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崛起

第五百五十二章漕運,何去何從?(下)

楊廷麟無法說服史可法,只好打算在早朝上提這個事情。他還是堅持要保住漕運,真是出于公心,史可法也一樣出于公心,這個事情就有點搞不好了。史可法勸阻無效,直接爆發。

在一邊的次輔陳演的臉色不好看了,一干國公侯爺們的臉色也不好看了。真正是關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情,史可法鬧騰起來,真不是好玩的。這就是個愣頭青啊。

現場一下就從熱鬧中變成了安靜,大家關注的重點不是什么漕運,而是利益的時候,史可法就有點另類了。不過這些人也奈何不得史可法就是了,眼下圣眷正隆的時候。

關鍵時刻,早朝開始了,官員魚貫而入,王承恩一嗓子剛下來,盧象升就先出來了,彈劾孫傳庭謊報戰績。這個事情朱由檢是知道的,問題是文官都這么干,內閣里的洪承疇,更是貪墨了不少武將的功勞。一般情況下,這就不算個事,朱由檢果斷的和稀泥,讓這事情算了。盧象升也沒咬著不放,就是做個態度出來,將來結果如何他就不管了,跟他沒關系。

盧象升被忽悠下去了,楊廷麟上來說的就是正經事情了。陜、甘、寧、晉、豫這五個省今年報的又是大旱,現在這個夏糧收上來了,卻沒有多少糧食。朝廷免掉了這幾個省的稅賦,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各省巡撫上奏,還是繼續要賑濟糧食才能穩住局面。賑濟糧食從哪來呢?江南現在糧食積壓了不少,價格也還公道,這些兩年漕運敗壞。不如以朝廷的名義,從江南采購糧食,經漕運運往河南滎陽,再運往各地。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一個能安定地方。一個能解決賑濟糧食的問題,還能解決漕運不景氣帶來的地方不穩的問題。

朱由檢一聽這個事情,立刻頭皮就麻了,他這個皇帝有處理不完的事情。內亂稍稍好一點了,財政也緩和了,天災卻沒停下。為了避免重演十四、五年的中原大亂。朱由檢對這個事情是很上心的。以前是沒錢,現在是有點錢。不過說到這個賑濟吧,朱由檢還是很不高興。為什么呢?當初登州營在河南的時候吧,賑濟安民之類的事情,皇帝是不用操心的。結果地方的士紳上奏。讓登州營調走。陳燮也好說話,調走就調走吧。現在問題來了,以前的賑濟糧食,朝廷只要從海關扣錢就什么都解決了。現在不行了,你得派人去接管這一攤子。

派人就派人吧,攤子是接過來了,但是問題是一個接一個。河南那個地方太重要了,不管是南方的糧食。還是東北的糧食,你要運往西北各省,你就繞不開河南。以前登州營搞賑濟。一點麻煩都沒有。現在官員去搞,今天沉一條船,明天又遇見了山匪劫道,各種問題不斷,變著方子要賑濟。對這些事情,朱由檢是能忍就忍。睜一眼閉一眼的。

現在聽到楊廷麟以漕運來作為載體,提起這個采購賑濟糧食的事情。朱由檢心里的火被點著了。好在這兩年還算順心,朱由檢的火還是給壓下去了。耐著性子問:“去年的糧食。都是從哪采購來的?”這話,其實是明知故問,但是當著百官,你就得問。

“都是山東的聯合商號在代為辦理,一路運往天津,作為北直隸、山西兩地賑濟之用,一路運到滎陽。糧食從哪采購的,微臣不知。”楊廷麟這就是在裝傻充愣了,其實他知道。

“再請問,聯合商號可曾出過糧食不濟的問題?”朱由檢又問,楊廷麟只好回答:“不曾,不論是運往河南滎陽,還是運往天津的糧食,都沒出過問題。”朱由檢當即就拍著龍椅道:“那還折騰什么?要換糧商,怎么不早提?”

這話問的有點坑,其實還真的只能這個時候提,為啥呢?夏糧剛收的,嚴重歉收,朝廷撥一下銀子,就地采購的話,勉強能對付一陣子。災情之后,幾個省的秋糧指望不上了。現在必須要準備好糧食,預備過冬吃的。早一點提吧,誰敢啊?京師糧商的事情鬧的夠兇的,就差沒出人命了,誰敢在之前提這個事情,不是找死么?

