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她有福氣,說她將來貴不可當,說她最有出息。
只是位在良娣之下的良媛,可那又怎樣?不見當今的嫻妃受寵十幾年么,當今圣上未登基前,那嫻妃娘娘也是以良媛身份進太子府的啊。
“恭喜表姐。”姚寶華挽著齊蕓的手,眼中是掩不去的艷羨。
參選的名單是去年就報上去的,而那時她尚不滿十五歲,生生錯過了。
“多謝,”齊蕓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笑嘻嘻的說道,“其實也捏了一把汗呢,沒想到會如此意外。”
誰都不明白齊蕓為何會提前入選的,不論是誰盤問,她所能奉上的只有四個字:“我也不知。”哪怕是問起那“忠敬”二字的由來,她也是無可奉告。
最后,老侯爺只是嘆了口氣,搖頭道:“許是她無意間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令人記住了吧。”
可到底是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這可就真的無人知曉了。
齊媛一直默不作聲,她總覺得這一切似乎跟那天晚上的散心分不開。哪怕是昨天正式冊封過后,妹妹拉著她的手說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仍是心懷不安。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因為這個妹妹。
她好像看不透這個妹妹了。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妹妹是天真活潑的。有些口無遮攔,但不會惹人氣惱,有些孩子氣。但還算進退有度。哪怕是現在,妹妹也還是這樣沒錯,可她卻實在無法繼續將妹妹看作那個無邪的天真少女。
“本以為會是媛兒的,沒想到她竟然這般沒用,還好蕓兒沒讓我失望……”
“幸好還有蕓兒,沒想到那丫頭看起來迷迷糊糊的,關鍵時候還真沉得住氣……看來媛兒到底還是不行啊……也罷。好歹是選上了一個,今后你也算熬出頭了。”
“唉,蕓兒是有出路了。可媛丫頭的事兒還要操心呢,真是讓人不省心……”
母親和老夫人的話隱隱約約傳進耳中,令齊媛有一瞬間的茫然。
原來,妹妹才是母親的倚靠。而她卻成了母親煩心的根由么?只因為妹妹進了太子府。而她背負著母親的期望卻落了選?
自打與妹妹一起被送回來之后,眾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齊媛豈會不明白。
不解,同情,失望,嘲諷……大家都在納悶,她這個一向出色的姐姐為何會落選,而入選的卻是妹妹。
她想說她本就無心入選。落選才是她想要的,可她說不出口。若是一旦說出口,只怕會激怒母親,也會惹得眾人嘲笑,說她是不甘心落選而在嘴硬。
“姐姐,你我如今都如愿以償了呢。”
妹妹的聲音忽然自耳旁響起,驚得齊媛忙回了神,轉過身來笑道:“到底是妹妹有福氣。”
“哪兒的話,真要說有福氣,那還是姐姐啊。”齊蕓如過去一樣,親昵的挽住齊媛的手臂,貼在她耳畔輕聲道,“姐姐你如今身無掛礙,可以長久陪在表哥身邊了,妹妹等著表哥休了安菁迎娶你的那一天,你可不要讓妹妹失望。”
聽著妹妹的話,齊媛的臉淺淺紅了起來。會有那一天么?表哥休了那無恥下流的女子,轉而迎娶她入門……
“不過啊,姐姐你也要小心,母親如今對你可是失望的很,你再不是當初被寄予厚望的那個了。”松開了手,齊蕓笑得一如往常,“如今母親滿心的歡喜都是因為我,可煩心卻都是因為你呢。”
那樣輕快調皮的語氣,與過去并無半點異樣。齊媛怔怔的看著齊蕓。
拂了拂因為挽著齊媛而弄皺了的衣擺,齊蕓笑嘻嘻的說:“有得就有失,姐姐既然不想入選,自然也該明白落選了會是什么下場。說到底,我們姐妹兩個都得償所愿了。好了,不說了,明兒我就要去太子府,今兒大家都要來為我賀喜呢。”
直到齊蕓那輕快的腳步消失在門外,齊媛也沒能發出聲音來。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正如齊蕓所說,母親因為她落選而失望,因為齊蕓入選而欣喜,而落選是她自己想要的結果,自然也要承受因為落選而帶來的壓力。
蕓兒說她如愿以償,究竟是如愿以償的進了太子府,還是如愿以償的成了母親的驕傲,眾人艷羨的對象?
