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麻利的魏珠已經端了一盤子冰鎮西瓜上來,擱在榮嬪和二公主之間的案上。
二公主早已是又干又熱,急忙便抓了一塊,但是礙于淑女教養,只口口的吃著。話這個時代的人也真夠苦的,即使三伏也要穿三層以上,而且不論春夏秋冬脖子上都要圍一圈“圍脖”——哦不,那白白的東西乃清朝獨有,滿人專享,叫做“龍華”!冬倒還罷了,能暖暖脖子倒是不錯,要是夏……是什么感受就不必多了!
二公主就是一身這樣的打扮,外頭是一件鮮艷的石榴紅繡著碧綠色竹報平安、領口袖口是銀色綬帶滾邊的交領旗服,里頭大約是件淺杏黃的中衣,再里頭……蘇簾的眼睛沒有透視功能,所以不曉得。旗服不像后世的旗袍那么開放,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款式,下頭開叉都是在膝蓋以下,谷杭公主穿著的是石榴紅旗袍配著竹葉青色的杭綾褲,褲腳繡著朵朵艷麗的石榴花。女孩,穿得紅配綠,鮮艷奪目,的確討喜。
蘇簾瞧著她吃得歡喜,便笑盈盈道:“公主若喜歡,就多吃一些吧。夏日里難得有能入口的東西。”
谷杭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戀戀不舍地放下剛拿起來的第二塊冰鎮西瓜,接過身后宮女遞上來的嫩黃帕子擦了擦手,端端正正坐在繡墩上,低聲道:“多謝蘇母妃。”
榮嬪忙替她一旁解釋道:“谷杭脾胃虛弱,不宜吃太多冷食。否則……只怕會鬧肚子呢。”
蘇簾頓時尷尬不已,勉強呵呵笑了二聲道:“那個……我脾胃好得很,魏珠——,端來給我吃吧!”剛才看著谷杭公主口口吃得誘人,蘇簾胃里饞蟲早就叫喚了!
“嗯?”玄燁這時候斜眼睥睨,十分不悅一哼,聲調都是上揚的,語氣是相當不滿的。
而魏珠這個善于揣摩帝心的奴才完全敢站在那兒。低著腦袋,絲毫不動彈,好像根本沒有聽見蘇簾的話似的。
榮嬪笑面上含著幾分關切道:“妹妹懷著龍胎,也不宜多吃冷食。”完這句。她心地偷偷打量了玄燁的神色,便起身對著玄燁萬福:“奴才那兒還有些針線沒做完,若皇上沒有旁的吩咐,奴才便退下了。”
玄燁輕輕點頭,吩咐魏珠道:“去取一柄遮陽的方傘。”
谷杭急忙也下了繡墩,上來萬福:“謝汗阿瑪!”
榮嬪母女才剛消了汗,便離了春暉殿,出殿門不遠,谷杭仰頭望著自己的額娘,滿是疑惑地道:“額娘。我們為什么不多呆一會兒?女兒喜歡和汗阿瑪在一塊兒。”
榮嬪拿絹子輕逝去谷杭額頭又沁出來的汗水,道:“做人吶,做要緊的是識趣。你想和你汗阿瑪在一塊兒,你汗阿瑪這會兒子卻想著你和蘇母妃單獨在一塊兒呢。”
“可是汗阿瑪怎么總是和蘇母妃在一塊,他不會膩嗎?”谷杭嫩生生問。
榮嬪苦笑了笑。“這……就是她的本事了。”
蘇簾是在傍晚時分方才離開春暉殿的,回去路上有意從烏雅氏的瑞景軒經過,果不其然就在瑞景軒東側的涼亭中看到烏雅氏吃著冰鎮瓜果納涼。
“吳姐姐好生清閑!”蘇簾下了肩輿,徐徐靠近道。
烏雅氏抿嘴輕笑,道:“行宮里沒了惹事兒的人,自然是清閑無比了。”她端量了蘇簾一通,道:“妹妹大約是剛從春暉殿出來吧?一個時辰前。我還瞧見榮嬪娘娘和二公主從這兒經過呢!”
蘇簾坐在亭中漢白玉石墩上,淡淡道:“榮嬪和二公主午后去皇上那兒請了個安。”
“哎呦,這晌午可不是個請安的好時候呀!”烏雅氏若有所指地道。
蘇簾理清了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再輕易中了她的挑唆,語氣愈發清淡:“公主相見她的汗阿瑪,自然是不分時候的。”
烏雅氏頓時生了二分尷尬之意。旋即依舊是那張笑呵呵的和善面容:“妹妹得有理,有個兒女在身邊養育,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蘇簾抬一抬眼皮:“到這兒女……衛氏肚子里還有一個呢。”
“她?”烏雅氏不由含了幾許輕蔑,“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的確算不得什么——”蘇簾立刻接了話茬,“可只要她肚子爭氣。還怕沒有母以子貴的時候嗎?”
烏雅氏端莊的臉上已然是輕蔑的笑意:“母以子貴固然,只是不知這個‘母’是生母還是養母呢?”