楊廷麟也不好說什么了,正準備裝啞巴退下去,洪承疇站出來了,拱手道:“陛下,楊大人這番話的重點,不在賑濟,也不在糧商,而在漕運。自古漕運為國家命脈,漕運不通,錢糧不暢,京師百姓就要挨餓。如今事情發生了變化,自開海以來,糧食多走海運,漕運成本太高,沒有人愿意走了。依靠漕運為生者不下百萬,如今漕運不興,沿河不安啊。臣也請陛下重視這個問題,解決之道,不外朝廷出法令,糧食不得走海路北上,或者皇家糧食連鎖店出面,從江南采購糧食,經運河北上。”

這話就是往死水里丟炸彈了,炸不出活魚來,炸出來的全是水底的臭爛泥巴。

這時候周延儒也出來講話了道:“陛下,最近兩年,運河兩岸各府,多有奏本,言漕運不興,民怨頗深。此事應早做決斷,以免民怨沸騰,再收拾就晚了。”

不等朱由檢反應過來,陳演站出來了,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周閣部乃是危言聳聽,所謂民怨,臣在內閣,也看過這些折子。不外是江北及北直隸各府的官員在叫喚。山東境內運河之長,冠絕沿岸,為何沒有一份折子上奏所謂民怨?臣以為,不再什么民怨,而在官員不作為也。百姓一來運河為生不假,漕運不振也是事實,同樣的境遇,難道說陳閣部在山東一手遮天,官員敢怒不敢言么?糧食又山東聯合商號經手之時,從未出過問題,價格也比京師的糧價低兩成,還負責運到天津和滎陽。為什么要換?”

因為漕運的話題,演變成了政治斗爭,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陳演說這些話,實際上是在拍皇帝的馬屁,為陳燮說好話,順道攻訐周延儒。一箭三雕!何樂不為?

這就是政治,本來是關于賑濟糧食和漕運的問題,現在經過幾次演變之后,這棟樓的本質歪的十萬八千里去了。朝堂上立刻就熱鬧了起來,陳演、周延儒這些內閣大臣,誰手下沒有一幫打手?如果說在周延儒那邊,還算是為了解決靠運河為生百姓的話題,到了陳演開口,就變成了政治攻擊了。陳演的花可以說非常的惡毒,換一個角度不難看出來,等于在質問:“首輔大人,那些糧商跟你是什么關系?運河沿岸抱怨的各府官員,跟你又是啥關系?你在這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這一炮過來,對準的不僅僅是一個周延儒了,連著洪承疇和楊廷麟都給網了進來。

圍繞漕運的問題,兩邊的打手都出來說話了,一時間在朝堂上就吵了起來,你說你的道理,我說我的道理,互相攻訐,吵個不停。如果是以前,朱由檢能當場發飆,現在則變得冷靜多了。學會了用“利益”二字來看待問題了。

首輔和次輔之間不和,這是一個利益問題,以前的陳演,似乎不會這么尖銳。如果任其發展,可以預見又是一次黨爭的開始。那么再剖析一下陳演的動機吧?很簡單,他可不是為了什么單純的目的,這一招針對的三個目標,一個是他向取而代之的,兩個是對他構成威脅的。順手還找到了緩和跟陳燮關系的契機,拍了皇帝的馬屁。

朱由檢很快就分析明白了陳演的心思,但是他不會去說陳演什么。首輔和次輔,這幾年算是太和諧了,對朱由檢來說不是啥好事。一直在扮演應聲蟲的陳演,突然鋼了一把,這是好事,值得鼓勵。但這不等于周延儒要受到皇帝的不滿。就算是皇帝不滿,現在他沒大過錯,不是以前那樣一句話就能拿下的時候了。

“好了,都安靜吧。”朱由檢找到了掌握朝堂的思路,發出了自己的聲音,百官都安靜下來后,這才淡淡道:“漕運何去何從,存在爭議是正常的。大家回去再商議一下,拿出個結論來。賑濟糧食采購一事,就不要節外生枝了。等冬天的時候,再說這個事情。”

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朱由檢,突然覺得很輕松很愉快了,找到了做皇帝的快樂。正如陳燮說的那樣,主要抓住主要矛盾,其他的矛盾都不是大問題。

有趣的是,一直準備開炮的史可法,今天沒找到發言的機會了,陳演異軍突起,搶了他的臺詞。搞的史可法很是費解,今天是怎么了?朱由檢也不明白這個事情的全部真相,一直到他看見了陳演的密奏,這才明白為何今天陳演要剛一把的最終原因。

海運的好處,朱由檢其實很明白,現在不是以前了。問題是,看完這個吹捧海事的奏折,朱由檢卻一點都不開心,還是那句話,沒解決任何實質問題。漕運何去何從,誰也沒說該怎么辦,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