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的藥鋪,開業當日熱鬧至極。
沈長玉和邢太太張氏的捧場,讓望縣不明情況的人家都跟風。很多往日沒有交情的人家,也送了吉禮。
陳璟的大嫂又驚又喜。
不僅僅如此,連同行也跟著送禮。
像徐氏藥鋪的東家徐逸,他也送了吉禮。
同行是冤家,這樣送禮叫人著實摸不透頭腦。
所以,城里接下來的幾日,都在談論“玉和堂”。
陳璟的身份背景,也被津津樂道。
他的交友,更是
有這樣的排場,連縣尊大人都捧場,再也沒說嘲笑陳璟是往下游走。提到玉和堂,也是感覺神秘莫測。
開業之后的幾日,有了點生意。
他們單單是來抓藥的。
大夫開好了方子,按方取藥。
沒人請陳璟看病。
陳璟不用看病,照樣天天在藥鋪坐堂。
他主要教魏上幸認藥。
日子慢悠悠過了二十來天,眼瞧著就到了冬月底。
仍是沒人請陳璟看病。
陳璟得空,就把二樓收拾出來,置辦了藥柜,另外開辟出一個小型的藥堂,專門買比較昂貴的成藥。
他手頭只有二兩的牛黃,故而才造出了五枚安宮牛黃丸。
剩下的,他制了紫雪丹、至寶丹。
閑暇的時候,他也看看清筠記的賬。
清筠寫字別別扭扭,賬記得倒是一清二楚。
陳璟很滿意。
到了臘月初一,上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雪。
這是最初的雪。
初下雪,也不怎么冷。
洋洋灑灑的大雪。似扯絮般,很快地面、屋脊、樹梢就白皚皚一片,整個城市銀裝素裹。靜謐安詳。
素凈的白雪映照軒窗,泛出寒意的清輝。屋子里敞亮些許。流風掀起積雪,晶瑩雪花輕舞,落在墨色虬枝,又緩緩融化淡去。
“今天不會有人來的......”陳璟道,“把門半掩著,咱們烤火。”
朱鶴笑了笑,同意了。
平日他們也沒什么客人。
小伙計們更是樂得清閑,將來去將門板上了一半。
陳璟又吩咐阿吉:“去鋪子里。買些果子,再打兩斤黃酒。咱們煨酒烤火,說說趣事,倒也不錯。”
“東家,這不太好吧?”朱鶴笑著。
其實,朱鶴也是喜歡飲酒的。
天這么冷,有杯暖酒搪塞,是最好不過的。
只是在鋪子里吃酒,顯得不務正業。朱鶴是掌柜的,不好帶頭。雖然東家這么說。掌柜的還是要勉強勸幾句。
“下雪天陰寒氣重,吃些熱酒驅寒,免得凍得染風寒。到時候要吃藥。既費錢又遭罪。”陳璟笑道。
朱鶴就不再說什么。
阿吉道是。
清筠拿些錢,給阿吉,讓他去打酒、買果子。
很快酒買來。阿吉買了兩斤黃酒,一斤青梅酒。還買了風糖餅、炒杏仁、芥辣餅餌等,作為小酒小吃。
“這青梅酒是清筠姑娘的。”阿吉呵呵笑。
清筠道謝。
他們溫了酒,清筠在一旁篩酒。
陳璟喝了小半碗黃酒,意思到了即可,就道:“我不擅長飲酒,你們自己喝。像朱掌柜。年長咱們,應該見識過很多趣事。不如說些奇聞軼事。給咱們開開眼界兒。”
“是啊是啊。”幾個小伙計起哄。
朱鶴先喝了碗酒,捻了塊風糖餅慢慢吃著。笑道:“要說趣事,倒也沒有。不過鄉野俗聞,是有些的。”
他將風糖餅吃完,又喝了兩口酒,這才道:“之前我們莊子上,有件怪事。莊子西頭有座寺廟,住了幾個和尚.......”
