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去封了那間娼館!將涉事所有人流放千里!”
下完旨意,他又立即讓人去傳安寧侯見駕,傳旨官卻來回話說安寧侯染病在床。皇帝于是又召來皇后,劈頭蓋臉地痛罵了一頓,并又御筆親寫了一份諭書,命程謂前去安寧侯府斥責安寧侯,同時罰了他兩個月俸祿,并禁足三個月才又消停。
永和宮這邊淑妃自然是愉快了好久。
楚王卻約了韓稷在外頭敘話,事情是出在韓家晚宴之后,于情于理他都應該過問一聲。
韓稷到了王府,兩手一攤說道:“這件事我還真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怎么說,安寧侯接連受斥,這對我們來說是算是好事。假如我們乘勝追擊,說不定把安寧侯先弄下來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安寧侯是皇后身邊最不可能背叛的人,也是她最穩固的幫手,雖說五城兵馬司在五軍都督面前不堪一擊,但營里當差的都是有背景的官家子弟,假如皇后有心,借五城營來攏絡住這些人背后的勢力,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把安寧侯從五城營的位子上拉下來,皇后便等于斷了只翅膀,而她另一只翅膀,則就是那個一直在她身后替她出謀劃策的人。他一直未能查出來此人是誰,但皇后有這個人在,實力便不可小覷。
楚王聽了他的話,凝眉想了半日,終是道:“雖說是有好處,但安寧侯這次丟的也是皇后的臉,帝后為一體,父皇臉上也不好看,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罷。”
韓稷點點頭,含笑告退。
他的目的并不是獨獨針對皇后,楚王不著急,他自然也用不太著急。
心心念念要打倒皇后的那個人是沈雁才對。
他想起那渾身長刺的丫頭,每次跟她說話似乎都得卯上一股子勁,稍不留神就被她扎出血,這些日子因著聽辛乙的囑咐靜養身體,也沒有空去跟她談那密旨的事,她倒也沉得住氣,偏沒有半絲兒聲氣傳過來,弄得他如今真懷疑她是不是為了詐他去春闈給沈宓當保鏢的。
而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反正她死活也不肯吃虧。
韓稷回到府里,翻起了皇歷。
這種消息到底離后宅深閨還是有些必須遵守的距離,傳到沈雁耳里的時候,已經是這日晌午,她趁著春困午歇了一覺起來之時。
彼時紫英正好陪著華氏從盧府串門回來,顯得十分興奮。
“據說是這樣的,安寧侯昨兒夜里從魏國公府赴宴歸來的路上,獨自一個人偷偷摸摸跑到翠玉胡同去逛窯子,結果沒帶錢,讓老鴇子打了臉不說,還讓龜奴們剝光了衣裳綁起來打了幾板子!一直到今兒早上那劉括送了錢去才把他贖回來!”
紫英已經快二十了,本已是個大姑娘,私下里又知道沈雁比起她們這些丫鬟們更加葷素不忌,聽說這逼迫過沈宓的安寧侯如此狼狽,哪里按捺得住興奮的心情?當下就一五一十地把聽來的消息全給沈雁說了。
沈雁的嘴也是張了老半天才合上。
安寧侯會在這個時候去宿ji她已是覺得不可思議,一般身份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是不會在外宿ji的,他們看中了誰,把她贖出來養著不是一句話的事?此外他因為沒錢付嫖資讓人打出來更是讓人覺得不正常,他便是不帶荷包,總歸也會帶著別的飾物吧?又怎么會被人當狗打?
她直覺這中間有蹊蹺。
昨兒沈宓走后,她也跟葛荀稍稍打聽了幾句赴宴的事,聽說安寧侯也去了,便大約知道他此趟恐怕不單純,但沈宓昨兒回得晚,因為顧至誠醉了,拉著他說了好久的酒話,等到沈宓歸家的時候,她也歇著了,早上他又要上朝,根本就沒碰見面。
春闈之后沈宓一直忙碌于公務,并沒有時間來處理安寧侯這件事,但她知道沈宓肯定不會就此善了,但是昨夜他的去向都有人為證,而且他也不可能會以這種幼稚的手段來報復安寧侯,所以下手的人肯定不會是他。
那又會是誰呢?
