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高見,此番遼東之事,軍方以急,民間以緩,可謂相得益彰。前者更聚眾將之心,不損軍中戰力,后者不傷民間之利,著眼未來發展。可謂高屋建瓴,可為今后各地軍政之事要旨。”陳子龍這就是總結經驗的意思了,殊不知事情跟他想的還是有點差別的。
羊毛還是要剪的,而且這個行動已經開啟了,只是陳子龍不知道而已。
擺擺手表示一下自謙,陳燮看了一眼恭敬站立的陳平,笑問:“鑄幣局的呆了有幾天了,感觸如何?”這也就是隨口一問,本沒指望陳平能答出個子丑寅卯來。沒曾想陳平當成了一次[m]考校,頗為慎重的沉吟一番,腦子里把事情都理了一遍,想的越多越覺得這題目大了點,一時不知該怎么說,竟然想的呆住了。
陳燮見狀面露詫異,邊上李香想開口提醒陳平,被他眼神制止。屋子里突然便的安靜下來,眾目圍繞的陳平,突然從思考中驚醒,看看對面父親溫和的微笑,心中的緊張少了許多。
“父親,事情太多,不知從何說起。”陳平總算是回了一句,聽起來似乎無所適從,實際上是有感而發。一個大明人,對金融的認知程度,決定了他就算有極高的天賦,也很難理順這里頭的各種復雜關系。實際上陳燮都是個外行,金融方面的知識,都是后天惡補,仗著開掛之后強大的學習能力,這才達到了一個較高的水準。當然這個較高,是針對這個時代。
“無妨,說說吧。”陳燮提起了興趣。當著自己的面,這個兒子陷入了沉思,這都能走神,可見他想到的東西肯定很多,直接給陷進去了。
陳平道:“謹遵父命!”隨即頓了一下,稍稍沉吟便開口:“我看過最近幾年的鑄幣記錄。每年都在保持一個穩定增長的趨勢。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以最近五年為例子,第一年總鑄幣量為一千八百萬銀圓,第二年為兩千三百萬,第三年為三千萬,去年為三千六百萬,今年的計劃是五千萬。一開始兒子判斷,鑄幣量與白銀庫存有關,后來仔細觀察才發現。投入大明的銀幣數量每年只占總發行量的四成,其余六成的貨幣則投入海外市場。再仔細一觀察,不難發現,大明海外屬地,唯一合法流通的貨幣,只有大發銀行發行的錢幣。這一點兒子始終不是很明白,這里面有什么必然聯系么?如果說貨幣發行量與存銀有關,那么更說不通了。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銀,何止五千萬兩?”
說到這里。陳平說不下去了,實在是搞不懂這里面的關系。陳燮的臉上露出來的已經不是凝重了,這兒子不簡單,能把這些問題聯系起來想了。當初為了弄懂金融的一些知識,他可是靠著開掛的腦袋,囫圇吞棗的記憶金融發展的歷史。還有海量的金融學知識。然后在現實中慢慢的領會,才算懂一點行。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金融學的知識,陳燮可沒敢往大明傳播。怕的就是皇帝腦洞一開,要自己印貨幣了。朱家皇帝在這方面沒什么節操可言的。寶鈔就是被他們玩廢掉的。大量的白銀涌入之后,白銀成為了明朝的實際貨幣。陳燮搞出銀幣來,看上去本質上沒變化,實際上則是一個瞞天過海的手段。銀行發行的貨幣,一枚銀圓當成一兩白銀來用,實際上只有一枚銀圓的投入只有七錢白銀左右。沒有實際重量,卻能當一兩白銀來用,靠的就是強大的信用基礎。這么說吧,單單鑄銀幣本身,每年就能給陳燮帶來巨大的利益。銀幣成為市場上的流通貨幣之后,建立了信用基礎,接著開始發行銅幣。多年的努力下來,最終確立了現在的貨幣體系,金、銀、銅三種貨幣,市面上流通的貨幣,1金10銀,1銀10角銅幣。銅幣又分成五角、二角、一角。這年月的貨幣購買力很強大,但是隨著白銀的大量流入,貨幣多了自然會導致通貨膨脹。陳燮做的事情,就是把民間混亂的白銀成色統一起來,把通貨膨脹控制起來,為自己的利益服務。隨著陳燮的觸角往海外延伸,金融業自然跟著過去了。因為軍事和貿易上的絕對優勢為背景,陳燮強行規定,在海外范圍內,唯一的結算貨幣,就是他發行的華元。就算你拉來成噸的白銀和黃金,到了地方也不能直接用,你得先去銀行,兌換成貨幣,才能在市場上買到東西。如果商人違反了這個規定,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罰款,第三次還是這么干,那你就慘了。輕者傾家蕩產,重者牢獄之災。
