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命令的常時仁,不等兵部的命令,便準備踏上了歸途。登州營在鄖陽待了兩個月,離開的時候已經九月中旬。這一次出來,檢驗了登州乙字營的戰斗力,并且被貼上了“藩鎮”的標簽,常時仁和王賁“功不可沒”。反正陳燮也不在意這個標簽就是了。
登州營不是別的明軍,在鄖陽呆著的時候,流賊基本都是繞著走的。車箱峽脫困后,流賊往多個方向跑路,其中一路就往湖廣來了,聽到登州營在鄖陽,嚇的停步不前。之前在鄖陽六縣肆虐的流賊,也跑的干干凈凈。
登州營軍紀森嚴,對百姓秋毫無犯,這個名聲早就打響了。駐軍鄖陽,自然要跟地方上的商戶打交道,炒面那是給流民吃的,運走了兩萬流民后,消耗的也差不多了。餅干罐頭早吃膩了,從地方上采購肉食蔬菜,都是買賣公平。不少百姓靠給登州營買菜,都掙了不少。
鄧老二就是其中之一,普通的自耕農,家里有十幾畝地,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登州營駐扎鄖陽,本來日子不好過的他,通過買蔬菜和倒賣肉食,掙的比種地多的多。類似的人很多,都盼著登州營別走了。這么好的軍隊,自古以來也就是岳家軍能媲美了。
這不天黑前,趕緊給登州營送了一車蔬菜,結賬的時候還是那么干脆,銀圓吹的能嗡嗡響。心情不錯的鄧老二,正準備離開時,被后勤的軍官叫住了:“那個,明天別送了。”
鄧老二一愣,還以為要賄賂呢,正盤算著送多少的時候,人家告訴他:“別誤會,我們接到了軍令,要開拔了。”啥?登州營要走了,對于鄧老二來說,真不啻晴天霹靂一般。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怎么登州營就要走。
稀里糊涂的趕車往回走的時候,同村的候二見了羨慕的招呼:“鄧老二,又掙了多少?你小子,發財了。不像我,只能在碼頭上搬運當苦力。”
鄧老二看看這個同村的家伙,沒好氣道:“你趕緊去吧,明天就沒這些活做了。登州營要走了。”啥?候二也傻眼了,這怎么回事?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的,一夜之間整個鄖陽周邊都知道了。城內的蔣知府也知道了,連夜出城找到吳直。別看他是文官,登州營這種軍隊,可是巴不得在他的任期都留在鄖陽的。理由?這還需要理由么?登州營在鄖陽呆著,流賊不敢來。當兵的軍紀森嚴,買賣公平,從不擾民。拋開登州營不服文官的管教這一點,別的都是最佳軍隊的典范了。
“蔣知府,別說了,咱家都接了令,要回京師去了。”吳直哪有心思理睬他哦,直接給打發了。要說這些年過的舒坦,但是架不住那幫文臣作怪,非要往陳燮的腦門上貼藩鎮的標簽。現在皇帝下旨嚴厲斥責,他只好告辭常時仁回京師去。這回去,還不知道怎么地呢。
蔣知府找到常時仁,也說了留人的話。你都藩鎮了,別在乎別人說啥了嘛。反正拐著彎說話,就這個意思了。蔣知府是真怕,上一任巡撫本家也姓蔣,就是被流賊搞下臺的。
常時仁嘆息道:“不是我們想走,是朝廷里有人容不得我登州營。”
第二天一早,登州營上路的時候,再次上演了百姓十里相送的場面。登州營在鄖陽駐扎兩個月,愣是沒一次擾民的事件發生,非但如此,麥收的時候,幫著干農活修水渠。借住在百姓的家里,給了房錢就算了,多少戶人家的房子這倆月被當兵的給翻修了?數都數不清楚啊。這些當兵的真是太好了!這么好的兵,怎么就走了呢?
