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寵

144 都給我等著

三更的梆子“砰砰”的敲響起來,池玲瓏上下兩個眼皮,像是被膠水黏上了一般,總也睜不開來。

她坐在自己房間圓桌前的圓凳上,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一手托著腮,仿若小雞啄米似地,不停的打著瞌睡,往下點著小腦袋,一邊卻又朦朦朧朧的豎了豎耳朵,好似在聽遠處打更人清朗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秦王府致遠齋中,此刻是一片鬧哄哄的景象。太醫們躬著腰,滿頭大汗的拎著藥箱進進出出。

今日被安排在皇宮值班的太醫們,實在是覺得,他們簡直點背到家了。

大魏國的所有朝臣和王侯們都知道,秦王府在大魏國的地位有多么的舉足輕重。

不僅是因為第一任秦王為大魏開疆辟土,立下了汗馬功勞;也因為歷代秦王爺,雖然手中大權在握,但基本上對權力的欲.望都不大;他們從來沒想過出謀逆叛國的事情不說,更沒有讓歷代圣上忌憚過。

十幾代秦王全都為大魏國拋頭顱、灑熱血,戰死在了沙場上,對大魏實在忠心耿耿,說秦王府是把大魏支撐起來的脊梁骨也不為過。

秦王府子嗣艱難,這點眾人皆知。但是,有一點值得慶幸的就是,即便以往歷代秦王都死得早,但是,總歸他們在翹辮子之前,都會為秦王府留下一滴血脈。

就像是上一任老秦王秦瓊一樣。雖然因為瘟疫死在了西域戰場上,但是,好歹當時秦王妃肚子里還有一個遺腹子。雖然后來秦王妃難產血崩而亡。到底還是為秦王府留下了一根獨苗,秦王府總歸也沒有絕后。

但是,秦承嗣今年可是還沒有成親呢,更別提子嗣了。若現在他身上的毒他們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導致秦王性命不保,到時候他們死都別想落個全尸。

甚至,若是秦王真的一不小心被閻王爺把魂兒勾走了。大魏恐怕距離動蕩不安也不遠了。畢竟這人手里還握著五十萬隴西軍呢。

那五十萬軍馬說好聽點叫隴西軍,說得不好聽了。那就是秦家軍,是秦王府的私軍。

若秦王真的去了,留下這五十萬軍隊還不瘋了似地給他們主子報仇?

到時候,西域和匈奴大軍肯定會趁機大軍壓境。邊疆烽煙再起,又會造成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雖然,幕后給秦王下毒的黑手自然也逃不過一死,但是,他們這些辦事不利的屬下,完全可以被當成陛下出氣的第一桶炮灰,輕則自己被杖斃,重則,說不定還要牽連整個子孫家族。

十月中旬的天氣。大晚上的夜色涼的像水一樣,然而,此刻在秦王所居住的大殿忙活的太醫。卻一個個都出了滿身大汗。

王太醫是整個太醫院里,資歷最高的一位太醫,歷來只負責為弘遠帝調理身子。

他年已七旬有余,一頭青絲也早就成了銀白色,然,雖然頭發全白了。面色卻紅潤的仿若四、五十的老者一般,保養的很是得體。

王太醫雖然不是太醫院官職最高的院判。然而,無論是其資歷,還是其專職為為弘遠帝保管病例等原因,他的地位在太醫院一直都高高在上。

現在的太醫院院判兆稟衽,原為世代杏林世家兆家的嫡長子,雖然能做的上太醫院院判的位置,他的醫術必定也是可圈可點的,然而,比之兆稟衽尚且還算有一手的醫術,他在為人處世上的圓滑和見機行事的見微知著,以及此人眼光的尖銳,在政治上的敏感,顯然都更勝一籌。

“王老,您看,秦王爺這毒,究竟要怎么解?”

