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
一道脆生生,帶著幾分虛弱的呼喊突兀地響起。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安若嫻蒼白著小臉,怯生生地站在簾后,小手緊緊攥著簾子一角,滿臉的驚慌無措。
安若瀾不由心中一凜。
孟氏的哭聲突然低了下去。
“嫻姐兒?”安世延詫異地喚了一聲。
薛氏眼珠子骨碌一轉,搶在所有人開口前,上前關切問道:“嫻姐兒怎的跑出來了?”
安若嫻在心中為薛氏的上道點贊,繼而故作怯懦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最后視線落在梨花帶雨的孟氏身上,怯聲道:“我、我聽到母親哭了,嫻兒好擔心……”
軟糯乖巧的模樣很是討人歡喜。
安世延先是一怔,隨即溫和笑著對安若嫻招了招手,道:“嫻姐兒過來。”
安若嫻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著甚是天真無邪,她松開簾子小跑到安世延身邊,仰起腦袋望著梨花帶雨的孟氏,臉上眼中滿是擔憂。
見狀,安世延心中一片柔軟,拍了拍孟氏的胳膊,輕笑道:“你瞧,連嫻兒都要替你擔心了,可快別哭了。”
孟氏也瞧見了安若嫻眼中的擔憂,不禁心中一動,漸漸停了哭泣。
她俯身抱起安若嫻,強顏笑道:“嫻姐兒真乖。”
安若嫻窩在她懷中,抬起小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軟軟道:“母親不哭,你哭了,嫻兒也會難過的,你不要擔心,瀾姐姐一定會好起來的,上天會保佑瀾姐姐的。”
孟氏感受著在臉上輕柔擦拭的小手,眼中又是一熱,含著淚花笑道:“嫻姐兒說得對,母親不哭了。”
“嗯嗯!”安若嫻眉眼彎彎,重重地點頭,模樣嬌憨無比。
前世作為親生母親爭寵的工具,安若嫻在討人歡心方面可謂經驗十足,眼下安慰起孟氏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見她如此天真可愛,孟氏不由得含笑抵住她的額頭蹭了蹭,嘴角不自覺地勾起。
此舉惹得安若嫻咯咯歡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也徹底驅散了孟氏心底的陰霾。
“這會好了,嫻姐兒真是幫了父親一個大忙,該賞!哈哈哈!”安世延滿心欣慰,伸手將母女二人同時擁進懷中,笑得歡暢無比。
孟氏輕偎在丈夫懷中,眼底是滿足與幸福。
英俊儒雅的父親,溫柔美麗的母親,活潑可愛的女兒,三人相偎相依的畫面是如此溫馨,讓人心底都會升起暖意。
“嫻姐兒真是敬愛夫人。”薛氏笑著開口,本是恭維討好的口氣,卻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酸意,眼中既有得逞,又有憤恨,還有不虞,竟是復雜得讓人捉摸不透。
安若瀾至始至終沉默著。
不是沒有察覺到安若嫻投過來的,若有似無的得意目光,只是心中激不起半點漣漪。
或許是因為前世看過太過這樣的畫面,如今她已經能做到無動于衷了。
若是安若嫻想以此打擊她,怕是要失望了。
安若嫻確實是失望了。
見安若瀾絲毫不動容,她感到挫敗的同時,心中又升起了憤怒。她認定這是安若瀾無情冷酷,不在意孟氏的表現,于是愈發堅定了要奪走孟氏對安若瀾寵愛的決心。
享受了一番天倫之樂,孟氏臉上又重新綻放了笑容,她親昵地點了點安若嫻的鼻尖,柔聲道:“雖只是個意外,然你瀾姐姐還是有照顧不周之責,嫻兒你能原諒她嗎?”
聽她再次提起這件事,眾人神色皆是一僵,安世延不自然地咳了兩聲,道:“這事兒就算了吧,瀾姐兒也受了傷,實在怪不得她。”
“犯錯就該受罰,五爺不必偏袒瀾兒。”孟氏神色嚴厲。
聞言,劉氏焦急上前一步,:“夫人……”
剛開了口,卻被安若瀾攔了下來。
對劉氏搖了搖頭,安若瀾不慌不忙對孟氏道:“母親要罰女兒,女兒不敢不認罰。然,在此之前,女兒想問一句,嫻妹妹傷了腦袋是女兒的錯,那女兒傷了腿又是誰的錯?還請母親給女兒一個公道,讓犯錯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說罷,她站起身來,福身朗聲道:“請母親為女兒做主。”
孟氏當即臉色一白,蹬蹬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安世延忙扶住妻子,為難道:“瀾兒,你母親也是為你好,她是擔心此事傳出去后會影響你的名聲,你又何必牽連其他人……”
“父親,”安若瀾目光沉穩,一字一句清晰道:“您也認為早上的事是我的錯么?”
“這……”安世延遲疑,望了眼神色凄然的孟氏,終是違心道:“你確實沒有照顧好嫻姐兒……”
心底微寒,安若瀾垂下眸子,輕聲道:“不是女兒不想照顧好嫻妹妹,而是女兒沒有那個能力,當時,若不是百靈在混亂中險險拉住了女兒,怕是女兒傷的不僅僅是一條腿。若是如此,父親與母親也認為是女兒的錯,女兒無話可說。”
“瀾兒……”見一向高傲倔強的女兒展現出如此脆弱的模樣,安世延忍不住喉頭發緊。
安若瀾深吸口氣,顫聲道:“女兒沒有嫻妹妹那般乖巧可愛,不懂得安慰孝順母親,是以即便看著父親母親疼愛嫻妹妹,女兒也不敢有怨言,可是女兒不明白,為何母親一定要女兒向嫻妹妹道歉,女兒沒有錯,女兒……女兒只是沒辦法……”
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最后竟是泣不成聲。
見狀,眾人皆是一驚。
劉氏也忍不住跟著掩嘴痛哭起來。
此刻,眾人才意識到,安若瀾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照顧自己尚且談不上,又談何照顧他人?更何況她之前生了一場大病,身子還未養好,哪里會有能力照顧妹妹?
安世延心疼不已,也顧不得禮儀了,一把將人抱起,拍撫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撫:“瀾兒乖,你沒有錯,是父親和母親錯怪你了,乖,別哭了……”甚至像是在哄幼兒般,抱著她來回走動。
孟氏心如刀割,想要上前,卻又不敢上前,只能幽幽望著丈夫與女兒,默默流淚。
安若瀾趴在父親寬闊的懷抱中,揪著父親的衣襟抽泣不止,然而她不斷流出淚水的眸子并沒有悲傷之色,有的是無盡的冰冷。
“剛者易折”,她無聲重復著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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