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漢將軍,以手為轎,抬著吳直一路往里,隨行的小太監,一路跟著喊。聲音越來越清晰,吳直被抬進大殿的時候,朱由檢控制不住激動,走了下來。
“萬歲爺,萬歲爺,香河大捷,大捷,大捷啊!”一臉狼狽的吳直,跪在磕頭,泣不成聲。如果不是聽他喊大捷,看這個慘狀是大敗呢。
“快把他扶起來,慢慢的說。”身為皇帝,自然不會親自動手去扶起吳直,曹化淳和王承恩一起動手,給吳直扶起來,讓他坐著說話,不料吳直卻道:“奴婢不能坐,還是跪在說吧。”朱由檢不明所以,點點頭表示可以。
吳直這才道:“稟萬歲爺,奴婢奉命去河南,一直跑到了南陽府,才見著陳總兵。奴婢把萬歲爺的旨意說了,陳總兵當即就否了奴婢的意思。他跟奴婢講,帶著輜重全軍北上速度太慢,等他趕到,建奴怕是已經跑了。當即決斷,丟下一部分人馬攜帶輜重緩緩北進,陳總兵親率主力北上,奴婢聽說在開封有一支登州營,搶了個差事去報信,到了開封,見到蘇游擊,他說部隊北上不難,難的是糧餉不繼。就這樣,奴婢又跑了一趟登州,找到王參將,帶著糧食和藥子等軍需物資走海路在登進登岸。等奴婢趕到登州營,才知曉陳總兵已經在香河打敗了建奴,陣斬過萬。奴婢不放心,親自去戰場瞧了一眼。那真是慘啊,尸體遍地,砍下的首級堆的跟山似得。趕上陳總兵沒派人報信,奴婢又搶了這個差事,這才回到萬歲爺的跟前。奴婢心里想啊,得趕緊的讓萬歲爺知道這個高興的事情,這一路趕的急了點。”
建奴退了,大殿內一陣輕松的情緒,被人堵在家門口的感覺無疑很不爽。但是大殿內卻沒有太多的歡笑聲,反倒是多了幾分凝重的氣息。隨著吳直的講述。朱由檢臉上的表情先是輕松。隨后是痛心,最后是喜悅和無奈的混雜。這些天,朱由檢的情緒變化歷程太復雜了。可謂跌宕起伏,變化多端。
“吳直。陳思華現在何處?”朱由檢迫切的想知道。登州營在哪。陳燮在哪。這時候,大臣們也很想知道,陳燮在哪。大概沒人希望他再次進京了。
“奴婢走的時候,陳總兵正率部往順義去,說是要把建奴徹底的趕出關外。這都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難道京師沒有消息?”吳直這話有點誅心了,這是要人命的一句話啊。
朱由檢聽到這里,嘿嘿嘿的冷笑了起來,扭頭看了一圈大臣們,刷的又跪下去一片。“臣等罪該萬死!”整齊劃一,就跟反復操練過一樣。朱由檢面目猙獰的笑起來,陰沉的沙啞的嗓音道:“你們該死不該死朕心里明白,但是有的人,真的該死。各位卿,都說說吧,哪些人該死啊?”
“陛下英明,臣等無不拜服。”溫體仁這一次毫不猶豫的帶頭,表示服從朱由檢的決定。這個時候再抗爭,怕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了。登州營的大捷,給了朱由檢足夠的底氣和氣勢。這個時候,誰再嘰嘰哇哇的要保住那些蠹蟲,朱由檢不介意多殺幾個人。
“戶部貪腐窩案,內閣票擬吧,散朝。”朱由檢轉身就走,留下一個果決的背影。這一次殺人,還得讓內閣出面票擬,狠狠的給了滿朝文臣一個嘴巴子,心情真是爽飛了。
吳直被抬到后宮,趴在地上,朱由檢這會才讓小黃門去揭開他的后襟,脫下內衣,看清楚屁股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忍不住流淚道:“你這奴才,你這奴才,何必這么苦自己?讓人帶個信會來就是了,你要是把自己弄死了,朕想讓人去辦點事情,該找誰去?”
吳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道:“萬歲爺,奴婢不苦,奴婢不苦啊!能為萬歲爺辦事,奴婢就是拼殺光這條性命,也是值當的。有的話,奴婢心里不吐不快啊,萬歲爺,登州營的陳總兵,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好漢啊。從南陽到京師,兩千兩百多里,走了不到一個月。奴婢一路騎馬,可是知道這路有多難走。到了京師,還得打仗,拿銀子都買不到糧食,就這陳總兵還沒半個字的怨言。奴婢聽說,在香河一戰之后,陳總兵救了數萬百姓,可是有的人就是黑了心肝的,煽動百姓去搶登州營繳獲建奴的糧食。陳總兵一怒之下,開了殺戒,就為這個,怕是要被言官彈劾了。”
朱由檢聽到這里,冷笑幾聲道:“朕心里明白,朕心里明白。這些人,該殺!陳燮殺的好,殺的痛快。這些天,朕心里也想殺人啊。吳直,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好好養傷,將來朕還要用你。”
吳直被抬下去,朱由檢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子,回頭看看王承恩和曹化淳這兩位最信任的太監道:“朕該怎么賞陳燮?你們說說?”
