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正廳里頭,一位管事媽媽模樣的婦人正坐廳里的小椅上用茶。這婦人是楚家大爺楚天衡的奶娘張氏,在楚家是極有臉面的。
方婉茹不由得細細打量起她來。
這位媽媽大概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團臉,皮膚生得很好,中等身材,穿了件綠色錦緞祥云紋敞袖筒裙,外頭罩著一件粟色妝花褙子,頭上戴著兩支赤金的掐絲金釵,耳朵上墜著兩個指甲蓋大小的豆綠色翡翠的耳墜子,顏色雖然不是頂綠的,可那翡翠水頭十足,做工精細,倒也是難得的。
方婉茹目光一閃,眼尖的看到張氏的腕子上掛著兩只翠綠翠綠的寬鐲子,看色澤,水頭,應該是祖母綠無疑。
一個奴婢,穿戴竟如此氣派。
后來又一想,也就釋然了。楚天衡可是楚家的獨苗,張氏做為楚天衡的奶娘,身份自然不是一般仆婦可比。
方婉茹的視線打了個轉,又落到張氏的臉上。
那婦人看起來倒是極為和善,可那略帶上揚的眼角卻透露出異于常人的精明,還有她的唇,那么薄,一看就是能說會道的。
來者不善啊
方婉茹笑了笑,才開口道:“江南楚家久負盛名,一直聽聞楚家是駟馬高門,楚家大爺更是人中龍鳳,我們久居這北方小城,雖然仰慕,卻沒有機會一見。”
張氏是楚天衡的奶娘,也是楚家主子面前最得臉面的人,聽了方婉茹這略帶討好的客氣,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幾分笑容來。
她一生無子,早把楚天衡看成是自己的骨肉一般。
“秦夫人太客氣了。”張氏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慢條斯理的道:“南北兩地相距遙遠,沒有機會見面也是正常的。如今好了。咱們夫人有意與府上結親,這以后,兩家親戚之間那還不是常來常往的事兒?”
“話是這么說沒錯。”方婉茹斟酌了一下,才道:“恕我冒昧,聽聞府上大爺早與齊家大小姐齊寶珠有了婚約,為何……”
后面的話方婉茹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卻是不言而喻。
那張氏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像是有備而來似的直接道:“按理說,夫人這話問得對,只是無論我在楚家如何得臉。終究也只是個奴婢,知道的不多。”她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齊大小姐與秦三小姐是手帕交,感情甚好,可比親生姐妹,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娥黃女英也是佳話。”
方婉茹微訝,聽張氏話里話外的意思。楚家大爺這是要享齊人之福?
世家的子弟有幾房妾室也是正常的,楚家人提到了娥皇女英,言外之意是否要娶秦黛心做平妻呢?這事,還要與秦從文商量了才好辦。
方婉茹心里微酸,三丫頭到底哪里好,竟讓幾大世家的人爭先求娶她。心里雖然不自在。可面上終究不能表現出來。
楚家的臉還是要給的。至少此時她該有個嫡母的大度樣子。
方婉茹笑了笑,并沒有接張氏的話,反倒問了句:“江南距此千里之遙。嬤嬤一路風塵仆仆的,想必極為辛苦,不知道要在哪里歇腳?”
方婉茹沒有正面回應張氏的話是有原因的,楚家人并沒有派媒婆來上門說親,只讓家里得臉面的奴仆前來探自己的口風。這雖然是表明了一個態度,但并不堅決。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二來楚家不可能無故要娶秦黛心,這背后藏著的事兒是自己不知道的,總要把楚家的意思弄清楚才好決定后面的事情。
再者,求娶的人那么多,最終定下哪家還要與老爺商量過后才能決定。
張氏倒也乖覺,她也笑,“我們大爺在臺州有房產。”
方婉茹暗想,若是這樣的話,商量事情也方便得多,不管這門親事成不成,能與楚家攀上關系也是極好的。
“這倒是好事,兩家走動也方便些。”怎么聽,話里話外都是欣喜萬分的意思。
張氏隨后語出驚人,“我們夫人很重視這門親事,老奴前來也只是打個先鋒,不日,我們大爺就會親自北上,到時候自然免不了要到府上叨擾。”
楚家大爺要來?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心里又想,或許楚家大爺已經到了,只是出于某種考慮沒有直接出面罷了。
方婉茹暗暗欣喜,仿佛秦家與楚家已經牽上了線。
那張氏又與方婉茹說了一會兒的話,最后把從楚家帶來的各式禮品及禮品單子呈給方婉茹,這才起身告辭。
方婉茹猜想她這是回去給主子傳話去了,便不作挽留,讓人封了兩錠銀子放在匣子中,送了張氏。
張氏也不客氣,樂呵呵的捧著那匣子走了。
晚上秦從文應酬回來時,方婉茹把這事兒跟他說了。
“……那張氏是楚家大爺的奶娘,想必在楚家有一定的臉面,只是楚家沒派媒婆上門,反倒派了張氏來,倒顯得不是那么有誠意。”
秦從文聽聞楚家要與自己結親,臉上的更易十分精彩了,他先是錯愕,隨后又是十分的不敢相信,再然后就像是撿到了寶似的呵呵傻笑,言行都十分得意。
他今日有應酬,喝了一些酒,略帶著三分醉意,聽了方婉茹的話后竟醒酒了。
“楚家與咱們家素無來往,冒冒然上門提親總歸是不妥的,楚家是世家,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當然還是先找人來探探咱們的口風更把握一些。”秦從文脫去長袍,露出里面的中衣來,伸手讓方婉茹侍候他穿上了一件隨意棉軟的長袍。
“更何況聽你的意思,楚家是想同時娶咱們的女兒和齊家大小姐兩位夫人進門,要是這樣的話,就更該先跟咱們言語一聲。”
方婉茹不喜歡秦從文那句“咱們的女兒”的話,可她也不能反駁,只能默默聽著。
“……那楚家大爺要上門,恐怕就是交待這個事兒。”指的是同時娶秦黛心和齊寶珠的事兒。
方婉茹想了想。終究沒忍住,開口問道:“這么多人來求親,老爺看中了哪一家?”
