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濟南府恢復了生機,街上的士兵就像安靜的木樁,絲毫不會影響周圍的一切。你可以無視他們的存在,但要建立在遵紀守法的前提下。
新開的糧店門口長龍還在延續,一名下人打扮的男子,在柜臺前突然叫嚷起來:“我怎么就不能買糧食?我怎么就能?開門做買賣,還不讓人買東西,你開的什么店?”
和顏悅色的店員突然把臉拉了下來,冷冷道:“你沒有身份牌,也沒有戶口本子,按照規定,不能賣給你糧食。還有,最后警告你一句,趕緊走開,不要妨礙別人買糧食。”
“你嚇唬我,魏某不是嚇大的,你有本事盡管使出來,魏某都接著。”男子看上去和壯實,店員顯得要瘦弱許多,店里的其他店員似乎當這個鬧事的人不存在,繼續做自己手里的事情。窗口的店員笑了笑,喊了一嗓子:“有人搗亂,帶走。”
兩邊過來十個士兵和一個軍官,排隊的百姓下意識的讓來一段距離,在店門口鬧事的男子發現不對已經晚了,刺刀對著他,帶隊的軍官冷冷的看著他道:“拿下。”
四名士兵上前,男子被當場按在地上,軍官上前來,看看一臉驚恐的男子,做個手勢,男子的口中被塞了嚼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時,軍官抬腳,狠狠的往下使勁一踹。大頭皮鞋踹人有多疼,揣在小腿的迎面骨上。更是痛入心肺。男子白眼一翻,嗚嗚嗚的慘叫卻叫不出來。軍官歪歪嘴:“骨頭挺硬,居然沒給踹斷,再來!”
排隊的百姓數百人,目睹了這名站在邊上的時候總是帶著微笑的穿著墨綠服裝的年輕軍官,面帶微笑的抬起他的腳,一下,兩下,三下,就這么不停的踹了三下。聽到啪的一聲才停下。滿意的笑道:“帶走。”
死狗一般的男子沒拖走了,軍官對店員道:“繼續!”然后保持微笑,轉身走到邊上不遠處,安靜的站著。百姓紛紛低聲議論。人群眾“知情者”告訴不明真相的群眾:“魏岳魏老爺的家丁。叫魏三。糧店就是邊上那個。”
就這么一句,百姓們的眼神都不對了,對上當兵的多了幾分感激。看著魏家糧店時,多了幾分怨憤。
魏岳是城里最大的糧商,開了三家糧店,京師里有一各個在吏部做郎中的堂兄,自己早年也中過秀才。此刻,糧店不遠處的一個二樓窗戶內,身軀高大的魏老爺,目睹著家丁魏三被帶走的一幕,臉色鐵青的哼了一聲。身邊的小妾白潔,本是他家佃戶的婆娘,被魏岳看上花了十兩銀子買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都不用十兩銀子,可見魏岳老爺對小妾白潔的喜愛。
“老爺,還是耐心的等京師的消息吧?”白潔聲音嬌柔的勸說,讓魏老爺難看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猶自有些不甘心的看看遠端,悻悻的冷笑道:“回吧。”
白天的魏家很熱鬧,來了不少帶著員外巾,身穿絲綢的商戶。明朝商人本無資格穿絲綢,不過這個規矩早就名存實亡了。
魏岳的出現,一群大戶紛紛起身拱手,個別員外用貪婪的眼神,挖了幾眼一身素白長裙的白潔。這女子并不符合讀書人的主流審美,腿長腰細,胸前飽滿,后面翹起屬于狐媚之像。
白潔微微一福便退了下去,現場有人吸了幾下口水,魏岳心里不快,隨意拱手道:“各位仁兄,怎么有空來我這,生意都不要做了么?”
