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終于走到了終點,島津父子甚至來不及休息一下,人員移交給江戶方面后,立刻轉道南下,前往箱根。之所以走的這么急,原因自然是得到了消息,島津家將回到九州執政,并且勢力范圍遠遠超出以前,不在是困于一隅,而是整個九州島。雖然執政的模式不再像以前那樣,但是對于島津家而言,從過去日本的一方豪杰晉升為東瀛國的三大政治勢力之一,實在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因為這個,他們也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拜見陳燮。
當然了,上路之前,他們沒忘記另外一個事情,就是從島津家挑選了一個女子出來,帶上不下五十個侍女,前往箱根匯合。不但島津家如此,另外一個東瀛國大豪山內家,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大家都是奉陳燮為東瀛王,憑什么就德川家能選美女送過去,要送大家一起送。
東瀛國的新政府現在還沒有正式出臺,就等著禪位詔書來到,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后,才能正式啟動新政府的組建。現在就是一個準備期,在這個期間能拿到多少利益,決定了日后在整個新政府內的地位。所以,如何討好陳燮,成為一個重要的前提。
自沈陽出發,乘火車至仁川,換乘海船至日本的行程,比起之前要縮短不下三日的時間。錢牧齋還是第一次到日本,而且是以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名義上整個海外聯盟都是大明的一部分,實際上大家都很清楚,海外聯盟的地盤跟大明內閣的關系不大。如果不是陳燮的緣故,在遼東這個地盤上。大明收不到一個銀圓的稅收。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整個遼東都是陳燮收復的。整個遼東的工農業跟大明也沒有任何關系。
從最初的移民開始,朝廷就沒有花一兩銀子的投入,都是陳燮自掏腰包。之前的收稅,已經是厚顏了,或者說是陳燮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現在還想繼續收稅的話,錢牧齋根本就不看好,但是他不能不來這一趟,這里頭利益太大,戶部損失不起。
如何說服陳燮,在他離開大明之后。允許大明繼續從遼東收取一部分稅收的問題,之前大家都不愿意提起這個事情。隨著蘇領事的事情爆發后,陳燮一份語氣憤怒的密信到了內閣,其中的矛盾立刻被引爆。
內閣緊急磋商,開始的時候各位內閣大臣的態度很差,主要矛頭還是針對陳燮和他的海外聯盟。問題的關鍵,還是集中在海外聯盟打著大明旗號之上。新內閣11個內閣大臣(各部長)。其中六個持相同的觀點,既然海外聯盟還打著大明的旗號,這個稅就得繼續收下來,沒有什么好商量。這個觀點的代表是楊廷麟、盧象升。中立派主要是史可法、洪承疇,他們的觀點則是凡事都可以談,不要搞的太強硬。反對派的代表則是錢謙益,最為新晉的外交部長。他的主張也很明確。遼東的一切從無到有,都跟大明政府沒有太大的關系。如果沒有蘇領事的事情暴露出來。大家裝糊涂是能繼續混下去的,但是現在暴露出蘇領事的問題后,整個了當官場由大明吏部選派的官員,都存在一個潛在的危險,只要認真去查,保證能查出類似的問題。在這個前提下,如果過分的刺激陳燮,沒準被造成更大的危機。不如放棄遼東這個地方,從別的地方謀求利益補償。
爭論的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尤其是錢牧齋這么一個觀點:朝鮮王禪位、東瀛也將步其后塵,大明失去兩個屬國已經是必然的前提下,如果還要堅持過去的那一套,失去的很可能是你更多的地方和利益。比如華亭新區,現在的繁華在錢謙益看來不過是一個假象,一旦陳燮被激怒,將其在華亭的產業進行轉移,并且以武力把持海上貿易線,可以輕松的切斷大明的海上貿易,擊破“繁華”的假象。那么屆時,大明的商人只能把貨物送到南洋去進行交易,而不需要多跑路的歐洲商人,完全可以在直接在興海城就能買到想要的貨物時,稅務部門找誰去收稅?失去了海上貿易這一條利益線,對整個大明的財政而言,根本就不是重創能形容的,直接就是毀滅性的打擊。海上力量基本為零的大明,對上陳燮的海上力量,無疑蚍蜉撼樹。就算是在陸地上,大明也存在這個問題,只要陳燮愿意,大軍自遼東出發,朝發夕至,沿途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抗衡的軍事存在。即便是京師的新軍,也是聽命于陳燮的軍隊。