秦從文想了想,才道:“都放一放吧!看看再說。”其實哪家都不錯,可是想到了秦黛心的話,他就猶豫了。
放一放而已,又沒有什么損失,三丫頭還沒及笄,她上頭還有一個姐姐沒訂親,拖也是有道理的。
“我看都挺好。特別是賈家。”方婉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到底是做正妻,這么好的條件。老爺還有什么不中意的?”
秦從文知道方婉茹一直中意賈家,不過卻是想把二女兒嫁過去。自家是商戶出身,即便是把嫡女嫁過去,也是高攀了。
三丫頭,是庶出。可偏偏賈府對她總是高看一眼,或許這里面有長公主的緣故?
“夫人,我知道你中意賈家,如果冬月不能嫁過去,我也不會讓三丫頭嫁過去。”賈家這門親事的確是首選,就這樣放棄實在是可惜。可秦從文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方婉茹滿意。
女兒嫁出去未必是助力。可方婉茹確實是自己的賢內助。夫妻這么多年,她對自己的好也不是一件兩件,就算是看在夫妻情分上。便如了她的心意吧!
方婉茹聽秦從文這么說,心里便覺得好過了些,又想到他以自己為重,心里的不快便煙消云散了,“鄭老太太來信了。說想接了娘去小住。”
方婉茹就又把鄭家想與自這結親的事情說了。
秦從文眼睛一亮,“這是好事。”他也聽過這個鄭家。聽說財力十分雄厚,況且那鄭家六少爺又是秀才,將來一定錯不了。
“安排妥當些,讓母親細細的問問,她老人家相看的人,指定錯不了。”
方婉茹點點頭,終究覺得秀才的名頭小了些,便說了幾嘴。
“到底是商家出身,比大姐兒的婚事又差了一層。”
秦家大小姐秦怡心嫁了個舉子。
“才十七,便有了秀才的功名,已經不錯了,日后若是中了舉,便有你后悔的。”秦從文有些不悅,他討厭方婉茹的優越感。
她雖然是官家小姐出身,不也嫁了個商人嗎?自己又哪里不好了?
方婉茹對秦從文這人來瘋的脾氣很是無奈,她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諱,便按下這些事不提,連忙又提起另一宗事兒。
“海棠的事兒,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哼。”秦從文的臉一下子就黑了,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兒,他在心里默默的把秦鳳歌和公孫錦從頭到尾的罵了一遍,方覺得好受了些。
“老爺,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不愿意提又能怎么樣?你是沒看見,姑奶奶和錦哥兒仗著娘寵愛他們,在咱們府里是怎么橫行霸道的。”方婉茹是不滿方氏偏心,兒子竟比不得嫁出去的女兒重要,她不能理解。
“這事往大了說就是忤逆不孝。”偷情都偷到舅舅的女人頭上,可想而知公孫錦是個多么混蛋的人。
“老太太就是糊涂!”子女不言父母之過,秦從文的這句話已經算是很重的了。
方婉茹很滿意這個效果,連忙道:“老爺,您看是不是找個時間勸勸娘,讓姑奶奶帶著錦哥兒回去吧!咱們家最近事兒多,萬一姑奶奶要是跟著摻和,誤了事兒可就不值當了。
公孫錦一直惦著秦黛心,這是秦家公開的秘密,連方氏似乎也很支持。
方婉茹不樂意,當然,她并不是替秦黛心考慮,她是不想與公孫家與什么牽扯,說白了就是想跟秦鳳歌劃清界線。
方婉茹心里隱約怕著什么,不敢細想。
秦從文點了頭,“這事兒我會跟娘說,哪有出嫁的女兒整天待在娘家的。”
方婉茹聽了這話,才算放下心來。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就歇下了。
一夜無話。
又見發芽皇后同學的珍貴小粉紅,真是萬分感謝呀!感謝親的支持,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