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玲瓏和秦承嗣一夜好眠。
卻說,今日前去長樂長公主府參加花宴的,和池玲瓏或是穆長堯有關的人等,此刻的心情,卻當真都不那么明媚。
池府。
京城中的池府,便是早些年忠勇侯府置辦下來的,專門用于在京城辦事時,居住的宅子。
這宅子不小,足有五進,因為主家人常年在翼州,只有逢三年忠勇侯池仲遠進京述職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所以,雖然宅子看上去很大,布置的很奢華,且每年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維修,看起來很是干凈,但是,卻空落的很。
三房一家人,甫一進京的時候,是直接被三夫人江氏的娘家,江閣老府上,直接接進了御賜的閣老府,居住了整整一個月之后,才又在江閣老夫人的依依不舍中,搬回了池府。
江閣老及其老妻,共生育有三子一女四個嫡出兒女,江氏便是她們唯一的女兒。
因為年紀最小,且在閨閣中時,便嘴甜貌美,知情識意,為人通透,最是得江閣老看重;便連江氏開蒙,都是江閣老親手教的;江閣老寵愛幺女,由此可見一斑。
若不是念及,并不是江氏一人進京,池仲禮和他們的三個孩兒也一同入了京,且池仲禮正在準備明年的春闈,是注定要走仕途的人,長期居住在岳父岳母府上不合適,會毀了池仲禮的名聲。怕是江閣老及其夫人,即便到了現在,都舍不得讓這女兒和女婿。搬出江府。
因為忠勇侯府在京城中有現成的住宅,所以,江氏想要帶著池仲禮和三個兒女,一道去住她陪嫁的宅子這打算,便不能開口。
索性雖然這宅子大,但是,到目前為止。也僅只有他們一家子大小總共五個主子居住在這里,暫時也沒有別的房里的人摻和。給他們添堵。所以,總得來說,入了京城以后,江氏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樣。
江氏的日子過的不錯。所有的好心情,卻在近日參加過長樂長公主府的花宴后,一下崩潰。
池府的晚宴過后,江氏將六歲的長子玨哥兒,和今年方三歲的幼子琳哥兒,交給兩人的乳母帶了下去,接過小丫頭送上來的茶水,便漫不經心的喝了起來。
“瑄姐兒,時辰不早了。近日折騰了一天,你也早些回去洗漱歇息去吧?”
池明瑄早看出父母是有話要說,她死皮賴臉的不動彈。寧愿陪著父母坐在這里,無聊的喝茶,就是想要探聽一下,對于今天穆長堯這件事兒,父母會有什么打算。誰知,母親明明看出了她的心思。竟還要她回房?
池明瑄瞬間又委屈的眼淚一下子就滾出了眼眶,她不依不饒的道:“我不。我就要聽。哼,我都已經長大了,你們干嘛還把這種事情瞞著我?”
看出父親面上的尷尬,和母親臉色的暗沉,池明瑄卻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放在往常,她也是個好姑娘,雖然性情跳脫,但是,規矩卻學的極好。
若是往日,碰上這些有失體統的事情,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早就避出去了。
可是,今天那其中一個當事人,不是別人,是她五姐姐大小定下的夫婿。
整個忠勇侯府,現在也只有他們三房的人在京都,可以說,現在他們的態度,便代表了忠勇侯府的態度。
另一方面,也決定了五姐姐以后的生活會如何,她是必定要仔細聽一下的。
這事情雖然現在不一定能傳到影梅庵,但是,想來若是有人有意為之,最遲到明天五姐姐也該知道這件事情了。
五姐姐是打小和穆長堯定的親,到現在已經七年時間了。