這些手段,陳燮能在海外搞,在大明則只有遼東和大員是這么干的。經營多年的江南,都做不到貨幣上的統一,只有在華亭新區的范圍內,才能推行這一套。不過現在大明的商人,也愿意用陳燮的貨幣,原因很簡單,一個是方便,不管是銀行體系還是結算,都比以前的白銀方便的太多了。民間的白銀和錢幣,因為成色不一樣,用起來很不方便。
所以,華元成為了大明的主流貨幣不假,但是大明這么大的一個國家,民間不可能杜絕其他貨幣的流通,陳燮也沒那個能耐。總體來看,傳統的白銀漸漸的退出貨幣市場,取而代之的是更為便利的華元。這里面功勞最大的,自然是銀行。
陳燮露出滿意的微笑,陳平的表現遠遠的超出他的預期。一個沒有金融學系統教育,僅僅是在地方上的分行呆過的年輕人,能夠從貨幣的發行量里面看出問題來,這已經很不簡單了。“還有什么發現,你大可繼續往下說。”陳燮鼓勵了一句,陳平心情緊張了起來,接下來他想說的事情,都是一鱗半爪的隨想,以及個人在銀行工作的一些心得。
“昔日在濟南分行之時,領會到銀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匯通天下。這一功能,給行商者帶來的便利極大。再一個就是尋常百姓的日常開支,不再因為各種雜錢而傷腦筋,也省了一道換錢的盤剝。銀行對大明來說,百利一害!”陳平說到這里,陳燮突然笑了,問:“何來一害?”陳平恭敬的微微躬身道:“一害者,錢莊也。”
陳燮聽了哈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實話。大明的錢莊,被銀行擠兌的開不下去的太多了。如果是一般人,估計這銀行早就叫人砸了。陳燮開的銀行,則完全不存在這個風險。當然現在陳燮的銀行,大明境內主要集中在直隸、山東、江南、江北、河南、福建、山西這些省份,其他省份的銀行,頂多是在省會開業。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因為地方勢力的強大和陳燮不愿意與地方上的勢力合作。今非昔比了,過去不合作,這銀行就開不下去,現在就算不合作,也能緩緩的向大明的每一個角落延伸,時間長短而已。
陳燮已經不太愿意在大明內部消耗太多的精力,就讓銀行自身慢慢的去吞噬吧。
“去把鄭昊叫來!”陳燮對李香交代了一句,沒一會李香就領著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進來。此人相貌普通,時下遼東常見的新版服裝,見了陳燮等人,畢恭畢敬的行禮,一一見過之后,才對陳燮道:“公爺有何吩咐。”陳燮一指陳平道:“證交所那邊,你帶一下陳平,不用刻意去教他什么,就讓他跟著看就是。”
鄭昊是陳燮早期收養的孤兒之一,在銀行從業十年,華亭新區證交所開張時,他是第一批的負責人之一。現在的鄭昊,職務是大明遼東證交所總經理,截止目前,陳燮的名下也只有三個證交所,分別在興海城、華亭新區、遼東。遼東證交所,開業于建新元年。
現在的證交所,可沒有什么股票之說,只有“保值期貨”交易。看看這個名詞,就知道陳燮有多么的坑爹了。證交所的規矩,自然是照搬現代一些成熟的規則。其原始的對沖作用,在一些有意識的引導下,很快就被大明的商人忽略掉,發現了其中投機的巨大空間。可以說哪里都有聰明人,或者是自以為聰明的人。期貨也好,股票也罷,真正掙錢的人是很少的一部分。但是人就是這么怪,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比自己傻的人。總覺得自己有機會成為下一個幸運兒,由此罔顧其中存在的巨大風險。
這么說吧,游戲規則是陳燮制定的,他在制定規則的時候,肯定會看上去公正,實際上是對他有利的。尤其是在一個新生事物,還是極為險峻的投機領域。一開始可以擺出一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嘴臉,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是要收拾那些投機者,順便剪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