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嗣儼然是敗者為寇剛被趕出家門的姿態,這一點單看他現在造型就知道。
腿上打著石膏,胳膊吊著繃帶,眼眶還有青紫淤黑,嘴角破了一塊……跟昨天的完好無損比起來,現在的嚴嗣簡直就像喪家之犬。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看著嚴嗣臉上醒目喜感的黑眼圈神似家有賤狗,葉霜……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討打的笑臉。
也不知道是孽緣深厚還是因為嚴嗣對別人情緒特別敏感。本來正在和朋友小聲說著什么,葉霜剛一笑,嚴嗣目光就剛好掃了過來,而且一眼看見葉霜幸災樂禍笑容。
嚴嗣臉瞬間黑了,沒綁繃帶的那只胳膊拄著根拐杖就顛了過來,大馬金刀一坐,粗著嗓子沒好氣道:“你很高興?”
“咳!”葉霜對一臉好奇的嚴嗣朋友笑笑,再看嚴嗣:“我們就萍水相逢而已,我笑笑也犯不著讓你特意過來問句吧。”
嚴嗣磨牙,感覺簡直難以抑制心中郁氣。
確實,嘲笑他的人多了,嚴嗣根本計較不過來。但這個女人卻不大一樣,她見過自己在另外一種意義上最狼狽的時刻。不是被媒體追堵,不是被人指指點點的蔑視……那些日子里他即使再狼狽,也依然堅持梗著脖子表示出尖銳的理直氣壯和驕傲……而葉霜看到的,卻是嚴嗣剛剛好卸下這些武裝的時候——他曾經有懦弱到想要放棄的瞬間,而這最不想被人看到的軟弱卻被人闖破了。
所以嚴嗣對葉霜的態度也就比對其他人更在意。別人的嘲笑他可以嗤之以鼻,她的嘲笑卻能讓他感覺心虛,好像一再被人提醒自己曾經有過丟臉的想法一樣。
跟著嚴嗣一起過來的青年大是稀奇看著葉霜,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曾在交際場合遇見過對方的印象,于是捅捅嚴嗣戲謔:“不容易啊,現在還有敢和咱們說話的女生?”
“不是我想和你們說話。是你們自己坐過來的。”葉霜笑瞇瞇應聲。
正好包子攤老板也看見兩人坐下,過來招呼:“幾位還要再來點什么?”
“不必了。”葉霜搖頭。
包子攤老板“哦”了一聲,轉頭對嚴嗣兩人笑:“五籠包子加一杯豆漿共四十五元。”“吃這么多?”青年再稀奇個。
嚴嗣則是黑線瞪老板:“……你看我做什么?”
他就是路遇壞蛋隨便過來坐坐。順便放個嘴炮調節一下心情。這老板什么意思,難道異性坐一張桌子就必須得是男人付賬?
葉霜捂嘴偷樂,壞心眼對嚴嗣眨眨眼皮挑釁一笑。
包子攤老板看看嚴嗣,再看看已經低下頭裝死的葉霜,茫然一下后想了想,恍然大悟再將求結賬目光轉向青年……
“噗!難道要我結?”青年也黑線個。發現這幕戲自己簡直越來越看不懂了:“行。我結就我結。”
掏錢包買單,等老板收走桌上蒸籠,葉霜這才捧沒喝完豆漿搖頭自語:“有些男人大方。有些男人小氣。難怪有人被打有人過得滋潤……人品啊,性格決定命運。”
“喂!”嚴嗣怒不可遏。
葉霜茫然抬頭:“咦?你還沒走?”
嚴嗣:“……”
青年大樂:“小妹妹,白食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你總得讓我知道是幫誰付了次賬吧?”
葉霜知道嚴嗣對自己有心理陰影,于是也自動忽略此人,將談話對象轉到青年身上:“我看你們像是朋友來著。當初我在這失足青年險些要揮別人世的時候救了他,怎么也不值一頓包子錢?……
青年狐疑左右看看:“什么情況?”
嚴嗣張張口下意識想反駁,但反駁就要說出當時情況。說出來了自己還有面子?
于是他剛張開的嘴又合上了。倒是青年見當事人沒說話就信了兩分,皺眉再問比較好溝通的葉霜:“你認識我們小嗣?他是不是出過什么事情?”
