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懼官,乃常情。
蘇有禮讓衙門的人帶走了,李氏瞬間有些放空,慌了手腳。
半夏自然也是心急的,但卻不能忙中添亂啊,只好趕緊的把灶里的柴禾撤出來,任那木頭散著青白的煙,還有些火苗不甘心的閃爍。
她剛想讓那三伯說說怎么回事,卻見三伯已經進了堂屋。
這大約是蘇有章自蘇老爺子回來之后,第一次上門,早年間因為蘇錢氏那一場怒罵,許多人以為是他們那邊占了這頭的地,鬧到最后是有苦也說不出。
也就是幾年之后,得知蘇錢氏那樣的性子,又知道他們一家是厚道人家,這才慢慢的淡了。
然則淡是淡了,終究沒有以前親厚,不過就是面子情。
這一次,可見是有什么大事了,這才來報訊,他自然是要見到蘇老爺子。
大年初二,各人都在家里。
半夏安慰李氏“娘,不著急,爹的性子你難道不曉得,從來就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衙門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地方,沒準是去問幾句話就回來。”
說得自己心里都沒有底。
李氏到底緩過來一些,拉著半夏就跟著去了堂屋。
蘇有章也說不出什么道理來“三伯,我也是出門的時候聽隔壁村子里的人說的,沒有確切的見到,也不曉得是什么事情,你說現在又不開市,他怎么就出去了呢,你們也別急,估摸沒有什么大事。”
蘇老爺子緊緊皺著眉頭不吭聲。
倒是一旁的蘇錢氏癟癟嘴“我就說要不得。憑空的讓我自己做了惡人!大過年的真是晦氣!誰曉得在外頭惹上了什么事情,你瞧瞧那小的回來之后,家里可是太平,我就說晚上聽見”
李氏嘴唇都發抖了。
蘇有章本來就是個報訊的,而且平日里跟老三關系還不錯,很是瞧不上蘇錢氏這樣的做派,并且當年還有那樣一出在。
“大伯娘。就沒有這么辦事的,現在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嗎?老三老老實實的,誰曉得是什么事情,大伯父,你也該有個決斷才好。”
蘇錢氏語一滯,囁嚅嘴唇,嘆息起來“果真是天底下后娘難當,一個小輩也敢上來打臉。”
蘇有德站起身來。“不用說這些了,老二,你跟我一起出去打聽一下,總要弄明白是什么事情才好。”
蘇有義站定,定定望著蘇錢氏不挪步。
半夏心稍穩,大伯最是精明。他要是去打探消息,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遠光娘,你也不要多心。沒啥大事。”蘇有德又道。
李氏還能如何,只能不停的點頭了。
蘇錢氏瞧著老二“作死啊,你這樣瞧著我干啥?!”
蘇有義向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長得俊朗,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此時淡淡看著蘇錢氏“消息,錢。”
還是個惜字如金的。
蘇有章瞧著倒是不好說什么,只多看了他一眼。
“奶奶。二伯父這是說去外頭打探要花銀子呢,不然誰會告訴你消息啊!”
有外人在,又是家里恰逢這樣的大事。蘇老爺子也瞧過來,蘇錢氏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小個荷包“老四,你也跟著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等你三哥回來自然也記得你的好。”
一旁的蘇有才有些不情愿,被周氏掐了一下,也就不做聲的跟在一邊。
半夏就明白蘇錢氏這是打算讓老四做自己的眼睛,怕被騙了錢去。不由得就冷笑一聲。
既信也報了,這邊又去了三個人,蘇有章也沒有什么話要說,出了院子。
“三伯,你知道我爹是被衙差帶走,是真的衙差嗎?是怎么帶走的嗎?往縣衙去了還是去了哪里?看見的人是什么地方的?”半夏在一旁問道。
她企圖從這些細節推測一下蘇有禮的處境。
然而終究要失望了,蘇有章只是知道從馬家村傳來的消息,還不知道是傳了幾道的。
李氏整個人都還是木的。
仿佛天都要塌了下來,僵著在那。
半夏剛想扶著她進房休息,卻見周氏剛才快手快腳的出來,此時正在揭那油炸的鍋,往里頭撈東西。
孫氏帶著烏梅跟薄荷也過來安慰李氏。
周氏被這樣盯著,心一虛,聲音反而更加上揚“娘說得果真沒錯,都是遠晨惹的,你看看就克了這個克那個,這東西讓我吃我還不敢”
另一頭屋子探出一個頭來,是大伯母林氏“遠霧娘,你這是人說的話嗎!上次是事情是如何心知肚明,要我說你們可真是本事,大過年的倒騰成這樣?非得把我們蘇家的人給算計干凈了,你們才甘心?!”