蘇簾淺笑:“也對,她這一胎若是公主還罷了,若是阿哥,是怎么也輪不到她來養育的。”
聽著蘇簾的口氣,烏雅氏不禁微微嘆息著:“佟娘娘怕是要高興了。”
蘇簾揚一揚唇角:“想必她是不會高興的。因為衛氏就算生了阿哥……皇上的意思是在榮惠二嬪中擇一人為養母呢!”
烏雅氏不由帶了幾分驚喜之色:“果真?”
蘇簾輕輕點頭,笑盈盈嫵媚道:“還望姐姐回宮之后給佟貴妃娘娘提個醒,叫她有個心理準備。”——佟貴妃既然給她添堵,蘇簾也不介意地給她添些不痛快!這話,蘇簾相信,烏雅氏一定會叫佟氏知曉的,因為她也想給佟氏點不痛快。
得意洋洋地回了澹寧殿,便見四禧一副慌里慌張的模樣,“娘娘,生了、生了!!!”
蘇簾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生了?你生了?”
四禧圓潤的臉蛋登時紅得如火燒一般,她臊地連連跺腳,氣得嘴巴話都結結巴巴起來:“您、您、您真是太、太——”
繡屏這時候上來扶著蘇簾道:“團子生了團子了!”
“誒?”蘇簾驚喜地恨不得蹦起來,卻不忘繼續打趣四禧,“原來是團子生了,我還以為是四禧生了呢!”
繡屏忍不住抿嘴:“娘娘真是壞極了!就看準了四禧好欺負!”
趕忙進了里頭,就在蘇簾美人榻的西側,專門做了一個寬敞柔軟的狗窩,這會兒子,毛球、黑球都搖著尾巴守蹲守在窩旁,里頭團子懶洋洋地趴在柔軟的漳絨軟墊上,肚子底下窩著兩只的、縮成團的家伙!
蘇簾搖著扇子道:“就生了倆呀!它肚子那么大,我還以為至少能生四五個呢!”才出生的狗,毛發不多,肉紅肉紅的,卻也勉強能看出是什么毛色了,正好是一黑一白,蘇簾忍不住去瞧了毛球和黑球——那只黑的肯定是黑球的,那只白的,可不一定是毛球的……呵呵,團子可是兩個丈夫的喲!
四禧這會兒從害臊中剛剛恢復過來:“團子那么漂亮,怎么生出來的狗這么丑呀!”
蘇簾吃吃笑道:“這跟人是一樣的!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也不好看!等長大些就胖滾滾喜人了!”
玄燁晚上過來的時候,蘇簾正蹲在狗窩旁邊,用手指頭戳著那兩只黑白團子玩,剛出生的狗原是這么呀!它們稀疏的那幾根毛能起到保暖作用嗎?正想著要不要給家伙做身衣裳,突然一雙大手環過她的腰肢,一下把她給拉了起來。
“玄燁?!”蘇簾嚇了一跳,不禁抱怨道,“你干嘛呢!”
玄燁哼了一聲,一副訓責的模樣:“蹲在那兒撅著個屁股!成什么體統!要是壓著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是好!!”
蘇簾拍了還怎么顯懷的肚子道:“才剛第四個月呢!想壓也壓不著!”
“那也不行!!”玄燁頓時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模樣,“有時間多學些女紅,別總把心思放在那些肥狗身上!”
“女紅?!”蘇簾瞪大了眼睛,伸出自己的纖纖十指,“會扎疼手指頭的!”給團子縫了一個最簡單的墊子,都扎了好幾下呢!
“給狗做墊子,倒不怕扎手指頭!!”玄燁鼻孔一哼,相當不樂意的樣子。
蘇簾拒絕著玄燁的話,怎么好像酸溜溜的……?還是她耳朵聽錯了?尊敬的皇帝陛下,你在生狗狗氣嗎?還是在吃團子的醋!
玄燁怒哼哼地命令道:“閑來無事,就給朕多做幾身寢衣!”
“寢衣?”蘇簾眨了眨眼睛,看樣子她的猜測是正確的,便道,“我去年不是給你做了一身嗎?”
“你還知道是去年!!!”玄燁氣吼道,“今年怎么不給朕做了?!”
“額……”蘇簾訕訕笑了笑,“你不是嫌棄不好嗎?”
“真嫌棄不好,你就該做一身更好的!”玄燁翹起一根食指,狠狠在蘇簾腦子子上一戳,那舉動,就像是在訓自己兒子似的!!
蘇簾郁悶地揉了揉被他戳得發紅的腦門子,卻只能舔著臉去討好:“玄燁,要不我給你做雙鞋子吧!”
玄燁挑挑眉,一副懷疑模樣:“你還會做鞋子?!”
“別瞧我嘛!我保準給你做一雙又涼快又舒服的鞋子!”蘇簾跺跺腳,半是氣惱,怎么到了玄燁嘴巴里,她樣樣都不行似的!其實她會得東西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