大家都以為,他們兩個以后必定是要成親的,可現在竟然又冒出來一個,已經和穆長堯有了肌膚之親,偏偏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都要高出五姐姐,且遠遠比五姐姐,更適合做安國公府未來當家夫人的人選,這事情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忠勇侯府丟了顏面她不管,怕是五姐姐的一輩子,都要搭在這里邊了。
江氏看見女兒哭哭啼啼的模樣,臉色黑的幾乎能擰出墨水來。池仲禮和江氏一道坐在主位上,現在面上也是一片愁容。
這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確實難辦了。
江氏心中不耐,因為下午的事情,更是窩了一肚子火,此刻再看看自家姑娘哭的幾乎要成了一個淚人兒,雖然心疼的不得了,到底還是心煩氣躁的,喊了秋桐,和池明瑄身邊的大丫鬟香菱、香草進來,“快,快,趕緊把你們姑娘帶下去洗漱,哭哭啼啼的,你這是要把你母親的腦袋都哭炸了。”
池明瑄還想要掙扎,不回房去。看到秋桐正努力給她使眼色,到底又看了看面上神情很不好的父母,一步三回頭的,一邊啜泣抹淚,一邊出了暖閣的門。
暖閣的另一側,卻是一個小花廳,池明瑄渾渾噩噩的被秋桐帶到這里,懵懂的眨巴著眸子,不知道秋桐此舉何為。
秋桐倒是沒有說話,只是,做了個側耳傾聽的動作,隨即,便在池明瑄的驚喜擁抱中,寵溺的在她額頭上點了一指頭,而后帶著香菱和香草出去了。
原來,因為暖閣和花廳這邊的隔音效果不是太好,若是趴在廂板上聽,竟是可以聽到另一個房間中的談話聲。
池明瑄喜出望外,此刻便也靜下心來,偷聽起父親和母親說話了。
卻說暖閣中,池明瑄離去,江氏和池仲禮靜靜的品了半盞茶,池仲禮便率先壓抑不住好奇的開口問話了,“今日在長樂長公主府。長堯到底發生了何事?”
池仲禮進了京都以后,被江閣老領著結識了幾個好友。
以后要走官場的人,認識些同窗或是同一屆的舉子。為自己的以后的仕途鋪路,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江閣老有心為女婿打算,池仲禮自然沒有不識抬舉的。
他到了京城中后,每月逢五,便出去和他入京以后,才結識的舉子們相聚,或是解難答疑。或是談論政治和弘遠帝的治國策略,或是將往年的試題拿出來。大家一起解答,倒真是結交了幾個知交好友。
今日便是他們如往常一樣聚會的日子,倒是不想,大家即將宴散。各自歸家的時候,他便聽到了有關“穆長堯”的,那樣一個不堪的謠言。
且那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發生的時間地點人物,以及可以作證的正人們,全都點的清清楚楚的,讓人想出口反駁都不能。
池仲禮自然是知道,妻女今日也去了長樂長公主府參加花宴的。因為好歹他們一家也代表了忠勇侯府的顏面,且又是江閣老的女婿。雖然他現在還未參加春闈,還是個舉子,長樂長公主府。也給池府下了帖子。
池仲禮急匆匆回家后,便想將事情仔細問一問江氏的。可眼看著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兒子又纏著妻子,女兒還眼巴巴的在一旁緊盯著,拖著拖著便拖到了現在。
江氏聽了池仲禮的問話,長嘆一口氣。整理了一番死路,便將下午那場鬧劇。給池仲禮講了出來。
池仲禮雖然下午的時候,已經聽街道上的百姓,絮叨過一遍了刺客再聽起來,臉色也越來越凝重,越來越肅穆。
及至江氏將事情敘述完畢,池仲禮卻控制不住的一拍桌子,將才放在圓幾上的茶盞都蹭翻在地上。
“豈有此理!”
任憑池仲禮平日里再是多么溫潤如玉的一個人,現在也壓抑不住心中怒氣的,胸腔都開始不受控制的上下起伏不平。
江氏嗔怒的瞪了一眼池仲禮,不去管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盞,卻是又拉了池仲禮坐下。好言勸道:“你現在再發火,也早就晚了八百年了。即便你再氣再怒,都已經發生的事情了,難不成你罵上兩句,時間就能倒回去了?”
