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進京消息,傳到洪承疇的耳朵里,這位外號為“屠夫”的文臣,面露怨恨和不甘。他最喜歡看見事情,無疑是陳燮抗旨,那樣陳燮就沒有退路了。這樣的陳燮,無疑不是他想象中的陳燮,肯定也不是個好陳燮。
消息傳到京師,溫體仁再次手抖,一根胡須遭殃。望著被拔下的胡子,溫體仁覺得疼的居然是腦袋。真是,無法琢磨清楚這個年輕人腦子里是怎么想的。
消息傳到崇禎這里,這位皇帝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捏緊雙拳久久望天,自言自語:天佑大明。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陳燮選擇了服從皇帝的命令。這比任何辯解都有效。
消息傳到沈陽,黃太吉發出一聲長嘆,背著手在花園里獨自走了一個下午。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個問題,實力強大到一個程度的軍閥,怎么會不去做一個藩鎮?這不合理!
北上京師的路程開始了,穿過開封城,渡河北上,這是陳燮的必經之路。有趣的是,在開封待了這么多天,陳燮居然沒進過城,一直在城外和官兵們在一起呆著。河南的官員們,一直回避與陳燮的接觸,當他不存在。陳燮也樂的如此。
策馬在街道上緩緩而行的時候,馬蹄聲驚動了街道上的人流,當人們看清楚馬背上的人時,街道上的人都在往兩邊躲,一條大路讓了出來。陳燮甚至看見,一個婦女緊緊的捂著孩子的嘴,不讓孩子發出聲音。這就是傳說中“殺人魔王”的威勢么?
開封城里關于陳燮的傳言很多,“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每頓飯要一個人心下酒”。老百姓很容易把這些事情當真,不然陳老爺怎么能殺那么的建奴和流賊呢?
親衛的黑衣太好認了,開封城里沒人不知道。陳老爺出現的地方,就是黑衣近衛出現的地方。所以。這個時候出現在街道上的,只能是陳燮。
看著開闊的大道。麾下白馬躍躍欲試,陳燮勒了勒韁繩,示意慢慢的小跑。這街上人不少,街道上飛奔可是會出交通事故的事情。
凡事總有意外,比如眼前的街面上,就有一群人把路堵上了。陳燮策馬上前,看清楚是一個很狗血的場面。十幾個家丁。圍住了一個紅衣女子為首的四人賣藝班子。
站在家丁中間的,是一個身穿絲綢,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的少年。脖子后面插了一把折扇,頭上戴了頂員外帽,擺了個螃蟹的姿勢在說話:“你跟我回去當小妾,包你吃香喝辣,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大屋子,身邊有四個丫鬟伺候。”
被圍的女子手里拎著一條鞭子,身后是兩個青衣小姑娘。還有一個老者,一個小后生。面對十余人的圍堵,女子絲毫不懼。反倒緊握皮鞭,怒視那個小小年紀就知道強搶民女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職業的少年。
這種大白天搶民女的戲碼,陳燮倒是一直很向往的。如果再登州,有人這么干,陳燮會讓他生不如死,但是在開封,陳燮決定繼續走自己的路。
問題是,路被人堵住了,陳燮咳嗽了幾聲。都沒人看他一眼,反倒是招來了紅衣女子輕蔑的眼神和一個不屑的表情。。這讓陳燮很尷尬。只好嘆息一聲,提高聲音道:“各位。借過,在下有事要去城北,還請行個方便。”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見本少爺在忙……,唔……。”少年身邊的一個師爺,死死的捂著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話,還得沖陳燮點頭哈腰的賠笑。
看見女子眼中露出的驚訝,陳燮翻身下馬,往前走的時候,少年身邊的家丁們很沒義氣的丟下了少爺,發出一陣慘叫:“是殺人魔王,他來挖人心下酒了,快跑啊!”
嘩啦一下,街面上跑的干干凈凈,站在原地的陳燮更加的尷尬,沒想到自己在開封也混到了凈街虎的程度。呃,好像還要高幾個級別。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少年和那個師爺,陳燮慢慢上前,嘆息道:“街道是給人走路的,你們坐在路中間,這是要鬧哪樣?”