兆稟衽抬起胳膊就去擦額頭上的冷汗,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顫音,臉色蒼白的極其不自然。顯而見的,他自己是對秦王身上的毒完全無可奈何了。

兆稟衽在王太醫面前,貫來都是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態,從來不敢擺譜。即便是他做了十八年太醫院院判,雖然期間也曾暗想過,要借機除掉王太醫,好讓自己真正的高枕無憂,然而,到底是沒敢下手。

不僅是因為害怕露了馬腳,被圣上查出來,導致被滅九族。更是因為,兆稟衽心里還有些陰晦的心思。

他覺得,若是王太醫就這么活的好好的,以后遇事兒有他擋在他面前,無可奈何的病例,先讓他頂上,到時候即便大家都束手無策,圣上怒氣滔天,要砍頭,要殺人,要滅族,王太醫都在他前邊,總歸,他多少還有個緩沖的機會。

兆稟衽一臉惶恐不安的弓腰,站在王太醫面前,其余四位今天到場的太醫,也都恭敬的向王太醫行了禮,然后又殷勤凄切的問起王太醫,究竟有沒有給秦王解毒的法子。

就在眾人巴巴的矚目和期待,以及眾位皇子的若有所思,面上神情焦躁惶恐的當即,王太醫掃視了現場的眾人一圈,而后,也直接嘆息的搖了搖頭,“恕老夫見識淺薄,秦王爺身上所中劇毒,老夫卻是聞所未聞,……更無從下手。”

所有太醫如遭雷擊,幾位皇子,尤其是太子殿下的面色,更是有了絲死灰般的面無人色,王太醫滿面悲戚的又看了現場諸人一眼,最后還是搖著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王太醫,求您救救我家王爺。王太醫,你醫術一向高明,若是連您都沒有法子為主子解毒,這可怎么,怎么……”阿壬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直接從致遠齋大殿外沖了進來,“噗通”一聲就猛地跪在王太醫跟前,向王太醫磕起頭來,“王太醫您行行好。您救救主子啊……”

正陷在自己思緒中,神情焦躁不安的太子殿下,在聽到阿壬的求情聲時。也猛然回過神來。便也忙不迭的拱手向王太醫行了個禮,“還請王太醫出手相助。”

“太子殿下使不得。”

“王太醫,秦王身兼大魏安危,還請王太醫看在大魏隴西邊界所有窮苦子民的面子上,救秦王一命。”

“求王太醫了……”

“求王太醫……”

反應過來的大皇子幾人,也都開始又向王太醫求起情來。

秦王確實不能死,最起碼。不能在他們面前死,不能在這會兒功夫死。

其實今天前來秦王府參加宴席的幾位皇子。未嘗沒有拉攏秦王府的想法。

弘遠帝雖然春秋鼎盛,但是,他們這幾個兒子卻都已經長大了,對權力和那張龍椅也更渴盼了。現在雖然不是將爭斗擺在明面上的時候。但是,所有的籌謀和計劃,也都應該暗中進行了。

秦王府,的確是所有皇子都想要拉攏的一大勢力。甚至,他們還都抱著一個想法,除非秦王府保持中立,或是誓死只效忠圣上,不然,他若是不投靠己方。而轉而投靠了他們其他幾個兄弟,便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這個死。也是要掐準時機的。也必須要在,他們將隴西五十萬人馬握在自己手里,秦承嗣才可以死。不然,到手的鴨子又飛上天了,誰也不會愿意。

王太醫在諸位皇子和太醫的殷殷懇求中,也只能后退一步。無可奈何的答應,暫且想辦法去試一試為秦王解毒。

但是。雖然答應嘗試了,王太醫到底也給兆稟衽和太子殿下,以及其余幾位皇子說了一番實話:秦王身上所中劇毒,他連是何種毒都不知道,更何況是解了。因而,嘗試也定是沒有解毒的希望的,只望諸人做好心理準備。

準備?

什么準備?

便是秦王薨逝的準備。

而他們這幾位現場目擊者,且完全有可能是下毒嫌疑人的皇子,若秦王真的薨逝了,他們也要做好被萬夫所指的準備。

那不是他們想忽視就能忽視得了的,畢竟,在秦王中毒之前,他一直和他們兄弟幾個處在一地,他們有作案的時機!