這個問題以前大家裝著看不見,現在拿出來說的時候,等于是揭開傷口一般的殘忍。可以想見,如果把這些問題拿到議會去討論,內閣的強硬派毫無勝算,一成都沒有。沒有人會為了大明的財政收入去得罪陳燮,沒有人會為了大明財政的利益,放棄自身哪怕一兩銀子。
從這個問題暴露出來另外一個問題,大明這些年的“中興”頻頻在報紙上出現,“建新中興”這個詞,幾乎是一致的論調。那么問題來了,“建新中興”的基礎是什么?外部,遼東的軍事存在,迫使蒙古和女真臣服,西域方面雖然遠,但是在強大大明軍事威脅前提下,主動的選擇了恢復過去的關系。內部環境更加的簡單,沒有海外貿易帶來的海量的稅收,大明的財政收入至少跌八成。想想這個數字,都生不出抗拒的心思。
最終內閣還是抱著一個僥幸的心理,讓錢牧齋走一趟東瀛,打著蘇領事之事善后的旗號,實際上是一個重新定位的談判前接觸和試探,至少要知道陳燮想要什么。
從橫須賀登岸之后,錢謙益才知道陳燮人在箱根,整個東瀛的局勢抵定,不要多久陳燮代理東瀛王的事情就會變成名正言順。知道這個消息后,同行的史可法整個人都不好了。陳燮是否稱王,一直是一個標桿。大家都是這么判定的,一旦陳燮稱王,在利益上就會站在大明的對立面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國家了,憑什么給大明白白占便宜?更為嚴重的是,東瀛不過是海外聯盟的一部分,也就是說陳燮不排除稱帝的可能性了。
一項重視所謂正朔的史可法,根本就無法接受這個,大明內部的官宦階級,你能接受在這個的也幾乎沒有吧?還有一個很可怕的現實,陳燮想稱帝的話,誰來阻擋的問題。
原本只是一個中立派的史可法,這個抵達橫須賀的當晚,找到錢謙益一起上喝酒商議,來了一句:“若思華欲面南背北,君當何以自處?”這就是非常赤、裸、裸的問題了。錢謙益聽了也是頭皮發炸,沒法回答了。呆呆的望著窗外的一輪彎月,自言自語道:“思華欲謀逆,成熟的時機不止一次。”盡管話是這么說,兩人都沒有自信。
人這個東西,不到那個地步,是想不到那個事情的。很多事情都是逼出來的,就陳燮來說吧,朝鮮王是他兒子,東瀛王是他自己,還兼著將來成立的海外聯盟的大統制。過去他不稱帝,不等于今后不稱帝,就算自己不動手,下面的人難道不會脅迫他?不然哪有黃袍加身的歷史故事?說到底,人心會隨著身份和地位的變化而變化,誰敢輕易下結論?
軍事政治經濟上陳燮都具備了足夠的實力,這是很可怕的事情。別看陳燮一直在致力于大明政治體系的改革,還搞了一個五年的約定,整個過程何嘗不是一次政治的洗牌?憑著陳燮的強勢,老牌的貴族和新暴發戶們,一步一步的拿到的想要的政治權利之后,他們不會謀求更大的利益么?誰能保證?說的不好聽一點,文官集團的存在,大大的制約了議會那幫人對權利的索求,踢開文官集團,他們能夠攫取更多的利益。
兩人都糾結的不行,喝了一夜的酒,都沒有去睡覺的心思。天明時分才回去休息。
屋子里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陳燮喜歡的模式。沙發,床墊,高背的靠椅等等,都是從遼東專門運來的家具。箱根這個地方,根據陳燮繼位后頒布的法令,這些都將納入王室的私產。今后的東瀛國,能夠擁有真正意義上私產的人,必須是貴族。其他的百姓,都是給王室和貴族打工的階級。看上去跟過去沒有太大的區別,區別是耕地不可交易,因為全國的耕地都是東瀛王的,分給普通的百姓去種而已。
德川、島津、山內等新一批貴族們,他們得到的封地將是一成不變的。一旦被發現名下的土地等固定產業增加了,等待他們的就是無情的打擊。這樣一來,就會逼著日本這些新貴族想別的點子,比如說經商,比如說在作物上想法子。
陳燮給日本的定位,就是一個農業小國,鋼鐵等產業,根本就不考慮。
一早起來,享受著淺宮顯子帶著四個侍女的伺候穿戴梳洗時,陳燮突然舉起手來,示意大家停下。眼睛盯著桌子上出現的一個信封,淺宮顯子很有眼色的膝行取來,雙手奉上道:“大王,這是昨夜送到的,說是很重要,妾身見大王睡了,讓人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