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夸,整齊地腳步聲在清晨里將肅殺之氣傳的很遠,軍營外的士兵,抱著一桿大槍在打瞌睡,聽到動靜整個人毛孔都豎起來,瞪眼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夜宿軍營的劉澤清連忙起來,忙不迭的帶著四個手下,來到營門口,臉都沒來得急洗一下。
“末將劉澤清,見過中丞大人。”劉澤清單膝跪下見禮,陳燮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按說這是很失禮的行為,就算是謝鏈也不會這樣,頂多是站著等他行禮。陳燮也不想這樣,但是必須這樣,只有這樣才能讓劉澤清收起一絲一毫的僥幸。
從營房里出來的山東兵,拖拖拉拉的,有的在穿鞋,有的在穿褲子,拖著大槍的,往腰上掛腰刀的。用了小半個鐘頭,才算把隊伍站好。這個時候已經天色發白,陳燮始終坐在馬背上,腰桿挺的像標槍,一動不動的看著這些山東兵。
大概是看見陳燮的存在,還有一千步槍兵站的方隊跟豆腐塊似得,這些山東兵還算是要臉皮的,勉強站的隊列還算整齊,就是怎么看這些人都提不起精神。劉澤清的下巴都要頂在胸口了,太丟人了,這就是他手下的士兵。全部加起來不過一千出頭,其中一半都是三十到五十歲之間,還有一百來個半大的孩子。真正的青壯,不過三百來人,還有五六十個家丁。
一省總兵一下,正常的兵力在九千到一萬之間,這個數字不確定。山東這個地方比較特別,有一個漕運總督。漕運總督麾下有十二萬衛所兵,分別據守運河沿途各要地。因為漕運總督行轅在濟南,所以山東總兵的麾下,按照花名冊應該是九千六百多人。
“劉總兵,就這點人,打起仗來怎么夠用?”陳燮不動聲色的問,劉澤清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點頭道:“戰時再行招募民壯,作為輔兵、雜役。各省總兵,莫不如是。唯有九邊不一樣,卑職也是隨大流了。”
這個解釋是實話,陳燮聽了沒有發飆的意思,嘆息道:“我也知道你的難處,朝廷的糧餉,出了戶部先砍三到五成,到了地方,巡撫刮一層是少的。真正到了兄弟們手里,也就是少的三成,多的五成。都要養家糊口,不吃空餉怎么辦?山東兵,幾日一操?”
這話問的劉澤清頭上再次冒出冷汗,剛才還算好的,畢竟陳燮表示理解。這會再問,刷的一下冷汗又下來了,背后都濕漉漉的,穿著鐵甲看不到而已。
“尋常十日一操!”劉澤清不敢撒謊,這個很好查。再說陳燮也不是那種好騙的上司,劉澤清看到的黑材料上面,連他幾個小老婆,多少家店鋪都查的清清楚楚。
“既往不咎吧,從今天開始,山東兵必須做出改變。劉澤清,你們幾個,是想當一個安穩的富家翁呢,還是想繼續帶兵打仗?”陳燮不待人味的話,進了劉澤清等山東將領的耳朵里,真如驚雷在耳邊炸響一般。這個選擇題真不好做。
“請問中丞大人,富家翁怎么說,帶兵又怎么說?”劉澤清必須問一下,畢竟身后跟著他吃飯的那么多人,不能不問啊。
“富家翁么,從此不再過問軍中之事,每月俸祿一分不少你們的。想來這些年,你們撈的銀子,也夠你們一家老小吃一輩子的。你們的俸祿,跟著登州營來走,不是戶部那種不靠譜的玩意。繼續帶兵,你們都得重新學了。陳某的兵,跟一般的兵不一樣。各位想帶兵,本憲便在濟南辦一個隨軍學校,教授你們怎么帶兵打仗。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既然決定帶兵,就得能吃苦,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本憲可是帶著尚方寶劍的,別到時候逼著本憲請出尚方寶劍,斬了誰的腦袋面子上都不好看。”陳燮不緊不慢的一番話,殺氣騰騰的。看看眾人猶豫,又道:“山東緊鄰南北直隸,軍、兵不能戰,陛下不滿久矣。這里不是京營,沒那么多吃祖宗老本的貴胄。京營不好整頓,整頓山東,陛下可不會因為本憲刀子太快而不滿。”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言下之意,想在我手下混日子是不可能的。除非徹底的放棄兵權,不然就等著嚴格的軍紀約束你。登州營的軍紀之嚴格,山東豈有不知之理。
“卑職明白了,能夠與屬下商量一二?”劉澤清等人,其實已經商量過了,不過之前的商量,是在商議要不要作弊的問題。謝鏈上任的時候,劉澤清怎么玩呢?臨時找一些人來湊數,等謝鏈走了,把這些人打發走。
“去商量吧,本憲有耐心。”陳燮冷冷的看了看他,劉澤清覺得脖子上一陣涼,趕緊的跟幾個屬下走到一邊低聲說話。這時候操場上的士兵們,都看出不對勁來了。一陣騷動,竊竊私語。陳燮不過一個眼神,林雅便抽出軍刀,刷的一聲,朝前一指。
五個方隊的步槍兵同時端起槍,刺刀對準這些山東兵,林雅喝道:“肅靜!再有騷動者,斬!擅離位置者,斬!高聲喧嘩者,斬!”