又將自己那杯茶遞到池仲禮唇邊,道:“好了,先喝口茶消消火。唉,今天這事情,還指著你拿主意呢,你可別被氣暈了頭,只顧著生悶氣。”
池仲禮被江氏一勸,面上的怒容果真收斂了許多。不過,單是看他青筋全都蹦起來的,端著茶盞的手掌,江氏也知道,她這相公啊,這次心里窩的火啊,海了去了。
池仲禮是最正統的儒家文人,他性情和善,尊兄敬母;若不是之前在在翼州時,老太太和二房林氏,害了他們一個孩子,怕是池仲禮即便明不知道那兩人不是好的,也還是會把老太太當成嫡母敬重。
他是最信奉仁義禮智信,最維護封建倫理道德的。然而,這個純孝卻絕不迂腐的男人,更加重視親情,重視家庭。
因為往日里,瑄姐兒和池玲瓏關系最好,池玲瓏也時常跑來梧桐院,池仲禮對這個侄女,更加疼愛一些。雖然那疼愛比之明瑄肯定要差上許多,但是,作為池玲瓏嫡親的叔叔,池仲禮也是絕不會任由侄女,被人這么無緣無故欺負了去的。
“照你這么說,今天這事兒,是平陽郡主求而不得,才特意設了套,想趁機和穆長堯生米煮成了熟飯?至于九公主,則是因為險些撞翻了平陽郡主的陰謀,才被她打暈了,丟到了廂房里”
“也不見得。”江氏薄嗔一眼,擰著眉頭思索的相公,哭笑不得的又道:“后宅女人們的算計,哪里就能只看表面了。”
在池仲禮求教的目光中,江氏就又道:“表面上看上去,倒像是九公主撞見了平陽郡主的算計,才被打了后腦勺,丟到廂房里的。可是,九公主和平陽郡主身邊的丫鬟,卻也都是被這兩人早早打發下去的,這又怎么算?”
又微蹙著柳葉眉,道:“依我看,這事兒倒是有三個可能。”慢悠悠的品著茶。又道:“一個便是,剛才相公猜測的那個;不過這個可能性有些小;第二個便是,設計穆長堯這件事。乃是九公主的手筆,只是,恰好中間被平陽郡主知道了,因而做了回黃雀。第三個便是,這事情還有第四方插手,目的么,要不就是要毀了穆長堯。要不就是想要毀了平陽?”
話到這里,江氏又一搖頭。“最后這個可能性也太小了。以我看,還是第二個可能性最大一些。”
“那照你這么猜測,穆長堯還當真就是無辜的了?”
江氏點點頭,“我們進了明月居的時候。穆長堯已經昏迷了,后來請了御醫來看,說是中了烈性春.藥。”
池仲禮面上泛上赧色,咽喉一哽,卻是不知道再說什么話了。
良久之后,才又無奈低嘆一聲道:“然則無論如何,穆長堯與平陽郡主有了肌膚之親,不負責卻是不行的。”
江氏也嘆氣,“可五丫頭是兒時便與穆長堯定的親。且咱們侯府和安國公府聯姻,乃是有關兩個家族的大事,也不是那么簡單的說毀就能毀的。”
苦笑兩聲又道:“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想來無論如何,平陽郡主都是一定會嫁進安國公府的。這件事我們已經無能為力,現在能想的,也只是五丫頭今后的出路。”
池仲禮思索片刻,便又問江氏,:“以夫人看。五丫頭以后該如何?”
江氏不緊不慢的道:“若是平陽郡主嫁入安國公府,肯定不會占據一個上不得臺面的貴妾之位。少說也會是個平妻,再則,也可能直接是正妻。若是平陽為正妻的話,依我看,五丫頭還是盡早自清下堂為好。”
又道:“咱們進京雖然時間不長,平陽郡主的傳聞,我卻是聽到了不少。那丫頭是個心狠手辣的,對穆長堯一見傾心,折騰這么多年,都只是因為一個得不到手決不罷休。那丫頭手段了得,又心思毒辣,五丫頭若是之后礙于兩家的親事,進了安國公府,遲早有一天會被平陽磋磨死。”
“再說穆長堯那生母穆謝氏。哼,今日她也一道去了明月居,看到那場景的時候,我特意注意了穆謝氏臉上的神情。倒是歡喜躲過憂慮。”
又鄙夷的說道:“在翼州時,穆謝氏那婦人就不安分的往大嫂院里跑,想張羅著姐妹換親,直接讓明珠替了五丫頭。穆謝氏那人最是刻薄寡恩,見利忘義,又最是看重顏面。相公,你可還記得,當年五丫頭和穆長堯開始儀親的時候,就是她一直叫囂著不同意。后來雖然被當時的老安國公夫人一意孤行的拍板換了信物,怕是她心里一直都怨懟著,不肯認五丫頭這個兒媳婦呢。眼下又碰巧有了平陽,倒真是如她的意了……”
