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家怡室

第二十章 事發

彼時天色已近黃昏,糊著藕色輕紗的隔扇上染了一抹濃重的橘黃色。

陸淑怡手里的動作微微一滯,目光落在了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頭身上。

趙嬤嬤已經開口斥道:“沒規矩的東西,慌慌張張的作死啊?”

那小丫頭戰戰兢兢,渾身如篩糠一般,磕了一個頭便嗚嗚咽咽哭道:“請太太贖罪,奴婢也是嚇壞了,才會一時壞了規矩。”她抬頭,目光又落在陸淑怡手中的那一碗藥上,驚慌道:“太太,那藥……那藥您不能喝。”

屋內之人俱是一驚,目光立刻都落在這小丫頭身上。

尤其是福兒,臉色登時失了血色,身子似是秋日里掛在枝頭快要凋零的枯葉一般,搖搖欲墜。

吳氏不由疑云大起,皺了眉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瞧把你嚇的。”

陸淑怡也放了手中藥碗,沉著臉道:“你快說,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丫頭喘了一口氣,似是在壓內心的恐懼,半響才紅著眼眶道:“奴婢本是廚房看火的,方才福兒姐姐熬好了藥,她說讓奴婢幫著她把藥渣子先包好,等她端了藥回去以后再去處理……誰知道奴婢包藥渣的時候,太太您養的那只雪團兒卻忽地跑進了廚房……奴婢……奴婢看著那小貓好玩,就逗著它玩了一陣子。誰知那貓兒喜歡那藥渣子,非要啃兩口……”

說到此處那小丫頭終于忍不住啼哭起來,渾身輕顫道:“奴婢想著啃兩口便啃兩口吧,不過是草藥,應該沒事。誰知道……誰知道竟然會……會藥倒它……”

那小丫頭說到此處忙膝行上前,挨著床榻不住磕頭:“奴婢真的沒想到藥渣子會藥倒貓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屋內的丫鬟婆子聽的一個個大驚失色,那福兒更是滿頭的熱汗,嘴唇翕合,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吳氏聽的渾身都在發抖,一臉的驚駭之色,半響,才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我的雪團兒呢?”

那丫鬟吸了吸鼻子,沙啞著聲音道:“還在廚房躺著,只是口吐白沫,好在尚有一絲氣息,并未死。”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吳氏聲音凄然,身子忽然軟塌塌的往后倒去。

陸淑怡眼疾手快,急忙伸出一臂扶住,安慰道:“母親別急,此事我看不簡單。好好的一個貓兒,怎么可能吃了藥渣子就動彈不得了?您的藥可是溫補的藥,人吃了尚且沒事,一只貓兒怎么可能會有事?此事蹊蹺,必須徹查才行。”

陸淑靜心中又是恨又是痛,也急忙上前拉了吳氏的手道:“姐姐說的對,此事應該好好查一查。”

吳氏還在心疼那只貓兒,那貓兒是她三年前養起來的。三年了,怎會沒有感情?

陸淑怡看著母親哀傷的眸子,心中愧然。可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不用這只貓兒,如何能在明處揪出福兒?若是不給福兒一擊,又如何能敲山震虎?

前世這只貓兒是在母親死后失蹤的,后來找到的時候,它已經死在了花園子里,七竅流血,似是中 毒而亡。

這一世,只是用一用它,相信藥效過去之后,它必定不會有事的。只要母親活下來,這貓兒才會有主人庇佑,才不會死。

“趙嬤嬤,先去請個大夫來,讓大夫看看雪團兒還能不能救下。”吳氏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陸淑怡身上,六神無主道:“怡兒,你去荷香院把你外祖母請來,此事還是讓你外祖母來處理吧!”

陸淑怡回身看了一眼尤嬤嬤:“嬤嬤,你去請吧,我還是守著母親。”

尤嬤嬤應了聲是,轉身離去。

福兒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

陸淑怡深深看她一眼,語氣淡然道:“這藥是你熬的?”

福兒艱澀的咽了口唾沫,點頭道:“是奴婢熬的。”

“你問這個做什么?”吳氏從未懷疑過福兒的忠心,福兒是跟著她陪嫁過來的人。就算這藥里面真有什么,也絕對不可能是福兒做的手腳。

吳氏道:“她是跟著我陪嫁過來的人,我對她很放心。”

陸淑怡點了點頭,輕輕一笑道:“母親放心,我只是問問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想了想又道:“母親,我先去廚房看看那貓兒去,讓妹妹陪著你吧!”陸淑怡起身,指著地上跪著的小丫頭道:“你也起來跟著我去吧。”目光又落在福兒身上:“還有你,你也跟著我去吧,藥畢竟是你熬的,有些事我還要問你。”

回身又沖陸淑靜眨了眨眼睛,道:“妹妹,你先好好看顧母親。”目光又落在漆紅矮幾上的藥碗上。

陸淑靜順著陸淑怡的目光看去,心中立刻明白過來,點頭道:“三姐姐放心去吧!”

陸淑怡嗯了一聲,方帶了人往廚房去。

一路上她只問福兒一些無關痛癢的話,福兒見她問這些,倒也放松了警惕,回答的十分得體,沒有任何破綻。

陸淑怡見她回答的好,便笑道:“你果然是我母親身邊的老人兒,聽你說話就覺得十分穩妥。”一面又道:“環兒秀兒,你們以后可得多和福兒姐姐學學,知道了嗎?”

那福兒見陸淑怡并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心中徹底輕松下來,也有了笑臉,恭敬道:“三小姐過獎了,伺候主子,本就是奴婢份內的事情。”

“咦……三小姐,您不是說要去廚房嗎?這……這怎么是去我們下人住的偏房?”秀兒微微一滯,停了腳步,這才發現走的路不對。

去廚房的路應該是在前面一個岔路口向右轉的,可當時并未轉。

福兒一驚,方才光顧著說話,竟然沒留意走的路。再看看眼前,這不就是她住的房間嗎?

陸淑怡已經停了腳步,正回身細看福兒:“你伺候母親伺候的這么好,我總要來你屋里頭瞧一瞧,看看你都缺什么,我好讓母親賞給你啊!”

福兒吃不準陸淑怡要干什么,只是心中總有種不祥之感,額上禁不住也冒出冷汗來,垂首恭敬道:“三小姐實在客氣了,太太待奴婢很好,奴婢怎么還敢求賞。”

“你也知道我母親待你好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陸淑怡緩步向前,抬手輕輕把玩著手腕上一只鏤空纏枝梅花的素銀鐲子,再抬手,福兒的臉上已經重重的挨了一巴掌。