一聲喝罷,一千步兵整齊的喊:“斬!斬!斬!”千余山東兵,被這雷霆一般的喊聲嚇的渾身冷汗,趕緊個個都站直了,嘴巴閉緊,生怕自己因為說話掉了腦袋。
劉澤清等人看見這一幕,也都嚇著了,陳燮是帶著兵來的,不像謝鏈,帶著幾十個家丁。陳燮可是大明頭號殺神,建奴都砍了好幾萬來的。不是那種書生帶兵,沒怎么見過陣仗。尋常好用的招數,在陳燮面前,根本就不敢賣弄。人家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怎么會不懂這些?劉澤清甚至可以確定,一旦有士兵真的鬧事,肯定被當場弄死。
“中丞大人,卑職有一個不情之請,這些兄弟跟著卑職多年了。好歹給他們一個吃飯的地方。”這話算是徹底的放棄別的想法了,就是乖乖的陳燮怎么說,他們就怎么做。
陳燮淡淡道:“這個你放心,在我看來,這一千多人,沒一個合格的兵。這些人想繼續留在山東營當戰兵,那是一點可能都沒有了。不過他們對地面上熟悉,今后本憲要整頓地方上的治安,也確實需要人手出力。他們這些人,好好操練一下,還可以作為城管來用。城管你知道吧?每個月的俸祿是三十斤雜糧,一個銀圓,一年四季,都有兩套制服和鞋子。”
劉澤清一聽這個,立刻順著桿子道:“中丞,卑職等人,對地方上也很熟啊。”陳燮明白了,這貨還是想繼續帶兵,不過他們想帶的是城管。登州的城管,權利其實不小。整頓市面,收衛生費什么的,事情其實也很多。說穿了,劉澤清愿意拿兵權來換這個城管的權利。
陳燮看看他殷切的表情,想了想道:“這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需要進行一次大整頓才行啊。訓練兩個月,你們能不能堅持下來?”
劉澤清一聽這個,喜出望外道:“能,保證能。”城管負責打交道的,主要是商家,這一塊油水很肥。劉澤清以前是想碰不敢碰,現在嘛,有陳燮在前面頂著,陳燮吃肉,他和兄弟們喝口湯就知足了。
陳燮倒也干脆,淡淡道:“那就這樣吧,今天開始,你們這些人名義上還是官兵,實際上的軍務就不要插手了。今天交給你們第一個任務,打掃衛生,把營地里給我收拾干凈,別弄的像個豬窩。收拾干凈營地,讓當兵的把自己也收拾干凈,別弄的滿頭虱子的。明天開始,有專人訓練你們。吃不了苦的,現在開口還來得及。”
如何安置這些山東兵,其實是一個很頭疼的問題。這些兵肯定爛透了,作為戰兵來用,肯定不合標準。都是一些兵痞,在濟南這個城市里混久了,滑不留手的。放在正軌的軍隊中,這些人都是害群之馬,能帶壞一大批人。但是要全部都攆走,這里的麻煩也不小。改成城管,這些人的作用就明顯了。對城里的情況熟悉,又都是地頭蛇,整頓一番,以嚴格的紀律約束,用來干一些臟活累活,倒是比較趁手。
不能不說劉澤清是個聰明人,能看出其中的好處,主動請纓要加入。難怪這貨能混到南明的江北四鎮之一。負責訓練城管的,自然是林雅的這一個甲字營,用刺刀逼著這些人訓練,想必效果會比較好。
山東營第一個任務,就是大掃除。各種工具齊上陣,這些衣衫破爛的士兵,早晨起來沒吃飯。陳燮不會讓人餓著肚子吃飯,這些人用好了,也能起到特別的作用。
馬車拉著采購來的饅頭和稀飯,往營地中間一擺,當兵都站不穩了。陳燮丟下一句話:“皇上不差餓兵,本憲也不會讓大家餓肚子。今天開始,每日吃三餐,表現好的有獎勵,紅燒肉管夠。表現不好的,別說紅燒肉了,就只能喝粥,還得接受懲罰。”
天已經徹底的亮了,殺神一般的陳燮,總算是帶著衛隊走了。劉澤清等一干人,邊吃早餐便說話,看著遠遠站立的綠皮兵,心里生出無力抵抗之感。
“大家都看見了,今天要是我們有點不順中丞的地方,怕是腦袋都保不住。今后大家都好好的,你們不知道,城管肥著呢,都不用貪,每月的俸祿實發,城管還能拿一份餉,夠大家吃香喝辣的了。”劉澤清低聲跟大家這么說的時候,心里其實挺不甘心的。無奈的是,他真怕,陳燮這家伙兇名在外。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