“若是咱們為五丫頭好,妾身倒是想著,不如直接讓大哥做主,和安國公府接觸了親事。有穆謝氏和平陽在那府里,五丫頭必定落不了善終,畢竟齊大非偶,這話也不是說著玩的。”
又斟酌著字句道:“退了親雖然與女兒家的閨譽不利,終歸五丫頭現在還小,咱們等上幾年,等有關五丫頭的謠言都散盡了,到時候再給她找個妥帖的人家嫁了。家里條件不需要多好,最關鍵的是夫婿要人品敦厚會疼人。五丫頭本身長得好,又聰慧過人,以后成了親還有咱們侯府撐腰,不愁過不了好日子。何苦非要進那安國公府磋磨自己……”
池仲禮沒想到,江氏能一下給他灌輸這么多他不熟悉的信息,當下,便也蹙眉深思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隔壁花廳池明瑄的提心吊膽中,只見暖隔里的池仲禮,又接連嘆了幾聲“罷罷罷”,隨后又面朝江氏說道:“這事情咱們且放一放,終歸還沒有到了非退親不可的那一步,現在時間還早,我還是先去書房,和大哥寫封信,通知一下他,順便討個主意才好。說到底咱們也是叔嬸,不是五丫頭嫡親的父母,這事情最后要如何,還是要大哥決定的。”
池仲禮說著話,就起了身,要往書房去。
江氏見相公雖然沒有一口就答應了自己的建議,然而,卻很明顯的意動了。當下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在池仲禮方邁步時,又開口問道:“那若是之后安國公府派人進府商談此事,咱們見是不見?”
不管安國公府要不要娶平陽郡主進府。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到底損了池玲瓏的顏面,更重要的是,損了忠勇侯府的顏面。不管出于情還是理,安國公府都是必定要拿出個說法來的。
“先且不要見了。”池仲禮生硬的回絕道,又冷哼兩聲,“這幾天咱們都先且不要出去。只道是身體不適,不見客。具體以后要怎樣。……等大哥的回信到了,咱們再議。”
“唉……”
池仲禮大步邁出了暖閣,去書房給池仲遠寫信討主意去了。
卻說等到暖閣中再無聲響,池明瑄偷偷舒了口氣。吐吐舌頭,踮著腳尖,躡手躡腳的,正準備退出花廳,回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卻冷不防,獨自坐在暖閣中,好像在想著什么事情的江氏,竟是又開口了。“還不過來?”
池明瑄像個提線木偶似地,胳膊僵在半空中,屈膝墊腳。模樣定格住了。
江氏又在隔壁冷嗤道:“莫不是,還指望著母親親自過去請你?”
池明瑄進了暖閣后,看了看上首坐著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母親,期期艾艾的靠近,最后憨笑著,一下撲到母親懷里。“多謝母親。”
江氏:“……”
有再多的話,此刻也都憋在口中說不出了。
又過了片刻。江氏佯怒的,輕輕的在池明瑄肩膀上錘一下,“這下滿意了?”
池明瑄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地。
江氏看女兒這副可憐可愛的模樣,再想一想沒有母親護持的池玲瓏,當下也不由重重嘆一口氣,又輕錘了一下池明瑄,“你個作孽的孽障,當真是來討債的。”
看著自己姑娘,沒臉沒皮的,只往自己懷里鉆,還嘻嘻笑的跟個傻子似的,江氏也沒好氣的被氣笑了。就又一把抱緊了池明瑄,長嘆道:“左右母親這次是盡力了,只希望你五姐姐能就此脫了跟穆長堯的親事。唉,木不當戶不對,齊大非偶,說到底,穆長堯根本就不是你五姐姐的良配……”
池明瑄一副受教了的模樣,不說話,小腦袋卻是點的勤快。
母親兩個好一番親昵,也正在江氏將池明瑄拉起來,準備送女兒回房休息的功夫,房門外秋桐竟是疾步匆匆的跑了進來。
“何事慌張?”江氏嗔怒的瞪了一眼秋桐,“怎么這么大年紀了,遇事兒還這么沉不住氣?”