“說出事也不算出事,就是一時誤入歧途。”葉霜說了等于沒說。
青年瞪眼運氣,葉霜一笑,顯然不打算再說。
嚴嗣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這女人順口就把之前自己蠢事說出來。青年見兩個人陷入“我們有秘密但我們不告訴你”的微妙沉默狀態。只能咽下快到嘴邊的詢問。
氣氛太尷尬。解惑似乎又沒人搭理自己,青年摸摸鼻子只好左顧右盼試圖轉移話題。而這一張望就讓他發現了葉霜手邊的報紙。
醒目頭條上大篇幅刊載了嚴家保險箱被盜的八卦,青年眼睛一亮,抓來報紙看兩眼對嚴嗣嘲笑:“看見沒,你家那妹妹真是會運作,這么迫不及待就給你扣屎盆子了。”
嚴嗣臉色又黑了下來,卻沒說話。倒是葉霜捧著豆漿杯插嘴:“上面沒說他壞話吧?!我剛才也看了,說的似乎只有被盜竊的事情……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秘密隨便曝光真的沒問題?”
“大家共有一大筆財富和只屬于自己的一小筆財富是兩碼事。公司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再好也不算好。而且股價震蕩正好也方便收購散股,為什么不曝光?”青年將報紙對折幾下放到臉邊扇扇風,一臉嘲諷嗤笑:“再說事情鬧越大嚴伯伯才越生氣,那時候當然會恨得想把小偷千刀萬剮,正好也省去了別人煽風點火的力氣。”
“小偷?”葉霜上下看嚴嗣新出爐造型一圈,認真點頭:“看來嚴家人是確定案犯了?”
青年笑笑:“那是,一個聲名狼藉,一個樣樣出彩。用頭發想都知道誰更適合干這偷雞摸狗的事情,而且當初我們……”
“說夠了沒?”嚴嗣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沒起來,只好借助拐杖再一撐,這才終于站直,臉黑黑沒好氣白了青年一眼:“不是說要幫我找房子?在這里墨墨跡跡浪費什么功夫!”
青年愣了愣,看看嚴嗣再看看葉霜:“你們不是朋友?”
“不是啊。”葉霜攤手:“算上這次我才第二次見他。”
青年:“……”你妹兒!
不是朋友你看人家女孩子吃早餐跑來刷什么存在感?不是朋友人理直氣壯讓自己買單?不是朋友這兩人還共同保守秘密不讓自己知道?
簡直太坑爹了!
青年也是頭次被人當面忽悠,而且更郁悶是自己朋友明明就是可以戳穿真相的當事人,偏偏卻坐在旁邊半天也沒聲明清白。
這種滋味太酸爽,青年都已經無力生氣只剩黑線了。
“姑娘,你真行。”青年一臉郁悶也站起來,對葉霜豎個大拇指。
他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么耍過。
葉霜露齒一笑十分燦爛:“一般行。”
青年頓時不想和她說話了。
如果事情到這里就結束的話,葉霜自然不會再想起這兩人。可是偏偏事情很巧,當天下午在葉霜從暫住公寓里出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正要拎包踏進對面的嚴嗣和早上那個青年。
沉默,良久的沉默。
嚴嗣和青年都是一臉詫異,而后糾結。半晌后葉霜幽幽嘆息:“這孽緣……”
是啊,這孽緣……嚴嗣和青年對視一眼,也無話可說了。
五分鐘后,三人坐在葉霜公寓,兩個大男人不約而同都把屋子里不動聲色掃視了一圈,在確定房子里有生活了許久的痕跡,不像是剛剛才搬進人來的樣子之后,這才松了口氣。
葉霜把兩人暗中小動作看在眼里,也不點破,倒兩杯水后過來坐下并順口道:“這是我下屬租住的公寓,她去其他城市了,正好租期還沒到,我就搬進來接著住。”
公寓總比酒店方便,至少變身時候不用每次都到柜臺解釋一遍房間換人的事情。
青年接過水杯道謝:“我們和葉小姐還真有緣分。不知道葉小姐在哪里高就?”
葉霜笑笑:“沒什么高就不高就的,就是自己接一些單子養家糊口罷了。不比兩位有那么豐厚身家。”
青年了然點頭,知道對方不想說也就不逼問了。
早上分手之后,嚴嗣也已經跟青年說過幾句葉霜的事情,青年知道兩人其實并不熟悉,只是偶然有過一次接觸,于是這時候再見面也就不會像早上那樣隨口亂說。
就算嚴嗣其實并不介意,但有些事情畢竟屬于私事。交淺言深不是一個好習慣,再說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不小心說漏嘴?
青年和嚴嗣不開口,葉霜索性也有話直說:“請二位進來坐坐沒有別的意思。我看嚴先生似乎現狀并不太好,但是我也不想惹麻煩。所以有些事情不如說在前頭……我在這里大概也住不了多久,這段時間里如果嚴先生有什么麻煩的話,希望最好不要把事情帶到家門口來。畢竟大家住得太近了,殃及池魚總是不好的。”
青年點點頭:“確實有些麻煩可能會找上門。但只要葉小姐緊鎖門戶,我覺得這問題應該也不是什么問題。”
簡而言之你也少管閑事。
嚴家事情一天不完,嚴嗣在外面暫住的日子就一天沒準,誰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