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有點蒼白的韓山推門進來,附耳低語,陳燮看看他道:“不礙事吧?都傷成這樣,怎么不知道愛惜身子?”看著陳燮皺著的眉頭,韓山心里一暖,臉上憨憨的一笑道:“多謝老爺關心,小人身子壯,這點傷不算甚事。請老爺放心,小的不曾露面,都是下面的兄弟去打發的。”陳燮這才緩和了眉頭,淡淡道:“紅果,你去,就說本部堂要安靜養傷,不見客。”
一身白褂子的紅果恭敬的行禮,出來之后眼珠子都紅了。當初被陳燮救下的姐妹們,如今還有七八十個沒有成家的,安心在陳燮的醫院里做到老死。紅果就是其中的典型,陳燮在她們的心目中就是一切,磕著碰著都足以讓她抓狂。
走到船邊,看著碼頭上已經全部被侍衛控制,衙役和抓來的民夫還在清理殘局,亂糟糟的一片狼藉,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息撲鼻。站在碼頭邊上的揚州知府謝長運,腳下搖搖欲墜,身子微微發抖的看著船上,還在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這知府,好不曉事,老爺在揚州傷了,你不去緝拿兇犯,還站在這里作甚。難不成還得讓姐妹們出來,撓你一個大花臉不成?”紅果一開口,就是惡狠狠的語氣。堂堂知府,被一個女子訓斥,卻顧不得什么臉面了。他倒是知道陳燮身邊有不少這些醫療人員,此刻拱手長揖:“下官不求閣部諒解,但求閣部無恙,下官才好回去自尋了斷。以謝天下!”
謝長運說的真是心里話,這個時候不是求得陳燮諒解的事情了,求的是不要禍及妻兒。這船上是誰啊?是陳燮,是大明砍建奴和韃子腦袋最多,砍官兵腦袋最多的陳閣部。今天要不討個陳燮無恙的準話回去。謝長運回家第一件事情不是什么破案,而是先拿劍砍死妻妾子女,然后自己找根繩子上吊,免得自己死了,她們還得受辱。
聽了謝長運的花,紅果真是氣壞了。騰騰的沿著踏板沖下來,抬手指著他的臉怒罵:“老爺還在養傷,你沒聽見不成?這會不去緊閉四門,緝拿刺客,難不成你是刺客一伙的?存了心要放走刺客不成?奴家知道你心里想的啥。別以為回去一家人死了就算完事,你還有九族。老爺沒事便罷了,有事的話,你死了也沒用。哼哼,要不是怕驚動老爺,姐妹們咬死你的心思都有了,還不趕緊滾回去。”
終究是個善心的女子,這事情指定跟知府無關。紅果的話說的難聽,話里話外還是讓謝長運聽出來一些端倪,有心緝拿刺客?想明白的謝長運再次朝紅果深深長揖。轉身便招呼一干屬下,殺氣騰騰道:“碼頭交給閣部的侍衛,我們回去,緝拿刺客。”
這倒是個果決的家伙,想明白厲害便下了決心。實際上這個時候回去,別說刺客了。鬼都不會抓到一個,但是他要做出來態度。還得讓陳閣部消消氣。具體怎么做,那就是謝長運個人的事情了。回到衙門。調兵遣將,先把四個城門一堵,然后與一干下屬開會。
“今天這個事情,大家都曉得厲害。不是一家一戶的事情,而是搞不好便株連九族的大禍。別以為就本官有事,揚州官場有一個算一個,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這會當著各位的面,別說謝某不講情面,誰要是還存了私心,害死了大家,不要閣部動手,大家先滅他滿門,再去向閣部請罪不提。”一番話說的很明白了,在座的諸位都不是傻子,知道這一關不好過。同知董庭柱也站起來,四下拱手之后,陰沉沉的發話道:“知府大人的話,大家都聽明白了。在下也撂下一句話,各位都別回去了,就在這安心的呆著。”
這就算是亡羊補牢了,誰知道有沒有官員勾結刺客。謝長運立刻騰的站起道:“董大人說的對,本府再說一句,各自的長隨下人,沒死在碼頭的最好這會都在場。”
此言一出,董庭柱立刻驚呼:“來人,來人。”衙役頭子進來,董庭柱與謝長運交換了一個眼神后,立刻招他過來,附耳一番低語。得了令的捕頭面色變化不定,最后也是惡狠狠的表情道:“請各位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查的清楚明白。”
就在此刻,外頭沖進來一個衙役,驚呼:“不好了,不好了,城外來了數百騎兵,把四個城門都占了。城里的兵丁嚇不過,不是跑了就是跪了。”
謝長運先是一驚,隨即露出狠厲之色,上前來一腳踹翻衙役道:“鬼叫甚么?”罵完之后,對捕頭道:“動作快一點,城門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操心也沒用,聽天由命吧。”