秋桐是江氏的陪嫁丫鬟,更是江閣老安排在她身邊的暗衛。年齡本就比她大幾歲,現在江氏年僅三旬,秋桐也差不多有三十五左右了。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有的已經坐了祖母了。
秋桐是個愛說愛笑的,若是放在平時,指定會和江氏好一番嗆聲,現在卻沒空再說些有的沒的了。直接將手中拿著的,一個藍底海棠金絲紋香囊,塞到了江氏手里,“夫人,你看看里邊的東西。”
一邊的池明瑄訝異出聲,“這不是我丟失的荷包么?”
從江氏手中取過來,“秋桐姑姑你在哪里找到的啊?哼,虧得香菱香草一直說,可能丟在了公主府里,都是騙我的。”
又狐疑的道:“但是,怎么會在秋桐姑姑手里?”
秋桐不答話,卻是又把荷包,從池明瑄手里拿出來,交到江氏手里,滿面冰冷和憤怒的道:“夫人您看看里邊的東西。”
秋桐再次重復這話,即便是池明瑄這個反應腦袋有些大條的姑娘,都知道不對勁兒了,更何況是江氏。
江氏當下也陰了臉,打開了池明瑄的荷包。
東珠,繡線,耳環都在,唯獨多了一個池明瑄感覺很不對勁兒……方勝?
池明瑄當即驚叫起來,“母,母親,這東西不是我的。”
江氏不說話,只拿著那用來“男女傳情”的方勝看,眸子里的光芒冰冷的,簡直能把人凍死。
拆開了方勝,看到里邊一首女子向男子表白的情詩,江氏氣的胸脯上下欺負個不停,眼前一陣陣發黑,腳步踉蹌的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母。母親……”
“夫人您小心點……”
秋桐和池明瑄扶住昏昏遇到的江氏,將她安坐在座椅上。
池明瑄不知道那方勝寫了什么,見那張紙掉在地上。結果,看了那字跡和自己的幾乎一模一樣,不知道是誰污蔑她的情詩后,也一下子淚水全留了出來。
“母,母親,我沒有。”池明瑄“砰”一聲雙膝跪在了江氏面前。
江氏手撐著脹痛的太陽穴,問秋桐。“還有什么東西?”
秋桐將一直揣在手里的一張紙條拿出來,又取出一柄泛著霍霍白光的匕首。“這一章紙條,是方才被人盯在咱們院里那株紫薇花樹上的,荷包是直接扔在了地下,奴婢怕有人在上邊下藥。便檢查了一遍,才敢拿來給夫人。”
紙條上別的什么沒有寫,只寫了兩個字,“江桐”,江氏看到后,手下控制不住的用力,一把將那紙條抓的緊緊的。
“好一個五侄女!”
長樂長公主府。漪瀾小筑。
漪瀾小筑乃是韶華縣主的起居住所,乃是整個長樂長公主府中,除卻長樂長公主和駙馬所居住的住院瓊林苑外。占地面積最大,裝修最雅致,最奢華的院落。
韶華縣主的脾氣說不上多好。然而,對比京城其余宗室女,卻是好的足夠讓其下侍候的丫鬟和嬤嬤們,感動的熱淚盈眶了。
韶華縣主的作息一向很有規律,若是放在平常時候,到了戌時中左右。是肯定要去沐浴的。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有些意外。
沙漏中的沙子一點點往下流。妙心和妙語看了下時間,又看了看,明顯還在出神的韶華縣主,鼓起勇氣,上前道:“姑娘,天不早了,到您泡牛奶浴的時間了。”
韶華縣主洗澡和別人不同,別的姑娘家,都愛喜花瓣浴,獨獨韶華縣主,對牛奶浴情有獨鐘。
韶華縣主言說,牛奶浴可以美白,妙心等人先是不以為意,眼下見了姑娘一身皮膚白的幾乎能反光,倒是都信了。
韶華縣主的生活習慣很好,每晚睡覺前的泡牛奶浴,喝一杯牛奶,是雷打不動的事情。
可眼下,時間已經快過了……
妙心話落,韶華縣主仍舊以手撐著額頭,繼續出神,就在妙心遲疑著,要不要在喚姑娘一聲時,卻見韶華縣主竟是直接吩咐妙心道:“派兩個小丫鬟過去瓊林苑,看看母親現在休息了沒有?”