可能是鬼故事,陳璟想。
大家豎起耳朵,等待下文。
這時,卻聽到了敲門聲。
魏上幸很機靈,連忙爬起來,去幫陳璟開了門。
來客穿著蓑衣斗笠,腳著木屐,仍是落了滿身的雪。
他站在門口,先把雪抖干凈,這才進來。看到眾人圍著火爐取暖燙酒吃,他只感覺更寒冷了,打了個寒戰。
“哪位......哪位是先生啊?”他開口,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最后落在朱鶴身上。
朱鶴最年長,他像個看病的先生。
“是您看病?”答話的,卻是陳璟。
來客大約五十來歲,長得白白凈凈,微胖。他的蓑衣底下,是青灰鼠大氅,算是華麗的。
“不是。”來人見陳璟答話,愣了下。繼而他又想起坊間傳言說玉和堂的東家醫術超高。
“鄙人朱明生,在城北開了家客棧。內妾染了惡疾,已經快三個月。請了不少大夫,都沒有治好。今兒下雪,不知是不是陰氣太重,她又發作。鄙人聽人說西街新開了藥鋪,先生醫術了得,故而來相請。那位是先生?”
“我就是。”陳璟道。
朱明生愣了下。
他看了眼朱鶴。
朱鶴站起身,笑道:“這位是我們東家,醫術高超,有口皆碑。鋪子新開業,沒有其他先生,就東家可以出診。”
“那......”朱明生有點不情愿的樣子,躊躇起來。
想到家里那位病得如此糊涂,不好讓她一直鬧下去,只得死馬當活馬醫,道:“那有勞陳東家了。”
他知道玉和堂的東家是陳璟,陳舉人的弟弟。
“走吧。”陳璟道。
魏上幸連忙進里屋,把陳璟的行醫箱背起來,跟著陳璟要出門。
陳璟和魏上幸換了木屐,也都穿了蓑衣斗笠,跟著朱明生,往朱家走去。
玉和堂在西街,是靠近城西城門;朱明生的聲音在城北,也是住在城北。他們過去,等于繞過了小半個縣城。
故而,要走一會兒。
雪仍在下,洋洋灑灑的。
路上,朱明生和陳璟說起病家的情況:“是鄙人的小妾。當初發病,正巧是鄙人原配除服的日子。”
原配除服,就是原配已經死了一年。
在這個時空,丈夫死了,妻子要守喪三年;妻子去世,丈夫只要服孝一年。
這可能牽扯到家庭關系。
陳璟沒有見到病人,也不好說什么。
“......發作起來,神志不清。”朱明生又道,“有次發作,抱著小兒就要往外走,不知去向,有次走到了河里,都淹到了腰上,差點嗆了孩子。有次發作,就是不說話,睜眼躺著,人事不知;還有次發作,跪在我亡妻的墳前哭了三天,怎么也拉不回來。”
“那這次發作呢?”陳璟問。
“這次,跪倒祠堂去了。”朱明生道,“我請遍了大夫,也吃了藥,都不管用。倒是有個道婆,說她是撞了邪。”
陳璟笑了笑,道:“撞邪就不一定了。等見到了人,我才知道是什么情況......”
他心里,隱約有了猜測。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才到了朱家。
朱家住的巷子,不算寬敞。
門口也堆滿了積雪,將墨瓦白墻都遮掩住。
朱明生上前敲門,有個老奴開開門,叫了聲老爺。
“姨娘呢?”朱明生問這老奴,“還在祠堂跪著?”
朱明生沒有兄弟姊妹。所以,他父母、他亡妻的牌位,都擺在家里的后院,算是家里的小祠堂,沒有大宗族那種大祠堂。
“是啊。”老奴回答朱明生,“都跪了大半頭,就是不停給老太爺和老太太磕頭,不說話,額頭都快要磕破了,攔不住。”
朱明生看了眼陳璟,嘆了口氣,領著陳璟快步往后院的祠堂去。
路上雪滑,小徑泥濘不堪,朱明生自己差點摔倒了。
陳璟就順手攙扶了他一把。
他對朱明生道:“不必擔心。我既然來了,自然想法子治好病家。您慢些走,要是扭傷了,回頭還要治您。”
朱明生苦笑了下,點點頭。
他們腳步放慢了些。
幾個人很快就到了朱家的后院。
小祠堂修建得比較簡樸,就是一處小巧院子,兩間大房。
有檀香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