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怎么能這樣,她為何要將瀾兒從我身邊搶走,為何……嗚嗚嗚……”
出了頤榮苑,孟氏猶是泣淚不止,向著幾位嫂嫂哭訴。
起初,四位夫人見她可憐見的,還有心思寬慰她幾句,可她硬是哭了這一路,眼下,即便是和她性子最相近,關系最好的四夫人,都不由得生厭了。
“老夫人之所以要把瀾姐兒接到頤榮苑來住,是因著疼愛瀾姐兒,這是好事兒,是旁的姐兒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就別多想了。”
四夫人耐著性子勸她。
“可不是么,我倒是想將我的珂姐兒送到老夫人院子里住住,可不偏生沒福氣么。也就因著五嬸你是老夫人的表侄女,你生的女兒才有這待遇。”
三夫人掩嘴笑道,抑揚頓挫的腔調說不清是羨慕,還是旁的意味。
聞言,二夫人瞪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訕訕一笑,收斂了。
慕容氏凝著臉沉默,見孟氏還在哭哭啼啼,沉聲道:“好了,都散了吧。”
說罷,帶著底下丫鬟婆子,徑直往自個院子去了。
“是,大嫂。”幾位夫人恭聲應了聲,目送慕容氏走遠。
孟氏見一向親如大姐的長嫂如此冷淡,更是傷心,淚水愈發止不住了。
見狀,二夫人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道:“四嬸,平日里你與五嬸最是親近,就勞你多開解開解她吧。”
四夫人雖是不愿,卻在二夫人強勢的目光,以及孟氏哀求的神色下,不得不點頭應了。
道了別,四夫人送孟氏回馨月苑去。
二夫人與三夫人待兩人走遠,才轉身一同離開。
“我算是曉得何為‘無知者無畏’了,咱們五嬸可真乃這其中的楚翹,瞧老夫人方才的臉色好看得!”三夫人翹著嘴角,笑得搖頭晃腦。
二夫人沒答話,只笑睨了三夫人一眼,想起嬌弱圣潔如白蓮般的孟氏,她眼中浮起淡淡的嘲諷與鄙夷。
同行了一段路,二夫人與三夫人分開,各自回房不提。
馨月苑東廂房內,安若瀾已得到了要搬去頤榮苑的消息。
來傳話的,是老夫人身邊兩大親信嬤嬤之一的吳嬤嬤,只說讓收拾收拾,搬到頤榮苑東院廂房去,旁的半句不提,匆匆來,匆匆走。
原本一覺醒來,安若瀾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然一聽這消息,她又覺沉重起來。
倒不是不愿搬到頤榮苑去,只是,她完全可以預想到母親會有何種反應。
只要稍微想想,她就覺得頭疼。
這讓她猶豫起來。
若說前世安若瀾懼怕過誰,那非侯府的老夫人,她的祖母莫屬,即便是重得生命的現在,她依舊對這個強勢精明的祖母敬畏不已。
是以,她不敢輕易違背老夫人的意思。
一邊是嚴厲的祖母,一邊是柔弱的母親,安若瀾左右為難,默默嘆出口氣,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先去正房與母親商量商量。
再說孟氏,被四夫人送回馨月苑后,她漸漸穩定了情緒,與四夫人說起了知心話。
“四嫂,我知曉母親是疼愛瀾兒,可她也不能拆散我們母女啊,瀾兒才七歲,我怎么放心讓她離開我身邊……”
說著,孟氏又流下了淚水。
人比花嬌,即便是落淚,也是如芙蓉泣露般,惹人憐惜,若是此刻安世延在,定是要將她抱在懷中聞言安撫的。
四夫人性子溫軟,又多愁善感,最是聽不得那些凄楚傷感的事兒,最是見不得人哭喊哀嘆的景兒,不然她也是要跟著悲春傷秋一番的。
眼下,她見孟氏惆悵哀婉,字字泣淚,宛如那般搶走了兒女的可憐人般,模樣著實令人同情,于是心底的那點不耐瞬間散了,也跟著傷感起來。
“五嬸,我曉得你心里苦悶,可這是老夫人的意思,你不得不從啊。”四夫人微紅著眼眶,拉了孟氏的手拍撫安慰。
孟氏強忍著淚苦笑搖頭:“我心中的苦無人能知。”
接著,又把安若瀾與她起爭執一事道與了四夫人聽,末了,強顏歡笑道:“即便瀾兒惱我,我也不在乎,她如今還小,不明白我的苦心,然終有一日,她會明白,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我更關心她的人。”
“誰說不是呢,你是瀾姐兒的親生母親。”四夫人跟著嘆息。
孟氏拭了拭眼角,神色堅定,道:“我不會讓母親把瀾兒搶走的,瀾兒那般烈的性子,她不在我身邊,我如何放心?”
四夫人心中一跳,想勸她死了這條心,可見她目光堅毅,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便敷衍點了點頭,只勸她不要多想,保重身子。
隨后妯娌兩人又說起了閨中密話。
旁的不提。
安若瀾走在回東廂房的路上,回想方才在母親門外聽到的話,心中有些凄涼。
母親總說她不懂她的苦心。
今生如是,前世如是。
可到底如何才算懂母親的苦心?
前世她為母親爭斗,母親說她白費她的苦心,今生她但求安穩,母親還是說她不懂她的苦心,似乎不管如何做,她都是錯的。難道真的要她如同木偶一般,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遵從母親的意愿,才算是懂母親的苦心?
若是如此,她又何必生而為人,直接做那木偶人不是更好?
她不懂母親的苦心,卻知母親給她鋪的路通向懸崖。
那條路她已經走過一次,她不會再走第二次,盡管重生至今,她的努力沒有起到半點作用,但她不會放棄,或許唯有離開母親身邊,她才能真正地重新開始?
“總要試一試才知道的。”
抬頭望著墻角的一枝臘梅,安若瀾勾起一抹笑。
“小姐?”身后的百靈疑惑地喚了一聲。
“又要下雪了,趕緊回吧。”安若瀾回頭一笑,率先抬腳往回走。
百靈愣了愣,趕緊蹦蹦跳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