妙心瞪大了眸子,不知道姑娘這神來一筆是要做什么。然而,在韶華縣主一記輕描淡寫的眼神掃視過來后,也不由慌忙道:“是,是,奴婢這就派人過去。”
不一會兒小丫頭回來了,言說瓊林苑的燈還亮著,她問了長公主身邊貼身侍候的嬤嬤,說是長公主現在沐浴去了。
韶華縣主聽了匯報,不喜不怒的“嗯”了一聲,隨后卻是讓妙心妙語侍候著換了厚衣,往瓊林苑趕去。
她思慮了一下午,還是覺得平陽那小賤.人雖然此舉打破了她的算盤,然而,她若是能嫁到安國公府去,對她來說,也并不全是壞處。
最起碼,池玲瓏到時候若是被平陽欺負的慘了,她才好出來拯救她,才好把她納入她的羽翼下,然池玲瓏愛上她不是?
若是這么說起來,平陽今日的所作所為,倒還真是趁了她的心思。
只是,也不能讓平陽太張狂太高調就是,不然,到時候一個囂張跋扈,沒準頭的玩死了池玲瓏,她可就要不高興了。
如此,為了讓平陽收斂點,她覺得,還是非常有必要給平陽個教訓,教她學個乖,讓她以后不敢過分欺負池玲瓏的。
韶華縣主進了瓊林苑,長樂站長公主已經沐浴完畢,正由從小侍候大的嬤嬤給她做全身按摩。
眾人見韶華縣主進來,都忙不迭的行禮。
韶華縣主直接說了聲“免了”,便大步朝內室走去。
“女兒給母親請安。”
“起來吧。”長樂長公主懶洋洋的道:“你這孩子,大晚上的還不休息,又跑到母親這里作甚,也不怕凍著。”
“哪里會?女兒穿的可是很厚實的。”韶華縣主笑靨如花。在長樂長公主的面前,永遠一副“不諳世事”乖巧的不得了的小姑娘模樣。
長樂長公主揮手讓嬤嬤退下,坐起身來。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水,抿一口,便又道:“說說吧,現在過來母親這里,卻是為何?”
韶華縣主又和長樂長公主打了好一會兒馬虎眼,才終于不甘不愿的說道:“母親,今日這事兒。莫不是當真就這么便宜了平陽?”
在韶華縣主看來,今天這手筆。肯定是九公主螳螂在前,平陽郡主黃雀在后。
雖然初衷是九公主要下藥和穆長堯成其好事,但是,最后還不是讓平陽撿了便宜?
今天那場景簡直太拙露了。雖然平陽也中了情香,看起來也是無辜的,但是,看在那些宅斗精英的當家主母眼中,誰還分不清個一二三?
呵,平陽郡主自以為她取了個巧,能把大家都糊弄過去,其實,誰糊弄誰。還說不定呢?
畢竟,那計策實在是太粗陋了,讓人簡直不忍直視。
不過。這雖是一方面;但若是那“敗筆”并不是平陽無意中疏漏,而是故意讓人發覺的,那這人的心思啊,可就更搞笑了。
不久是一個穆長堯么,至于折騰的普天下人都知道你看中了他,必定要將他弄成泥的所有物么?
一個臭男人。嘖嘖,論起知情識趣來。怕是還比不上她手中那幾個小姑娘。
韶華縣主心思電轉,而也就是在她若有所思的這會兒空當,長樂長公主卻是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轉而慵懶的斜倚在了美人榻上。
長樂長公主身體略豐腴,但是,卻也是該突的突,該翹的尤其翹。抱養的宛若花.信.少.婦的女人,儼然一副熟.女風范。舉手投足慵懶魅惑,讓人止不住心跳加快,整個人也宛若一顆飽滿多汁的桃子一般,看的人當真恨不能趴在她身上,狠狠的啃上幾口。
“阿囡以為呢?”