難不成是韓稷?他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是也不像是做這種沒品的事情的人。而且昨兒是他府上設宴,一個不妥便很容易讓人懷疑到他頭上來,他才沒這么蠢。
何況安寧侯又并非那好相與之人,此番吃了這么大的虧,回頭必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將這害他之人整治一頓才罷休的了。皇帝雖然廢了太子,皇后卻沒實質的過錯,再加上有臣子相扶,回頭查出了真相,皇帝總會給幾分薄面給他的。
可是除了他們,她再也想不到別人來了。
安寧侯府扎扎實實熱鬧了幾日。
首先是蔡氏。蔡氏本是個粗性子,往日因著安寧侯三妻四妾的她早已是咬著牙關在忍,這次他居然敢去宿ji鬧出這等丑事,哪里忍得?這幾日便撲進房里不住地叫囂,安寧侯不堪其擾,只得插上門阻住她進來。
蔡氏尋他不著,便又將火轉撒在后院小妾們頭上,小妾們里頭自有那么一兩個深得安寧侯寵愛的,平日里也沒少交鋒,這當口又哪肯受她的閑氣,紛紛擼起袖子與她對干。自然是敵不過蔡氏這主母,于是便又換了副臉跑到安寧侯床前哭訴。
安寧侯時刻不得安寧,哪里還談什么養病?
而到了晌午程謂又奉旨而來將他臭罵了一頓,程謂走后,他便已經只剩翻白眼兒的份了。
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前后兩次被罰俸,他這是犯了什么太歲!
好在素日也還招攬了不少人在身側,幕僚們里頭也有幾個頂事的,由著他們從旁照應了兩三日,才總算是下了床。
劉括每日在衙門與侯府兩邊穿梭,經過皇帝一番強勢打壓,外頭議論取笑的聲音倒是也少了些,可終歸捂不住人家的嘴,官員們的嘴得住,老百姓的嘴卻怎么也捂不住。再說人家議的也不是什么宮廷秘辛與朝政機要,王法也沒規定不給議論朝臣私行。
安寧侯每日里聽得劉括傳話,都不免氣得血往上沖,劉括忍了兩日,便就說出自己的疑惑道:“我總覺得這事大有蹊蹺,就算侯爺那日撞見的是鬼神,可那處地頭并不十分偏僻,又怎么會在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上冒出來呢?
“而且這兩日我也去打聽過,那一帶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侯爺不覺得有些奇怪么?”
安寧侯這幾日焦頭爛額,滿腦子都想著在娼館里所受的屈辱,哪里有心思去深究那鬼怪的事?但如今聽劉括這么一說,他仔細想了想當時的情景,那鬼雖然恐怖,但“它”又動作敏捷身形矯健,若不是那身打扮,倒像是個有武功的人。
想到這里他便就說道:“是有些古怪。不過他又為什么能飄在半空呢?”
劉括想了想,說道:“滄州那邊有些民間藝人,常擅玩孤身走鐵絲的功夫掙錢,這種功夫其實對于武功高強的人來說,其實不算什么難事。當時天色那么昏暗,若是有人早就布好了鐵線在那里,人踩在上頭也不容易看出來。”
安寧侯心頭一凜,是啊,當時不但天色昏暗,而且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陡然之間冒出來的“厲鬼”身上,哪里會留意這些?
他說道:“這么說來,我是被人暗算了?”
劉括道:“總之我覺得十分可疑。這兩日我與周先生樸先生他們也私下議過這事,他們也覺得是有蹊蹺。但是,我們卻又想不到誰會有這么大的膽子?”
安寧侯眉頭緊皺起來,那日后來去追“鬼”的護衛回來后表示那鬼走出巷子口便不見了,且不論是真是假,他都已經把他們全部給撤了。而他后來遇到了那個陳丘虎——是了,得先弄清楚這個陳丘虎的虛實!
“把梁恩叫過來!”
梁恩過來了,聽他一問,當即訝道:“我二舅子確實叫陳丘虎,可他上個月都已經回鄉祭祖去了,壓根沒在京師啊!”
安寧侯一聽這話險些暈過去。
這么說來那陳丘虎竟然是假冒的,他是假冒的,那鬧鬼之事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他想起他被娼女們拉進去的時候,當時身上忽然奇癢難熬,若不是因為這股癢而駐了足,又怎么會在那寶二胡同被娼女拖進去?再者,娼女們拖他之前,原還是不敢的,是那假陳丘虎那么一說,她們才敢放肆,而且還有,他的荷包飾物居然那么巧全不見了,這分明就是個圈套!
想到這里,他心里的憤怒便全部涌上來了,當下光腳下了地,猛地一拍桌子,指著劉括道:“你這就安排幾個人,即刻去給我查!就是掘地三尺,你也給我把這伙人找出來!”
劉括領命,立即退了下去。
安寧侯坐回床上,直氣得心肝窩子直疼。捂著胸口哎喲了半日,倒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立馬又從床上跳下,并叫了管事進來,說道:“速拿紙筆過來,我寫張禮單,你拿著那兩塊田黃石著人送到沈家去給沈宓!”
這些日子他著急上火,倒是把這正事給忘了。沈宓那邊好不容易被他撬動了,可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撂下,算算都已經過去了三四日,假若拖得這事也生了變故,那么可就得不償失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