一群城里的大戶們,紛紛開始吐苦水。魏岳端坐不動,很耐心的聽著他們抱怨,等到大家說了口水都干了,這才淡淡道:“我是一點都不著急的,你們要鬧,那就去鬧好了。不要說我沒提醒大家,陳巡撫可是武將轉的文官,天子寵信的戰場悍將,刀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魏兄,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貴府的魏三,可是被當兵的抓了。”有人站出來指出這個事情,這才剛發生的事情就傳來了。魏岳不緊不慢道:“反正我是怕了,各位,在下還有事情,失陪了,不送。”魏岳說著站起就往后院去,這些平時生意上不少來往的商戶,紛紛要留他,卻被魏岳一一擋了回去、
一群商戶出來,各自臉上怨憤,一名叫風從月的大戶道:“老魏是不是怕,這可不好說。不過大家伙可得抱團,不然這一次損失可就大了。”
有人道:“怎么,風兄有啥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各位,不如另尋一地,大家坐下來慢慢的說。”風從月素妒魏岳為濟南糧商之首,一直想取而代之。現在覺得是個機會,上躥下跳的。
回到后院的魏岳,冷笑連連,坐在椅子上凝思不語,愛妾白潔過來也沒回神。
“老爺,魏家也算濟南城里有數的大戶,不愁吃喝的,何苦去跟中丞作對?”白潔柔聲再勸,魏岳聽了抬頭笑了笑,伸手摟著愛妾的細腰道:“都像你這么想,這世上哪來那么多的齷齪事體?人都是一山望著一山高的,人欲哪有個止境?存天理,滅人欲,那是騙人的話。”
兩人抱一處做個嘴兒,嘖嘖有聲,取了個觀音坐蓮的姿勢,一番好耍。快活至極處,魏岳氣喘吁吁,白潔聲如鶯啼,恨不得整個人都化在男人身上。
風雨之后,魏岳一股邪火散去,冷笑道:“就叫他們去鬧,我倒要看看,他們的下場。”
夜幕降臨,一頂四人轎子出了魏家后門,四個壯漢疾步飛奔,走出百米便被一個哨卡攔住。“這位軍爺,我們要去巡撫衙門見莫師爺,事先說好的。”一名家仆上前,遞過去一摞銀圓,被當兵的抬手擋住道:“少來這套,沒有通行證,一律不得放行。”
轎子被擋了回去,停在后院內,從轎子上下來的魏岳,一臉鐵青,步入西廂的臥房,沉聲道:“好狠啊,這是在逼我。”
“老爺,剛才聽人說,風從月可是在怡紅院大會眾商戶,您可得當心一二。”
魏岳道:“我知道,那小子,哼哼。翻不了天。”
巡撫衙門的辦事房內,陳燮還在與張秉文、宋光蘭商議如何應對災情一事。
“各個路口,都有官兵把手,災民進不了濟南府的地界。現在的關鍵是,如何盡快的解決災民賑濟的問題。二位,不知有何高見?”陳燮開口說話,其他兩位愁眉苦臉的不說話。
宋廣蘭在心里道,有個屁的高見。沒糧食,拿什么來賑濟。眼下濟南城內還算安定,外面不知道怎么樣了呢。反正我是不會出城的,打死都不出城。
“濟南府各縣報來的消息,一切還算穩定。夏收在即,各州縣都在賑濟,民情還算穩定。這一次的旱災,多虧了中丞及時調配糧食,穩住了城內的大局。”張秉文實心實意的說,陳燮卻苦笑擺手道:“我也就這點能耐了,穩住一個濟南城,已經是最大的限度。”
宋光蘭道:“能穩住濟南城就不易了,城外一個災民都沒看見,可見各縣還算是稱職。”
陳燮道:“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這一波災情抗過去,夏收上來了,局勢就能緩過去。”
張秉文幽幽道:“中丞,張某以為,事情怕是沒那么簡單。濟南府治下的州縣,倒還好說。別的府,可就不一定了。”說著話,張秉文拿出一疊告急文書,一張一張的丟:“兗州府來的,已經是第八份了,東昌府來的,第六份。青州府來的,第三份。登萊兩府來的,沒告急,就說災情穩定,全體官員上下一心,正在指揮百姓抗旱,保住夏收。”
宋光蘭笑道:“登萊兩府不必擔心,中丞在登萊任職期間,大興水利,挖深井,修溝渠,歷年旱情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倒是這兗州府,真是讓人擔心了。”
張秉文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啥,點點頭道:“是啊,真的別出亂子。”
兗州有兩個要命的地方,一個是魯王,一個是孔府。哪個地方出了事情,山東上下都得跟著一起倒霉。陳燮還好一點,這兩位都是民政官啊,出了事情板子下來,肯定先打他們。
陳燮淡淡道:“顧不了那么多了,旱情來的迅猛,自開春以來,滴雨未下。本憲早做預防,還是吃力的很。我們先顧著濟南府,明天本憲出城,各縣走一趟,給他們想點法子。”
張秉文站起道:“不可,中丞須坐鎮大局,不可輕動。”宋光蘭想了想,站起來要表態,陳燮先道:“宋大人就不要多想了,你就更不能離開了。濟南要有人鬧事,肯定是那些府學那些讀書人,你得跟提學大人一道,穩住這些書呆子。”
宋光蘭知道自己發揮的時候到了,使勁的點頭道:“哪個敢帶頭鬧事,割除功名,拿下問罪。我就不信了,殺雞給猴看,還有幾個敢跟著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