這位少爺不是不想走啊,是嚇壞了,傳說中每頓要吃一個人心的魔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沒嚇死已經很給力了,可見百姓都是愚昧的。陳燮看看癱在地上的兩位,上前一手一個揪住領子,輕輕的使勁拖到路邊,回去翻身上馬的時候,身后一陣疾風呼呼響。
似乎身后有眼睛似得,陳燮一抬手,抓住了迅疾如毒蛇攻擊一般正在落下的鞭子,轉身看著紅衣女子道:“你長的很不錯,就是黑了點,但我還是不打算搶你回去做小妾。”
“放手!”紅衣女子掙了幾下,沒有拽回去,沖陳燮露出一個媚笑,突然再次使勁,還是沒有拉動分毫,陳燮雙腳如釘扎在地下,紅衣女子弓步往后使勁,雙手齊上也沒動分毫。
“你喜歡鞭子就拿去好了。”紅衣女子突然松手,陳燮看著手里的鞭子,緩緩的卷起。身后的黑衣親衛們,自始至終都沒動一下。這會卻整齊的抽出短銃,對準了女子。韓山發出警告的聲音:“舉起雙手,不然都得死。”
陳燮看看一臉驚愕,雙手垂下的紅衣女子,淡淡道:“雖然不知道你為啥想殺我,但我還是不打算找你的麻煩。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只要你的飛刀敢于亮出來,你肯定會被打成篩子。還有一點我要提醒你,趕緊離開開封城吧。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翻身上馬的陳燮,繼續緩緩的往前走,路過女子跟前時,手里卷著的皮鞭丟了過去,待女子愕然的伸手接住之際,笑道:“告辭。”帶著親衛,陳燮不緊不慢的往北門走去。出了城門,正準備提速走人的時候,身后傳來馬蹄聲,停馬回望,一朵紅云飄來,紅衣女子策馬上來,身后是一輛馬車跟著。
勒馬減速,紅衣女子看著陳燮大聲道:“你為什么要放過我。”陳燮頭也不會道:“紅娘子,我敬你是個奇女子,不忍心看著你對這個殘忍的世界絕望。記住我的話,離開流賊吧,不然我在戰場上抓到你的時候,一定搶你回去當小老婆。”說完陳燮哈哈哈的大笑三聲,策馬提速,麾下戰馬興奮的加速,塔塔塔的馬蹄聲遠去了,留下一個紅衣女子在呆呆的目送。
“眉毛有點粗啊,也黑了點,別的都不錯,兩條腿一定很有力。李巖那貨,能抗的住這兩腿一夾么?”陳燮在腦補一些不那么健康向上的景象。
馬背上的紅娘子,此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個傳說中的殺人魔王,似乎名不副實啊。都是登州是大明最后的一塊凈土,要不要去看看呢?
身后的老者趕著馬車靠近,對紅娘子道:“頭領,你太莽撞了。這可是登州營的大魔頭。”
紅娘子臉色微微泛紅,看著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馬隊,笑道:“百聞不如一見,他是朝廷的將軍,自然是要殺人的。走吧,回去。”
一路快馬疾馳,風餐露宿。這一路,奇裝異服的陳燮,沒有招致太多的麻煩,反倒是一路順風無人敢攔。五日之后,京師高大的城墻出現在視線中。黃昏時分,馬隊來到永定門,抬頭看著城門,聽到風聲呼呼,似乎聽到在這片土地上戰死的冤魂在吶喊。
陳燮陡然回頭,看著城外茫茫的官道,沿著官道前面有盧溝橋,這條路承載著太多中華民族的血淚。這個高大巍峨的城門,見證了太多這個民族的苦難。這一刻,陳燮突然涌起了深深的愧疚感,以前沒有清晰的很多事情,現在都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陳大人啊,咱家在這里等的眼淚都干了。”城門口撲來一個身影,竟然是吳直這個家伙。陳燮翻身下馬,拱手道:“吳公公,對不住了。陳燮牽連了你。”
吳直心說,你不來京師才叫牽連,你來了京師,就是吳直抬頭之日。不過這話卻不能這會說,只能是上前躬身道:“萬歲爺讓咱家在這里候了三日,說是您一到,就領進大內。”
陳燮驚訝道:“在如何使得,這都啥時候了,怎么好耽誤陛下休息?”
吳直道:“不礙的,不礙的。聽說您要來,最近陛下每頓都多吃半碗飯。這會,陛下一定在盼著您去,快上馬跟咱家走吧,兄弟們自有人招呼好了。”陳燮回頭朝韓山點點頭,翻山上滿,跟著吳直的馬車一起往城內走,身后不知何時跟上一群力士。
禁衛森嚴的宮門遙遙在望,吳直下了馬車,陳燮翻身下馬。吳直在前彎腰帶路,陳燮不緊不慢的往里走。毫無疑問,這是一次賭博,陳燮希望有一個好結果,不過他又對這個好結果不報太大的希望。羈絆大明腳步的東西,真是太多了。朱由檢是個充滿銳氣的皇帝,但絕對不是一個有魄力的君主。還沒見到朱由檢,陳燮就斷定自己要失望了。盡管如此,還是要走這么一趟,不試試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