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這皇帝當的,一直都是個苦逼的角色。當皇帝當到新衣服就一套的程度,這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即便如此,歷史上的明朝還是完蛋了。這就像一個苦哈哈,剛混上窩窩頭頓頓有的飽飯,突然有人跟他說,將來你會是個億萬富翁差不多。
如果別人這么跟朱由檢說話,肯定一個大嘴巴子扇過去,你tmd忽悠誰呢?有這么侮辱別人智商的么?但是陳燮這么說,朱由檢就覺得這一天不遠了。甚至生出一個念頭,朕的有生之年,真的能做到天下免田賦么?真的能么?這時候,朱由檢的視線轉向了那個本該出現起居注史官的位置,這才想起來,本朝的這個職務取消了。這么精彩的一瞬間,怎么能不記錄下來呢?真是可惜啊!說著對王承恩道:“剛才的對話,記錄下來。”
王承恩忙著奮筆疾書的時候,朱由檢又道:“愛卿,朕能看見那一天么?”
陳燮想了想道:“很難,因為這一天會來的很難,但是不能因為難,我們就放棄努力啊。陛下,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啊。”一句話又把朱由檢給點燃了,是啊,一萬年太久,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了,留待將來吧。
命令禮部尚書姜逢元,詹事姚明恭,少詹王鐸、屈可伸侍班;禮部侍郎方逢年,諭德項煜,修撰劉理順,編修吳偉業、林曾志講讀;編修胡守恒、楊士聰校書。這是朱慈烺的教育班子,這次對話結束第二天早朝之前,這些人跪在皇極殿外。死活不肯起來。
群臣不明所以,他們也不說話,就是跪在那里不動,一個一個的面色凝重。首輔周延儒急急忙忙的去求見朱由檢,正在準備上朝的朱由檢出來道:“愛卿何故匆匆而來。等會就早朝了。怎么連這么一刻都等不了?”
周延儒如實奏報所見之后,朱由檢把臉黑了下來,怒道:“一群腐儒,正經事情不上心,這等事情卻要跟朕較勁。除了一張嘴就是滿口道德文章,他們還能做什么?大明都變成這樣了。他們還要阻攔朕改良儲君的教育制度,其心可誅,其心可誅。來人,傳朕的旨意,一干人等不顧大明社稷之根本利益。無能無恥。統統摘了烏紗帽,貶為庶民。”
這話說的咬牙切齒的,周延儒一聽就急了。別的事情可以順著皇帝,這一口氣把侍班講讀官班子全都打發了,這事情可就不能不管了。所謂天家無私事,這事情作為首輔是必須要爭一下的,否則就不稱職。
“陛下息怒,能說說究竟怎么一回事么?”周延儒還算講究說話的方式。朱由檢聽了稍稍緩和道:“朕自登基一來,痛感作為一國之君,不知民間疾苦。不明財貨之道,偏聽偏信一些大臣為了私利的奏報。以至于國家財政艱難,內困外焦。說起來朕也不怪臣子們有私心,是個人都會有私心,還是朕對民情了解不夠的緣故。昨日朕讓太子拜陳思華為師,并決定今后太子每年抽出三個月的時間。到下面去看看,了解了解民情。結果這些位大臣怎么說都不肯接受。一個一個鬧著要辭去職務。他們也不想想,大明沒有陳思華。哪來的現在這個安定的局面?他們拿什么來跟陳思華比?既然如此不知自愛,那就不要怪朕無情了。”
朱由檢一通說,周延儒明白了,這是留著面子的話呢。這些東宮的侍講們,肯定說了不愿意與陳燮為伍的話,這才觸怒了朱由檢。今天跪在皇極殿門口,這就是來逼宮的。他們大概覺得,皇帝不會為了一個陳思華,把大家都開出了吧?可惜,這些人根本就沒想到,在朱由檢的心目中,一萬個這樣的大臣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陳燮來的重要。
想明白這一點后,周延儒還是拱手正色道:“陛下,臣以為一體打發了侍講大臣們,實在是大大的不妥。不如這樣,臣去跟他們說說,今后每年招陳思華進京住上三個月,專門給太子講課。這樣的話,太子就不用去江南那么遠學習了。”
朱由檢對周延儒還算客氣,聽了這話解釋道:“愛卿有所不知,誰來上課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朕要讓太子定期出去體察民情。朕自小在宮內長大,身邊的人都是內侍、宮女之流,他們懂什么?朕又能從他們那里聽到什么?儲君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長于宮人之手,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知道這個天下到底是什么一回事?而不是像朕一樣,屢屢被一些大臣蒙蔽。”