阿囡是長樂長公主和當今太后對韶華縣主的昵稱,有時候弘遠帝和當朝皇后也會這樣稱呼她,以示親近。
“依女兒看,平陽毀了我們府上的花宴,還特意挑了在咱們府上鬧事,明顯是被把母親您放在眼里。肯定要好好給她一個教訓。”韶華縣主咕嚕嚕轉著眼睛,一臉委屈的說道。
長樂長公主倒是沒想到別的,純粹只以為,是因為自己女兒和平陽不對付,眼看著平陽又毀了公主府的名聲,才想找她出氣。
雖然她本來也是要給平陽一個教訓,但是,那是因為平陽這次做事太出格了。
長樂長公主,她的名號可不只是叫著好聽,她的影響力和手中的權勢,才應該讓她們忌憚才對。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找事兒找到她這個姑姑頭上來了,委實該學學規矩了。
長樂長公主便又好笑的道:“既然阿囡覺得該給她個教訓,那邊給吧。”
“真的?”韶華縣主喜上眉梢。
長樂長公主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卻當真把韶華縣主高興的不行。跑到長樂長公主面前,便抱著只穿著一層水紅色薄沙寢衣的母親,好一通親吻,“謝謝您母親。”
“好了好了,順心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再在母親這里盤桓下去,你今天晚上怕是也不用睡了。”
“是是是,女兒這就回去。”
韶華縣主達成所愿,興高采烈的出了瓊林苑。然而,才剛踏出瓊林苑,她面上如花一般的笑靨,便全部消失無蹤。
她的好母親,現在……怕是正和她養的那個比她年紀還小的面首廝混呢吧?
呵,她也真是不好命。
雖然重生了,父母還是一樣的面和神離。
什么最般配最恩愛的夫妻,若當真恩愛,她那好父親會在別院中一樣就是十幾個小姑娘?她母親這里,又豈會一年到頭不停事兒的換小倌兒?
呵,這世上,根本沒有不漏風的墻。
艷月樓后邊的一條小巷子中。
孤月高懸,興許是快到了年關的原因。月亮也越來越往南移。
平陽縣主身上披著一條厚厚的呆著兜帽的披風,在艷月樓后邊的巷子口下了馬車。
“到一個遠點的地方停車,一刻鐘之后再過來接我。”
“是。”
平陽縣主透過發白的日光。看著那漆黑的,宛若會吃人的野獸的吼道一般,讓人惶恐忌憚的巷子,給自己打了好一會兒氣,才邁步走了進去。
巷子中靜悄悄的,只有左側艷月樓中琴箏琵琶鳴響的聲音。
平陽郡主幾次將身上的披風攏緊一些,想要將外邊呼嘯而過的冷風隔絕在外。最后卻還是被凍的打哆嗦。
天太冷,夜太靜。這條短的,不足百米長的小巷子,此刻卻嚇得平陽郡主幾次三番,想要跑出去。
但是。不能跑,不能失約,這是她第一次和那人的……“約會”。
“咔嚓”一聲驚響,平陽郡主被嚇得整個人都跳腳起來。
若不是心里還知道不能喊不能叫,以防引來不必要的人,造成后邊的麻煩,她簡直恨不能扯開了喉嚨尖叫一聲。
捂在嘴上的小手遲遲不肯離去。平陽郡主手觸到墻壁,背靠在墻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就這點膽子。還敢大晚上約見我?”
倏然一聲不屑的冷嗤,從平陽郡主右側傳來。那里是深深的巷子,漆黑的沒有一點光。平陽郡主更加看不清來人的相貌。
然而,剛才還跳的快的,幾乎要破腔而出的心臟,此刻卻奇跡般的,緩緩的舒緩下來。
平陽郡主藏在夜色黑暗中的眸子,倏地放射出堪比太陽一般耀目的光華。
她顫抖的出聲。“你什么時候來的?”
那人又不屑的冷嗤一聲,“方才。”
這回答有些愛答不理的。口氣中也含著濃濃的,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薄,然而,聽在平陽郡主耳中,卻是美妙的簡直宛若天音。
平陽郡主喜上眉梢,唇角都變的彎彎的了。面對著終于求來的心上人,卻是不知道要開口說些什么。
她不說話,藏在巷子深處那少年,卻是又冷冷的開口了,“怎么,是你約我在這里見面,說是有事相商,現在想不起來了么?”
平陽郡主被少年絲毫不留情面的話,問的面紅耳熱,手腳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尤其是在想到,下午的時候,在兩人纏綿結束后,她心血來潮,在眾人進來之前,咬著他的耳朵說出的那句話,就忍不住更加羞澀難言,還覺得有些隱隱的難堪。
說到底,雖然她一直不要臉的到追他,然而,她終歸還是女兒家,在心上人面前,也會不知所措。
平陽郡主這邊說不出話來,那邊隱藏在黑暗中的穆長堯,卻是再沒有功夫,陪著人胡鬧了。不免就又不耐的道:“若是枚什么話要說,我就回去了。”
“你,你會娶我吧?”