揚州城內有駐軍五百,還有衙役差人數百,陸陸續續的在府衙外匯聚,謝長運攜董庭柱出來,看著匯聚的官兵和衙役,聲嘶力竭:“都給我聽好了,別在心里打各自的小九九了。遇刺是的陳閣部,城門口堵著門的,是他手下的騎兵衛隊。當年跟建奴腳手,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殺神。今日之事,陳閣部有事,別說本官和大家,這揚州城一個百姓都活不成。陳閣部沒事,要是拿不出一個交代來,嘿嘿嘿,本官自裁之后,各位也好不了。別說自己活不成,也不要惦記妻兒老小。看看四個城門在誰的手里,大家都知道是個什么下場。”
艙門之外,一個看似商賈打扮的男子,跪在直挺挺的一動不動。邊上站著眼神不對的侍衛,還有恨不得上去廝打他的幾個女醫護。蒸汽船離開了碼頭,停泊在運河之中,上下河道被中斷,運河上片帆不見,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繁華。
董庭柱親自帶著一群人往城門來,門口帶兵的軍官騎在馬背上,冷冷的看著他們,舉手大聲道:“上峰有令,揚州官民,一律不得出城,違者按照刺客論處,當場擊斃。”
董庭柱這會也不要什么文官的臉面了,上前來拱手道:“這位兄弟,本官是要去碼頭上緝拿嫌疑,不是要出城逃走,你看看身后這些人,可不是本官的家小。”
揚州碼頭繁華,有不少船只,董庭柱的意思,擔心此刻跟這些人有關聯,自然是要去查個清楚明白。軍官冷笑道:“就你們還想在碼頭上查到刺客?等你們去了,城外的此刻早就跑干凈了,還是先緊著城內吧,別說在下沒提醒各位,閣部大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揚州城上下都得陪葬。”
一句話說的不溫不火的,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是假話。陳燮手下的這些兵,那真是說的出來做的到。原本還心存僥幸的董庭柱,這會已經滿面猙獰,回頭沖著一干下屬喊:“都聽明白了,揚州城里的一個老鼠洞,都不許放過,給我查。”
“等等!”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一名侍衛及時出現,董庭柱回頭看看,馬背上的侍衛卻只丟下一句話:“查案可以,不要出現侮辱婦女的情況,否則壞了閣部的名聲,要你的命。”
基調定下了,揚州城里黃昏來臨,開始了一夜的雞飛狗跳。
船上燈火通明,整整跪了一個小時的許軻,總算是能站起來,跟著侍衛進來,見到了端坐的陳燮,立刻跪下道:“小的罪該萬死,但求老爺放過家小,怎么對待小的都行。”
一個茶杯丟過來,許軻動都不動一下,被砸了個滿臉花,生生的忍著不肯呼疼。陳燮站起,走過來抬腳就踹翻這貨,怒道:“我什么時候說過要禍及妻兒?給我站起來,說說你查到的消息。”
揚州影子分部的頭子許軻,這才敢站起來,接過一臉惡相的紅果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微微弓腰低聲道:“老爺,小的查過那些強弩,來自軍中。這一代能拿出這些裝備的,不外是大河衛,還有就是江都的駐軍以及南京城里的勛貴。”
“為什么你不提被改編過的南京京營?”陳燮淡淡的問了一句,許軻道:“南京京營裝備了燧發線膛槍,何苦如此行險?”一句話就說明白了,滑膛槍射程準頭有限,也不好帶到現場。手弩便于攜帶,自然是行刺的首選。如果裝備了線膛槍,那就不一樣了,直接在百步之外一個齊射,陳燮就沒法好的了。
“再有就是死士,不是誰都養的起的。現場衙役軍兵多有盤查,帶著裝備化妝進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揚州守備段友德已經在自家的宅院內上吊了斷,臨死之前還把五個妻妾,八個子女給刺死。線索看似已經斷了,實際上各種現象都表明,此事與大河衛脫不開干系。”
陳燮沒有立刻說話,扭頭看看身邊,韓山立刻低聲道:“小的已經派人去南京,通報了王啟年,不出意外,今夜江都駐軍就得被控制下來。水陸通道,眼下也在衛隊的掌握之下,保證消息不會比王啟年到的快。”
不能行船跑馬,揚州就算有人要送信,也不會比王啟年的軍隊到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