搖了搖頭,齊媛不欲再想更多。
正如蕓兒所說,她們都如愿以償了,在這段時間內,她可以好好的陪在表哥身旁,好好的琢磨如何讓安菁消失。
“美杏啊,你說咱們虧不虧,又要給人送禮了。”安菁惆悵的對美杏抱怨道,“真是的,成天送禮送禮送禮。”
美杏抿了抿唇:“可不是么。”尤其是要給那個惹人厭的表小姐送,少奶奶恐怕是不痛快的很呢。
“送禮也就算了,怎么說她這進太子府,差不多也相當于是出嫁了。可是,我當初成親的時候,她也沒給我添妝啊,現在我倒要給她添妝,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又不能為著收禮再辦一次親事,這次是鐵定的賠本買賣,送出去收不回來的,虧,實在是太虧了。”安菁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了跟自己形影不離的那把赤金小算盤,“你看啊,除了她這一份,我還要掏她姐姐的那一份,再來還有寶華,珍華,淑華,仙華……啊啊啊多了去了,這些全都是只出不進回不了本的買賣啊,做人嫂子就是吃虧,要是做最小的那個,就可以只等著收禮了……”
……敢情少奶奶一直不痛快的是這個?美杏拉長了臉,提醒道:“少奶奶,你出嫁的時候,咱們家那幾位小姐不也給你添妝了么?三位少奶奶也沒虧待了你啊。”真不知道少奶奶不缺吃不缺穿,為什么還是掉進了錢眼里。
“不一樣啊。”安菁收起算盤,沒好氣的說,“那是她們送我的,又不是這邊的,我要送的是這邊的啊,可這邊的又沒人給我回禮。”
這么嘰嘰咕咕的抱怨到了齊蕓的住處,安菁才勉強停了下來。
望見門口走來的安菁,齊蕓揚起了笑臉,迎上去說道:“三表嫂來了,還以為三表嫂不會來了呢。”
“哪兒能不來,這么大喜的事兒,就算前面擱著刀子火山,我也得勇闖過來啊。”沒理會齊蕓話里的刺兒,安菁笑瞇瞇的說道,“賢良忠敬,表妹可是能干的很呢,我這幾天一直就在琢磨該給你置辦什么樣的添妝禮,實在是費了不少心思。”
說著,她從美杏手中接過了那只小盒打開。
盒子里是一對鎏金嵌藍寶石的垂珠步搖,極細的銀線串起的一串兒赤金珠子,可以想見,若是插在頭上,隨著蓮步輕移,這珠子便會搖曳出動人的姿態。
“謝過表嫂,這般漂亮的步搖,我還是頭次見呢。”齊蕓甜甜的笑了起來,“讓表嫂這么破費,真是過意不去……表嫂,你心疼了沒?”
“心疼?那當然是心疼的。一想到表妹你今后就要去太子府了,再想見面就不如現在這般輕易,我就心疼得不得了呢。”安菁輕嘆了口氣皺著眉說道,“畢竟你今后就是太子良媛了,要小心的事情多著呢。我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選中了這對步搖。畢竟上頭還有太子妃娘娘和良娣,太貴重的首飾你戴了有些扎眼,也不能用正紅色和通體赤金的,想來想去,只好選了這對鎏金垂赤金珠子的。不然,我那里還有一對鑲紅寶石的赤金釵子,那對更漂亮些。”
齊蕓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聽得明白清楚,安菁這分明是在諷刺她即使進了太子府,也要屈居人下,甚至如妾侍一般不得穿正色,不得戴赤金首飾。
可是,難道事實不是如此么?你惱個什么勁兒啊蕓菇涼。
將心底的怒意壓下,齊蕓接過那對步搖,揚起了笑臉道:“表嫂還真是心細,蕓兒自愧不如。”
“也不是心細,就是看得明白清楚罷了。”安菁笑了笑,隨手撥了下發間的赤金簪子,又晃了晃鑲紅寶石的鐲子,抱怨道,“別的也沒什么給你,到底咱們女子之間只能送些衣裳首飾之類的東西。”
安菁確實是來的晚了,當然,絕對不是因為她在努力的為齊蕓挑禮物而耽擱了時間。
她來晚了的主要原因是——
她就是不想來那么早,來早了要跟人扯各種廢話啊。
比如——
“蕓兒真是好福氣,今后要青云直上了。”周婷玉笑容滿面,順便推了把身邊的安菁。
安菁點頭道:“可不是么,如今進了太子府,將來好消息還有的是呢。”
諸如此類的廢話,大家都要扯上一扯的,雖然誰也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不過嘴上是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
正熱鬧著,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靜了下來。
安菁正要向周婷玉傳授廢話構成精要,見冷不丁靜了下來,忙消了音往門口看去。
門口,齊媛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一瞬間的靜寂過后,大家回過神來,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說笑起來,只不過,所有人都將齊蕓竟然提前落選的話題悄悄按下了。
安菁挑了挑眉,這妹子終于如愿以償的落選了,人家心里才不像你們猜測的那樣沮喪,人家高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