這話說完周延儒就跪下了,為什么?太嚴重了。蒙蔽圣聽這個罪名,可萬萬擔不起的。就算做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敢讓皇帝知道。不等周延儒解釋,朱由檢已經開口道:“愛卿還是起來吧,你去告訴他們,朕的意思不會改變,他們不愿意干,那朕就換人。看在愛卿的面子上,朕也不為難他們了。”
周延儒只好出來了,看看各位跪在地上的大臣,還有其他圍觀的大臣們,這會天色還是暗的,燈籠照著周延儒的臉上,昏暗不明,很難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說出來的話可不太好聽,語氣甚至有點冰冷道:“自陛下登基以來,國事一再敗壞,周某愧對陛下的信任。”說這朝皇城拱手,繼續又道:“陛下以為,國事敗壞,很大的原因是陛下對民情不熟的緣故。因此,很容易被居心不良的臣子蒙蔽。各位仁兄,你們如果還要堅持不讓太子定期去江南求學,那就自己請回吧,陛下也不為難你們。”
這話說完了,一干人等臉色都白了。這話聽著不重,實際上已經很重了。因為這是周延儒去見過陛下之后帶回來的話。要知道這是崇禎朝,可不像萬歷年間,大臣為了儲君的事情,敢于跟陛下玩命。朱由檢在位期間換了多少內閣成員?殺了多少督撫?這可是個狠角色,真的把他激怒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這天下說的不好聽一點,還怕沒人當官么?
你還真被說,這些大臣一個個的滿臉悲壯,整齊劃一的摘下了烏紗帽,放在地上,站起之后甩了甩衣袖,這就要一起走人。新任的內閣成員洪承疇,雖然也頂著一個禮部尚書的頭銜,實際上禮部的事情還是姜逢源在做主。這個時候他站出來,張手攔住大家道:“各位稍待。”說完立刻問周延儒:“周相,事情的來龍去脈,總該跟大家說說吧?”
周延儒這才把朱由檢的意思說了一下,說到臣子蒙蔽的時候,大家的臉色都變了。這事情說的不好聽一點,誰沒干過幾件不能明說的事情?仔細想想,自當今登基一來,大臣們的無能,一次接一次的壞事,算是把朱由檢的心都給涼透了。這才會有現在這個事情發生吧?
洪承疇聽完周延儒的話,二話不說立刻后退道:“明白了,果真如此,在下無話可說了。”他這么一來,一些打算勸說的大臣,也都打了退堂鼓。開什么玩笑啊,為了東宮的事情,跟陛下鬧的沒有回旋的余地,多不值得啊?這些大臣可不是什么黃道周、劉宗周之類的愣頭青,還有一層就是陳燮這個家伙太逆天了。他來給太子上課的話,一般的大臣心里還真的發憷,本事上比不了啊。不是哪個人都能像陳燮那樣,理財,他富可敵國,打仗,他未償敗績,就算是詩詞文章,誰敢說陳燮不行的?說出來也沒人信啊。
本來還打算出頭的盧象升,剛走出一步,給楊廷麟拽了一下衣袖,他也站住了。仔細想想,陛下說的有道理。說是圣天子垂拱而治,但是天子要不知道民情,誰敢保證不再出一個嚴嵩那樣的首輔?還有一個原因,也造成了這些大臣不愿意出來說話。那就是新的內閣制度、廷推制度和披紅制度,這些新的制度,極大的緩和了君臣之間的緊張關系。就比如周延儒吧,只要他不出現重大的錯誤,就不用擔心他的五年任期出問題。不能連任,那是他自己的問題。而且這個批紅制度一改,很大程度上等于給外廷放權了。不像以前那樣,這事情要是內廷不樂意,即便不給你打回,拖著你也難受不是?
既然陛下愿意重新信任外廷,為何要在這個問題上跟陛下較勁呢?完全沒有必要,毀了當下得來不易的陛下主動的改變。沒有大臣站出來說話了,這個事情就像一出鬧劇,很難收場了。這時候,面子上肯定是下不來的,這些大臣還是要咬牙走人的時候,王承恩匆忙來到。
“陛下有旨,各位侍講的心思是好的,但是沒有想到,今非昔比,大明已經不是開國之初的大明,過去的制度,不合時宜的該改就得改。以前好的制度,不等于現在就合適,要與時俱進。朕要與時俱進,各位愛卿也要與時俱進。如果朕這么說,大家還不滿意,那就不留各位愛卿了。是非功過,自有后人評述。”王承恩說完了,現在一片死寂,那些摘下烏紗帽的官員,個個表情都不復悲壯,都是一副羞刀難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