太醫們都在秦王府駐扎了下來,不到片刻的功夫,今日本不在皇宮當差的太醫,也都陸陸續續被拎到了秦王府,被送進了秦王爺居所,為秦王診起脈來。

眾人忙忙碌碌,幾位皇子也都被安頓好,今晚先且在秦王府住下。

太子殿下和七皇子等人又都沉默的聚了片刻后,便都散了。

十皇子居住在大皇子房間的旁邊,他才剛進房間,便覺自己房間中的蠟燭,倏地就熄滅了,而自己肚子上,也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

十皇子疼的哇哇叫,因為嘴巴被人狠狠的捂住了,卻只能發出悶悶的“唔唔”聲。而在被狠揍了三拳,十皇子實在痛的忍不住,要蹲在地下打滾的時候,向他下黑手的高大男人終于住了手。

那人似乎看不得十皇子這幅熊包子似地慫樣,便又一把拎起十皇子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惡聲惡氣的怒罵道:“給秦承嗣下毒的時候,你不是挺能耐的?現在這是怎么了,老子打你幾拳頭就受不住了?就你這幅滾犢子模樣,幾拳頭都能要你半條小命,你給秦承嗣下毒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若是到時候東窗事發,被人查出是你在幕后下的黑手,那五十萬秦家軍會不會將你踩成肉醬。”

感覺到十皇子的身體,很明顯的僵硬住了,向他出拳的那人,又滿身戾氣的,毫不留情的在他肚子上又重擊了一拳,而后像甩破麻袋一般,直接一把將十皇子丟到了地上。

任憑十皇子嗚嗚咽咽疼的滿地打滾,那人也絲毫不以為意。反倒又直接吐了一口唾沫在十皇子身邊,憤恨的怒斥一聲,“老子怎么會有你這么個自以為是,成事不足又敗事有余的兄弟,簡直就是,蠢貨!”

原來,這在暗夜里將十皇子一頓好打的人,卻是十皇子的同胞兄弟,大皇子。

大皇子在私下的脾氣可著實不太好。他性暴戾,力氣又大,兩拳頭便可以打死一只狼,這次下了狠勁兒的收拾十皇子,十皇子不好生休養個三、五日,是絕對下不了床的。

興許正是因為是親兄弟的緣故,彼此對對方的脾氣屬性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再加上秦承嗣毒發時,大皇子條件反射看向十皇子,毫無意外的看到了十皇子面上,一抹猙獰陰狠又自得的笑意,秦承嗣身上所中的劇毒,到底是誰下的黑手,不言而喻。

大皇子自來心高氣傲,掌控欲強,又向來手段陰狠,為達目的可以不折手段。他看上了秦王的勢和權,正想要借此番宴席和秦承嗣打好關系,沒想到,到最后關頭,一切努力都被這個整天只知道打街罵狗的蠢貨兄弟給破壞了。

這種無用的蠢貨,簡直死不足惜。

大皇子氣的鼻子簡直都要冒煙了。然而,又過了片刻功夫,他到底又強制忍耐下來。

現在形勢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即便他再懊惱,再后悔卻已經都來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卻是要趕緊在秦王府等人去徹底搜查,和秦王中毒一案,有牽涉的人之前,將所有知情者都滅口。

不然,雖然這手惡棋的是十皇子下的,等真的被人查出因由來,會牽連到他不說,在這一事件中,受到影響最大的,也只會是他。

大皇子又憤恨的狠狠在十皇子屁股上踹了一腳,繼而又怒罵了一聲“蠢貨,明天一早就給我滾回皇宮去!”而后,便也一甩袖子,大步離去了。

身影逐漸在夜色中消失的大皇子,沒有回頭看,因此,也就不可能看見,此刻十皇子眸中,陰鷙又猙獰的,仿佛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扒其皮,削其骨,方可解其恨的滔天恨意。

十皇子將口中腥甜的鮮血,混著唾沫,一口吐出來,他面上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然而,一雙漆黑的眸子,卻明亮的讓人看了便覺毛骨悚然。

在大皇子的身影消失后,十皇子終于踉踉蹌蹌的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他獰笑著,握緊了拳,心中嘶吼著:只有我明白父皇的心意,甘愿做他手中那把所向披靡的尖刀,你們現在都討好秦承嗣,熟不知,他早晚都只有死路一條。

誰是蠢貨還說不定呢,都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