送行的數萬百姓一邊走一邊哭,本地文人記載:九月十三,登州營去,鄖陽五萬父老十里相送,哭聲震天,依依不舍之情感天動地。當日夜,久旱之鄖陽下了小雨,有父老云:此蒼天憐鄖陽生靈之意。
表面上看起來,登州營不被文官階層接受,實際上則是另外一個景象。河南地方官員,那是盼著登州營過境啊。只要登州營來了,流賊就得掉頭就跑。現在的中原戰場,流賊有兩個不敢惹的對手。一個是盧象升,流賊起了個外號,“盧閻王”。另外一個就是登州營了,外號倒是沒起。不過只要看見登州營,五十里以內的流賊,望風而逃。
登州營剛入河南,正在焦頭爛額的元默就接到了好消息,流賊不見了。過分的是,登州營還在河南的最南邊,洛陽那邊的流賊也跑了。傳說是因為登州營進了河南,生怕被惦記上。
常時仁率部在河南境內走了半個月,流賊生生的半個月沒入河南。登州營離開鄖陽才五天,流賊的斥候就在鄖陽境內活動了。
登州營的行軍,出現了一道奇怪的風景線。登州營在前面走,萬余百姓拖家帶口跟在后面。怎么勸都不聽,常時仁只能下令部隊減緩行軍速度,愿意跟著就跟著好了。這些百姓有一千多人是鄖陽百姓,沿途不斷的有百姓加入其中。常時仁擔心百姓被官兵騷擾,把騎兵派過去,權當提供保護吧。剩下的炒面,都給了這些百姓,沒吃完的糧食,也經常給一點。
即便如此,這些百姓在路上也死了幾百個,離開河南境內的時候,跟著登州營的百姓過了兩萬人。一看這個陣勢,常時仁也傻眼了,開始的時候一兩千人,跟著就跟著,現在那么多人,還有增長的趨勢。好多都是饑民,瘦骨嶙峋,餓的路都走不動的,能走回登萊么?
常時仁趕緊下令停止前進,派人會登州匯報這個情況。同時把攜帶的銀圓都拿出來買糧食,在營地邊熬粥給饑民吃。好歹吃幾天的飯,才有力氣上路。
坦白講,常時仁對于這個決定還是頗為忐忑。畢竟他沒有先請示就帶了這么多人回來。還有一點,這么多人每天兩頓粥的消耗也是驚人的。常時仁就算把全部銀圓都用上,也撐不了半個月。但是他還不能就這么上路了,多數流民的身體太差,就這么走到登州,真不敢想象還能剩多少人。
上午九點左右,長長的隊伍排起來。登州營的兵是和氣,但是有前提,你得守規矩。但凡有人插隊,被執勤的士兵看見了,立刻揪出來一頓揍,然后綁在營地邊的樁子上示眾。這個威懾效果很明顯,一些餓的難受的饑民,眼巴巴的聞著空氣中的香味,緩緩的往前移動。
常時仁特意來看了一下,一鍋粥筷子插上去不倒是必須的,粥里加了午餐肉丁。說起這個午餐肉,當兵的一開始愛死了,現在看見個個反胃。天天吃這個,真是很慘的。
一家三口打了熱粥,走過常時仁的身邊時,突然發出歡呼聲:“有肉啊!”
這個場面讓常時仁心里很舒坦,覺得就算回去被罵死也是值得的。
陳燮沒有讓常時仁等太久,不過休整了10天的時間,聯合商號這個商業機器高速運轉的威力體現出來了。炒面一次送來二百車,按人頭一人發一袋,背著走上路。身體不好的,還可以坐返回的馬車上路。
就這么著,回到登州的時候,跟在隊伍后面的饑民,達到了驚人的三萬五千多人。走到黃縣的時候,常時仁看見前方有騎兵上來,立刻迎上去。一看旗號就知道,這是總兵老爺來了。十幾步之外,陳燮就下馬了,大步上前。
“敬禮!”常時仁一聲口令,身后軍官整齊立正。陳燮面帶微笑,上前來時抬手回禮,站在一眾軍官面前。“辛苦了!干的漂亮!”陳燮對常時仁如是說,伸手拍拍肩膀,表示親熱。
看見王賁,陳燮樂了,抬手在胸前輕輕的一錘:“你小子,有種!不錯,沒丟老子的臉。”
軍官們挨著都說了話,陳燮這才算完,之后宣布大家回到登州,全部放假十天。
常時仁還頗為不安的低聲道:“老爺,卑職沒有請示,就帶回來那么多人,請老爺責罰。”
陳燮笑道:“責罰什么?我該好好獎勵你才是。你看見的是負擔,我看見的是民心。這么多人跟著走回登州,說明你小子這一次出去,活干的漂亮。王啟年那邊荒地多的是,就缺人口去種。而且那邊搞的是集體農莊,這些外來人口最合適不過了。”
車箱峽脫困之后,李自成盡殺安撫官,鼓行而西,破隴州,進至鳳翔、寶雞、涇陽、醴泉一帶,洛陽農民軍數萬來會,關中大震。奇瑜遣將賀人龍往擊之。閏八月十九日,自成反圍賀人龍于隴州(今陜西隴縣)。賀人龍,陜西米脂人,初隸洪承疇,后隨奇瑜。自成以人龍同鄉里,乃遣將高杰遺書約人龍降,人龍不肯,固守隴州兩月。總督洪承疇檄將左光先馳援隴州。李自成才率軍解圍而去。
國內戰局正如陳燮預料的那樣,因為失去了總指揮,一時間對流賊圍剿出現了混亂,戰局急轉直下,變得難以收拾。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