就在穆長堯才剛邁動步子,深夜里,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時,平陽郡主焦急之下,一句壓抑了十幾年的話,脫口而出。
“娶你?”
“對。”平陽郡主忙不迭的回道:“畢竟,畢竟,我們下午……”有了肌膚之親。
之后的話,還沒等到平陽郡主再說出口,卻是又聽身軀掩藏在黑暗中的穆長堯道:“憑什么?”
“什么憑什么?”平陽郡主破口而出,“穆長堯你想不認賬?”
“認賬?呵,可是你自己爬上我的床的,難不成我還有逼你不成?”
“你,你……”平陽郡主一張臉唰一下變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果真被穆長堯這不要臉的話,氣的不輕。
今天下午那場景,卻是是她有意為之。
因為她安插在九公主身邊的宮女給她偷偷報了信,她今天才會特意去了長樂長公主府。用過午膳后,又跟蹤了九公主去了明月居。
她眼看著九公主給穆長堯下藥,穆長堯喝了茶,俊臉開始泛紅,神智開始不輕,就趁著九公主得意忘形的功夫,用木棍將她敲暈了。自己則……則點燃了房間中,九公主早有準備,用來助興的情香,和穆長堯有了……
現在,他竟然想不認賬么?
平陽郡主登時大怒,“我是上了玉蝶的郡主,你還能對我不負責?”
“我有未婚妻。”
“未婚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三個字兒觸到了平陽郡主的痛處,亦或者是,不想要再繼續這般無聊的和穆長堯閑扯了,平陽郡主當即拋出了一顆定時炸彈,“真要是還顧忌著你的未婚妻,你今天下午就不會趁機和我有染?”
冷嗤一聲,“穆長堯,我雖然背了黑鍋,被千夫所指,可是,你也沒好到哪里去。你高高興興的娶了我也就罷了,終歸我還能讓我父王給你父親施壓,或者去皇伯父面前求情,將你的世子之位及早定下來。可若是你不能讓我如意,我也可以不要臉,我就把今天下午你作做戲的事情,說的盡人皆知。”
感覺黑暗中,少年的呼吸粗重了,平陽郡主又道,“穆長堯,你的衣袖是濕的,今天下午九公主讓你喝的那杯加了春.藥的茶水,你根本就沒喝。呵,還提什么未婚妻?嗤,今天不是我,也會是九公主那傻子,你就是想利用我們和你那未婚妻劃清界限的,你以為我真是蠢貨,連你的這點算計都看不出來?”
“你今天下午的一切作為,根本就是故意的。呵,虧我為你背了黑鍋,真正無所不用其極之人,其實應該是你才對!”
又道:“還有池玲瓏就在影梅庵那件事,之前也是你透漏給我和九公主知道的吧,你可真是,真是……”
“不止如此,還有你那幼弟死亡那件事,之前我和九公主根本就沒有碰到他,是那個妓.子,她是你的人對不對?你就是想借用我和九公主的手,幫你除了你看不順眼的人的,是不是?”
瑤光殿。
外邊明月高懸,然而,瑤光殿后邊的偏殿中,卻是漆黑一片。
沒有光,也沒有熱,這里就宛若是一片,早就被人遺忘了的空間似的。
九公主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嬤嬤架起胳膊,直接丟到里邊。
她沒有傾聽外邊眾人漸漸遠去的聲音,和小丫鬟們竊竊私語的嘲笑。只是宛若失了神一般,捂著被人打的高腫的臉,滿目淚水和仇恨的,死死的盯著門口的方向。
她雙眸一眨不眨的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因為痛恨,指甲卻扎進了肉里,滲出了血都不知道。
她滿目悲痛,因為大哥扇在臉上的巴掌,十哥的嘲笑,母親怨懟不喜的眼神,以及,最好的“閨蜜”的背叛。
九公主閉起了眼,眼淚順著面頰滑到衣襟里,她哽咽著嗓子,發出如野獸一般痛苦嘶吼的聲音。
“賤.人……”
“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