兩人面面相覷,都沒說話。一起跪下,還是王承恩道:“萬歲爺,奴婢覺得,賞賜什么,陳思華都不會在意。”曹化淳也補刀:“奴婢覺得,這會陳總兵,怕是憂讒畏譏呢。”
朱由檢點點頭道:“朕曉得,不然吳直那奴才也不會說那些。怎么得了啊!怎么得了啊!一個忠心耿耿的大將,走了兩千里路勤王救駕,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有人要算計他。王承恩,你辛苦一趟,去一趟登州營,給陳思華帶一句話,朕必不負他。”
內閣里一片死寂,幾位內閣大臣,面色如鐵,都不說話。戶部一口氣拿下了八個官員,候徇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低頭玩指甲。溫體仁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會悖逆崇禎的,票擬的很順利,一共八位戶部的官員被定罪。好在都不是什么大官,溫體仁還是很聰明的,戶部離不開候徇,別人在這個位子上也玩不轉。
順義,獲悉清軍退出長城之后,登州營就地休整。三日之后,王承恩駕到,陳燮率部迎接這個朱由檢最信任的太監。王承恩在陳燮面前沒有擺什么架子,一番簡單的儀式后,進入順義城內,入了陳燮的臨時指揮部,屏退眾人。
“陳總兵,萬歲爺讓我告訴你,必不負卿。”王承恩笑瞇瞇的說話,陳燮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道:“謝陛下隆恩!”
王承恩又問:“內閣為了賞賜一事,又在傷腦筋,陛下也很為難,不知將軍作何想?”
陳燮搖搖頭道:“沒什么想法。銀子這東西,我要那么多做啥?武官做的再大,也就那樣。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都敢在我面前拿架子。王公公轉告陛下,陳燮什么賞賜都不要,放登州營回登州就感激不盡了。”
聽到這話,王承恩看看陳燮一臉的疲倦之態,心里暗暗嘆息,臉上卻笑道:“如此功高,如何能不賞?”陳燮苦笑道:“王公公說笑了,功高震主的說法,我雖然讀書少,還是知道的。賞賜不賞賜的,就不要提了。回到登州,巴不得今后天下太平無事,過今年我就出海,找一個小島,帶著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過安穩日子去。”
王承恩笑了笑道:“萬歲爺讓我再問你,如果讓陳總兵辭去登州鎮總兵之職,升任巡撫,不知陳總兵意下如何?”這話讓陳燮狠狠地楞了一下,抬頭有點迷茫的看過來。這個眼神,很對王承恩的胃口,他忍不住笑道:“陳總兵安心的等幾天吧,萬歲爺很快會有旨意下來。”
朱由檢把溫體仁和候徇叫來,對候徇道:“侯卿,登萊的夏稅收齊了么?”
自詡待罪之身的候徇不明所以,上前惶恐道:“陛下,登州的夏稅早就交上來了,共計銀圓三十萬塊。要說這稅收,登州可是從來都不會有絲毫問題,時間一到,立刻交齊。”
朱由檢笑了笑,感慨道:“三十萬塊銀圓,這才不過是一個夏稅,每年兩稅,就是十萬。登萊兩府之富庶,超過江南了么?”這個問題,候徇真的沒法回答了。低著頭,當真沒聽到。朱由檢也沒有追問的意思,看看候徇繼續道:“朕想著,如今陳思華功勞太大,不賞說不過去。不如賜他一個同進士的出身,取消登萊巡撫一職,以陳思華任山東巡撫。這樣一來,山東在其治下,沒幾年又是一個登萊。”
溫體仁聽著抖了一下,候徇直接腿就軟了。這事情真是太意外了。仔細一琢磨,好像也不是不行啊。陳燮有監生的功名,按說是能勉強算一個舉人的。陳燮是沒參加科舉,但是他的文采名聲,倒是很有影響力。就算是在江南,也沒幾個人敢說陳思華是粗鄙的武夫。
朱由檢腦洞打開,拿出這么一個辦法來,還真的讓這兩位內閣大臣猶豫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行啊。陳燮能進入文臣的行列,未必就是一個壞事。
溫體仁迎合上意很有一套,知道朱由檢為何先私下溝通,當即上前道:“陛下,臣等商議一番,拿出個賞賜的章程,再交由群臣商議。陛下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