郎困得不得了,倒頭便睡。
一睡到晚上,醒來的時候揚州城中已是萬家燈火景象,感覺饑腸轆轆,人生地不熟,懶得跑到外面去吃東西,下樓去,擲出一錠銀子,讓小二去張羅飯食。
有錢好辦事,店小二很識相地去弄了一盤牛肉,一鍋牛雜,一只肥激,還有兩樣時令菜蔬上來,擺著一桌子。然后聽陳三郎吩咐,又上了一盆飯和一壺酒。
這么多東西,他本還以為陳三郎要請客,誰知道這書生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獨自一個人就開吃了。
胃口真是大且好。
吃飽喝足,賞了一串錢,讓小二弄一大桶水上來沐浴。
處理完諸多瑣事,只覺得精神清爽,心意愉悅。時候已不早,他沒有上街,而是站在窗前觀望,見街市上燈火璀璨,和天上的星月相映成輝,如同一幅畫。望得遠些,一條各色燈籠點綴的長條地帶蜿蜒若蛇,煞是美麗,隱隱有動人的絲竹音樂隨風飄來,讓人聽著,心醉神迷。
那就是舉世聞名的秦淮河。
這,就是揚州。
他,已在揚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