因為蘇有德有手藝有威望,林氏自己就是個五大三粗的,一身力氣不遜男人,該說什么就說什么。
在她心里,老大跟老三才是親兄弟,都是姓蘇的,平日里她對三房也不見得好,甚至還算計過,但卻是看不得四房的人欺負到三房頭上,才有了這蘇家的人幾個字。
也是個會得罪人的。
周氏干巴巴的笑了笑,卻不敢回嘴“瞧大嫂說的,我這不是急昏了頭了嗎,想著萬一三哥回不來”
“閉嘴!”半夏忍無可忍,怒斥一句。
周氏一哆嗦,瞧著半夏刀子一樣的目光,不知道為啥就覺得背后涼颼颼的,即便剛才林氏粗聲大氣的罵人的時候,也沒有這般害怕。
“四嬸什么時候了還不安分?現在我們這里出事了,也沒空搭理你,我勸你還是夾著尾巴的好,不然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水萍姐不是要說親了嗎?給我等著!”
周氏嘟囔著,跑去林氏那一頭,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反正只要不搗亂,半夏也沒時間理會她。
見孫氏在那勸李氏,半夏雖然還提著心,卻把遠晨跟谷芽兒攏過來“遠晨,谷芽兒,你們怕嗎?”
谷芽兒點點頭淚眼婆娑,遠晨只是身子往半夏肩膀這縮了縮。
“別怕,大伯幾個都去打聽了,爹爹不會有事的。”
這話既是安慰他們,也是安慰自己的。
但除此之外,她又還能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為聽說了這事,今日倒是沒有人來走親戚,倒是有一個姑婆,見此說了幾句,也去了三爺爺那邊。
大過年的氣氛里,籠罩著一股子清冷。
一直到天傍黑,蘇有德三人才帶著一身寒氣的進了院子。
李氏也枯坐了半日,見此趕緊出來。
這頭直接端上熱姜湯,又喝完了。
蘇有德瞧著李氏的表情,有些復雜。
半夏的心,又是咯噔一跳。
這是沒有任何消息嗎還是怎么的?
蘇老爺子也急了半日,見他們緩過來趕緊問“這般冷,老三那頭如何了?可是按之前說好的,送進去一些吃食之類的,衙門里哪里是那么好呆的。”
蘇有德澀著聲音,艱難開了。“我們在那半日,也沒有見到老三,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頭。”
這就算真的是有什么事情,也能見到人啊,就算是殺頭的罪不也是要開審?
半夏心里有一絲僥幸“是不是爹不關在里頭,而是”
蘇有才很是不滿“誰曉得是什么事情,這樣冷的天氣,我們求著人那守著的差大哥,喝了半天風,也沒有打探出什么來,讓大哥二哥回來,他們又不肯,就那樣等著磨著,這大半日的,連口正經飯都沒有吃上!”
那也不至于如此頹敗的回來啊。
“遠光,你跟你娘先回去歇著,明日大伯再去打探,啊?”
蘇有才哼了一聲“這遲早都要知道的事情,大哥你瞞著他們做啥,三哥好本事,上一次不是幫了那個人了嗎?算是打探出來了,人家來歷可不簡單呢!”
幫人難道還幫錯了?
蘇老爺子斥了一句“老四你好好說話,不陰不陽的是要做啥!”
蘇有才有那么一絲委屈,只繼續說道“爹,我們磨破了嘴皮子,才讓人家漏出了一點口風,上一回三哥不是把那賣豆腐的錢都給了別人嗎,聽說那人當時很是落魄,那差大哥話里話外的意思,我們也聽明白了,要不是天大的事情,哪里連人都見不上的。大哥回來的時候,又特意街上打探了下,人家都沒開市,好容易半天才知道三哥這人也太沒有成算了,當時他把錢給那個人的時候,那人渾身帶著血,說是啥土匪”
半夏眼皮猛跳,這意思就是,蘇有禮不聲不響的就可能卷進了一場爭端中?
但她卻還是往好的方面想“那就算是有什么大事,爹也不過就是個不知情的,他整日在街上賣豆腐,大家都是知道的,也沒有過什么壞心思。”
蘇有才嘿嘿冷笑“你一個丫頭片子知道啥!之前隔壁鎮上的那個王大牙,誰不知道?平日里還是打鐵的呢,最后被審了才曉得,居然是通土匪的,那叫一個狠!”
“老四!”蘇有德聽不下去了。
蘇錢氏卻是護著“老四說得也沒啥錯,我們自然知道老三不是,但止不住別人怎么想!”
一聽這話,李氏軟綿綿的癱了下去。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